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春天,湖南长沙的街头刚刚脱去战乱的阴霾,刘策成拎着一只旧藤箱走进省政府大门,他已经六十多岁,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拿着一封毛泽东的回信。
这封信上只写了一句话:“你可以去找程潜同志看看。”这句话,像一道桥,把这个曾经的国民党清官,带进了新中国的大门口。
刘策成,湖南新邵人,原名刘武,是毛泽东在湖南一师的历史老师,他教书讲课不用课本,讲得都是眼前发生的事,时政、历史一起掺和讲,学生们都说“刘师不讲死书,讲活人事”。
毛泽东上他的课最认真,写笔记最多,还在日记里说过:“刘先生,才华横溢,史识精绝。”后来毛泽东在学生会组织反对校长张干的斗争时,背后出主意的就是刘策成。
可这位老师,命运并不顺,1914年,他卷入反对袁世凯称帝的起义,被抓后关进监狱一关就是十五年。
出狱后,他没躲没藏,又回到讲台上教书,不久之后被蒋介石派去当浏阳、衡山两地的县长。
刘策成办事清廉,敢砍恶霸,修水渠、建义学,搞得地方很服气,老百姓送他绰号“刘青天”。
1923年,毛泽东遭赵恒惕通缉,长沙警察厅发出通缉令,当时厅长就是刘策成,他明明手里有毛泽东的行踪,却没有抓人,反而偷偷打了招呼,安排他转移出城,这个人情,毛泽东一直记着。
解放后,这些历史都成了问题,刘策成在国民党当过官,想在新政府谋职不容易,他年纪大了,失业又无依靠,只好给老学生写信,求个安排。
这封信辗转交到毛泽东手上,毛泽东没有在信里直接给安排,只写了那一句:“你可以去找程潜同志看看。”
程潜是谁?那时已经是湖南省政府的“一把手”,1949年在长沙起义,和平交出湖南,虽然出身国民党,但在共产党这里也算是“自己人”。
毛泽东让刘策成去找他,就是安排他走地方路线,绕过中央,既帮了人情,也不引起风头。
刘策成拿着信,找到程潜,程潜本来就知道他,说:“老刘,你来了好,我正缺人。”就这样,刘策成被安排进湖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成了“参事”,有工资,有住房,也算有了着落。
可这个工作对他来说,还是太闲。他天天坐办公室,也不让他写文章,更不能讲课,他心里闷得慌。
没多久,他又写了第二封信,这次信写得很诚恳,说自己年纪虽大,脑子还清醒,最想做的事就是搞点学问,研究《庄子》那一套。
希望毛泽东能给他找个能读书写字的地方,他不是想高升,也不是图名利,就是想安安心心看点书,干点正事。
毛泽东看完信后,把信批给了李维汉——中央统战部部长,李维汉是湖南人,也知道刘策成的旧事。几个月后,刘策成被调到北京,进了中央文史研究馆。
这地方不是一般的单位,是给老学者、老文人“安置归宿”的地方,周恩来拍板成立,郭沫若任名誉馆长。
刘策成进馆之后,分到《庄子》研究组,专门整理《庄子内篇》的文献,他原本就精通《庄子》,这下找对了地方。
他天天抱着手抄稿,查古本、对版本,边看边改,搞了一套《庄子集解内篇补正》,不光修订古文,还注释生僻字,连用哪个汉简作底本都详细标明。
他不图出书,不图名声,搞完就搁抽屉,别人要看才给人看,他说:“讲一辈子历史,总要留下点东西。”
1957年,刘策成在北京去世,那年他已经七十岁,最后一次讲课是在馆里小型学术会上,讲的是“逍遥游”中的“无待之境”,底下听众不多,全是些文史老前辈。
他讲完,一位年青的研究员说:“刘老真是讲透了。”刘策成摆摆手,只说了一句:“这是我这一生,早悟也晚悟。”
这事之后不久,他病倒了,去世当天,他书桌上还摆着他没改完的那册《南华真经》。
这段往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折射出的是一个时代的转弯处,刘策成出身旧政权,做过国民党的清官,犯过大事,也救过人,几十年命运起落,最后能在新社会找到一处容身之所,靠的不是投机,也不是讨巧,而是一种“人还在,学问未绝”的坚持。
毛泽东当年一句“去找程潜看看”,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是绕开制度的缝隙,让一个旧时代的文化人还能继续发声。
程潜这一步承接得巧,也稳,地方出面,避免了中央背书的尴尬,到了李维汉这里,才真正落地,算是三步棋,走得不动声色。
这件事,后来没上报纸,也没写进史书,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有学者整理中央文史馆资料时才提到:“刘策成,1951年入馆,研究庄子,资料存手稿室。”
纸短情长,那些年,很多像刘策成这样的人,都走过同样一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