埴轮书话[超话]工作对日常生活的殖民(以下引自大卫·弗雷恩《对工作说不》,

尔岚看过去 2025-05-17 18:59:38

埴轮书话[超话] 工作对日常生活的殖民

(以下引自 大卫·弗雷恩《对工作说不》,pp.78-79, 81-83)

阿多诺强烈地反对爱好一词,认为它贬低了无偿活动的价值。在一段令人难忘的文字中,他自豪地说道:

我没有爱好。并不是说我是那种除了勤奋地完成规定的任务之外,不能利用自己的时间做任何事情的工作狂。而是,就我职业范围之外的活动而言,我也无一例外地非常认真地对待它们……创作音乐、听音乐、全神贯注地阅读,这些活动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称它们为爱好,是对它们的嘲弄。(Adorno, 2001:188-189)

阿多诺经常被人指责精英主义,因为他采取了“高级”文化和“低级”文化这种相当激进的区分。在上面的引文中,他对阅读、创作音乐和听音乐(放心,一定是古典音乐)的严肃旨趣隐隐地与“更低级”、更逃避现实的文化形式形成对比。我不会在此为这种区分辩护,但我还是希望指出,阿多诺关于人们的时间受到围攻的普遍论断,具有很大的当代意义。我们可以想想,标准的八小时工作日在多大程度上将自由时间分割成碎片。全职工作者的时间体验是一系列快速离散的时间碎片:工作时间和自由时间不断交替,而自由时间仅限于晚上、周末和节假目。当自由时间以这种方式被分割时,阿多诺遣责的那些草率的爱好,就可能成了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唯一能做的事情。少量的自由时间为我们参与更实质性的自我定义的活动提供的空间极为有限——而这些活动往往需要稳定的时间和精力的投入,无论是专注、奉献、建立社群或者学习新技能(Lodziak,2002:100)。这种情况的最大受害者是当今典型的忙碌工作者:他们天黑时才乘坐交通工具回家,仍然有电子邮件要回复,经常感觉到筋疲力尽以至于无法与家人进行情感交流,除了睡前喝酒和看电视外,他们不愿意做其他事情。这里的重点并不是说喝酒或看电视是“低级”活动,而是工作者已经被剥夺了选择其他活动的时间和精力。

……

阿多诺关于工作对我们日常生活的殖民趋势的更普遍的担忧,从未像今天这样切中肯紧和普遍适用。这不仅是因为自由时间的碎片化和工作日的日益溢出,还因为现在处于空窗期的人们也面临自由时间消失的危险,甚至对还未踏入雇佣劳动世界的年轻人来说也是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因于新出现的就业力方面的压力:每个人都有责任提升自己的职业前景,通过培训、获得教育证书、搭建人际网络、学习如何展示正确的个性,乃至积累与雇主价值观相匹配的人生经历。在21世纪早期,就业能力的观念已经上升到引人注目的地位,它成了新自由主义政治哲学的关键,在这种哲学中,国家和雇主不再致力于或被认为有责任为公民提供持久和有保障的工作。那些支持新自由主义政策的政治家,一方面美化有偿工作,另一方面却在摧毁传统上为公民提供的社会保障措施,使人们不再能够有效地抵御劳动市场的不确定性。在这种背景下,个人坚持不懈地提高自身就业力,逐渐被视作国家繁荣和个人幸福的关键(Chertovskaya et al., 2013)。

当人们感到自己的未来缺乏保障时,保持就业力的压力就会变得更加显著。以1990年代开始,理查德•桑内特(1998)、乌尔里希•贝克(2000)和齐格蒙特•鲍曼(2000)等有影响力的社会学家就普及了资本主义社会已经进入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时代的观点。最缺乏安全感的是那些不受工会保护的人,收入低至难以负担生活必需品的人,陷人债务陷阱的人,或是不能享受医疗保健、产假和体面的失业救济金等社会保障的人。这种不安全感可以降临到每个人身上,从非法受雇、工资微薄的无证移民工人,到担心失去福利待遇的单亲父母,还包括那些未来可能不断地签订短期合同、搬迁和求职的创意或学术工作者。事实上我们可以说,不稳定性是每个依赖工资生存的人的基本状况。恩格斯在1840年代对曼彻斯特工人阶级的研究中提醒我们,工人长期以来一直生活在不被经济生活所需要的恐惧之中:“[英国无产者]没有获得过丝毫保证,他所拥有的技能在将来能让他赚到购买生活必需品所需要的工资。每一次商业危机,每一个雇主的一时兴起,都有可能让他失业。 ”(Engles, 1987)在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在高兹所说的“普遍的无保障”状态下,他们总是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失业或半失业,可能成为无保障或临时的工作者(Gorz, 1999:52)。

在这种社会和政治气候下,保护自己免于失业和低质量、低薪工作的压力越来越多地落在个人身上。对许多人来说,培养就业力这件事本身就像是一项终身职业:大多数人都明白,“出卖劳动力的可能性取决于他们为了再生产自身的劳动力而不断投入的无偿、自愿、看不见的工作”(Gorz,2010:20-21)。就业力甚至占据了孩子们的思想。我记得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曾经对我说过一些话,当时我在他的学校协助进行一项反吸烟计划的研究。我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个项目,他回答说:“这会让我的简历好看。”这将我们带回到阿多诺的论断,也就是通常认为属于“非工作”的生活领域,也可以被视为有偿工作需求的延伸。这里令人担忧的是,对生活的享受越发服从于为了满足劳动力市场的个人素质培养。当就业力的发展成为实际的必需品并且占据人的大部分心思时,我们就会越来越投入时间去做需要做的事情,而不是进行那些本身就具备价值的活动,也就是能发展我们的个人能力,充实我们的友谊关系,或者仅仅是我们喜欢做的事情。仅仅用于满足每个人所定义的真、善、美的标准的自主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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