抗日英雄吉鸿昌被枪决,妻子胡红霞卖掉所有资产赎回遗体,在整理丈夫衣装时却发现口袋中有个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不要将我的死讯告诉妻子;不要厚葬,一切从简。”
深冬的北平城刮着刺骨寒风,天还没大亮,街上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三十八岁的胡红霞裹着蓝布棉袄,怀里揣着刚凑齐的银元往陆军监狱方向跑。
前夜里邻居偷偷传信,说她男人吉鸿昌被枪毙了,尸体还在菜市口刑场晾着。
她踩着结冰的路面,棉鞋底早被雪水浸透,每跑一步都像踩着刀尖。
刑场四周围着荷枪实弹的士兵,中间雪地上躺着个人形。
胡红霞扑上去时被枪托拦住,当兵的歪戴着帽子斜眼看她:"要收尸得拿三百块现大洋。"
这话像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她家早被抄过三回,值钱的物件早充了公。
转身往家跑时,路上遇见给吉家送过柴的老张头,老头跺着脚喊:"赶紧把房子押给当铺,这年头活人比死人要紧!"
胡红霞把房契拍在当铺柜台上时,掌柜的拨着算盘直摇头:"吉太太,您这四合院如今就值二百五。"
她咬着后槽牙把陪嫁的玉镯子褪下来,当铺伙计拿放大镜照了又照,总算凑够赎尸钱。
等雇人抬着薄皮棺材到刑场,日头已经偏西,雪地里的血迹结成暗红色的冰碴子。
给丈夫换寿衣时,胡红霞摸着他中山装内袋有块硬东西,掏出来是张染血的毛边纸,墨迹被血洇得发糊,勉强能认出两行字:"莫让红霞知我死,入土切莫铺张办。"
她跪在棺材边上,把纸条按在心口窝,想起半个月前那个清晨。
那天吉鸿昌难得在家吃早饭,特意多喝了两碗小米粥,临走时说要去法租界见个朋友,谁知这竟成了永别。
要说吉鸿昌这人,在西北军里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十八岁投奔冯玉祥那会儿,别的兵领了饷就往窑子跑,他偏把钱攒着买书看。
有回夜间查岗,冯玉祥看见他借着马灯读《孙子兵法》,第二天就提拔他当了排长。
北伐那阵子,他带着敢死队第一个冲进武昌城,肩膀上挨了枪子都不带哼声的。
九一八事变那年,吉鸿昌正在信阳练兵,听说东北军不放一枪丢了沈阳,气得把茶杯摔得粉碎。
转过年他就扯了青天白日旗,带着手下两万人投了共产党。
这事儿在南京政府炸了锅,蒋介石亲自在日记里写:"吉逆叛党,罪不容诛。"
其实老蒋早看他不顺眼——三年前吉鸿昌在潼关剿匪,把当地土豪送给蒋夫人的翡翠观音充了公,这事儿让宋美龄念叨了小半年。
加入共产党后,吉鸿昌把家底全掏出来买枪买炮。
有回在张家口搞兵运,被特务盯了梢,他扮成卖羊皮的商贩,大夏天裹着腥膻的皮袄混出关卡,等到了根据地,身上捂出满背的痱子。
组织上安排他在天津搞地下工作,他倒好,大摇大摆住在国民饭店,还在报纸上登声明痛骂蒋介石不抗日。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九号,法租界国民饭店二零八房间,吉鸿昌正跟广西来的代表谈联合抗日,突然听见走廊有杂乱的脚步声。
他伸手去摸枕头底下的勃朗宁,门板已经被撞开,后来才知道,叛徒出卖了他的行踪,租界巡捕和国民党特务来了个瓮中捉鳖。
在北平陆军监狱的号子里,吉鸿昌要了笔墨写家书。
看守的狱卒后来跟人吹牛,说没见过这么硬气的死囚——别的犯人哭爹喊娘,这位爷还有心思教他们唱抗日歌曲。
临刑前夜,他拿烧过的火柴梗在墙上写诗,同监的犯人天亮后数了数,总共二十八道划痕。
行刑那天刮着白毛风,吉鸿昌走到刑场突然站定,跟押解的特务说:"给我搬把椅子来,我要坐着死。"
特务头子以为他耍花样,他冷笑:"怕什么?绑着手脚还能飞了不成?"
等椅子搬来,他端端正正坐好,扭头对刽子手说:"瞄准胸口打,让乡亲们看看中国人的血是怎么流的。"
枪响之后,天津《大公报》的记者混在人群里,看见血顺着椅子腿流到雪地上,冻成蜿蜒的红线。
消息传到延安,毛主席在窑洞里抽了整晚的烟,第二天让通讯员给胡红霞捎去二十块边区票。
这笔钱胡红霞没动,后来捐给冀中根据地的兵工厂买炸药了。
胡红霞按着纸条上的嘱咐,把丈夫葬在西山脚下一处乱葬岗。
下葬那天来了百十号人,有拉黄包车的、卖烤白薯的、穿长衫的教书先生,都是自发来送行的老百姓。
棺材入土时,不知谁起了个头,人群里响起低沉的《义勇军进行曲》,吓得巡警躲在岗亭里没敢露头。
转过年来开春,胡红霞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陕北。
大儿子十六岁那年参加了八路军,四七年打石家庄时牺牲在正定城外。
小女儿后来在野战医院当护士,每年清明,胡红霞总要托人往西山坟头捎捆新土,她说老吉爱干净,见不得坟头长杂草。
八三年民政部来人,说要给吉鸿昌迁葬到烈士陵园。
胡红霞摆摆手:"就让他躺着吧,当年那些纸条上写的明白。"
有人翻开泛黄的档案,在审讯记录最后页看见行刑队长的证词:那天收尸的妇女没掉一滴泪,倒是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回营房后,半夜都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