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一段历史,一个小故事。

文/枫见月
他是盛唐文人领袖,有“大手笔”之誉。
他曾拥李隆基称帝,又助李隆基铲除太平公主,封燕国公。
他还是一代名相,文治武功,百代称颂。
没有他,就不会有开元盛世。
但是他的一个举措,却让大唐提前灭亡。
高宗乾封二年,公元667年,洛阳城张家,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父母为其取名为“说”(yuè)。
相传,张说的母亲曾梦见一只玉燕自东南飞来,投怀而孕,乃吉兆,故留“玉燕投怀”之典。
但此时,还看不出张说有富贵相,毕竟他的父亲张骘,仅仅是洪洞县丞,门第不高。
一晃,张说二十三岁,到了该取功名的年纪。
恰逢这一年开恩科“贤良方正”,张说应试,策论被评为第一。
时高宗已经崩逝,武则天大权独揽,称“圣母神皇”。
有诏,命吏部尚书李景谌将试卷糊名,对本次恩科登第者进行复审,而张说依旧被取为头名。
然武则天以“近古以来未有甲科”,屈张说为乙等,释褐为太子校书郎。
翌年,武则天为了给面首张昌宗寻一个体面的工作,命其主持编修《三教珠英》。于是,张昌宗召张说、李峤、徐坚、宋之问、崔湜等人修书。
书成后,张说进右史内供奉,兼考功贡举。
公元690年,睿宗李旦自请赐武姓,遂武则天代唐建周,正式称帝。
公元703年,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诬陷宰相魏元忠,为了坐实证据,暗中拉拢张说。
武则天召见张说时,凤阁舍人宋璟叮嘱他说:重名节,切勿苟全,若你因此获罪,我愿与你同死。
殿中侍御史张廷珪亦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何惧。
入殿后,武则天质问张说,张说还未等开口,就被魏元忠一通骂。
张说翻了个白眼,怼了回去:身为宰相,讲话怎么如此粗鄙?
张昌宗见状,心中窃喜,催促张说赶紧说出真相。
没想到,张说却奏:当着圣人的面,他们也敢如此逼我,何况是背后呢!臣不曾听闻魏元忠讲过坏话。
张昌宗狗急跳墙,反诬张说与魏元忠勾结,企图谋反。
这自然是无中生有,但张说依旧被流放岭南。

也就是在此间,张说遇见了张九龄,对其盛赞有加,后屡屡提擢,为开元盛世,谋得了一位贤相。
公元705年,以宰相张柬之为首的五王,发动宫廷政变,诛张易之、张昌宗,迫武则天传位给太子李显,即中宗。
李唐至此复辟,张说以兵部员外郎被召回,再迁工部侍郎。
随后,张说遇母丧,守孝期满后,转兵部侍郎,加弘文馆学士。
公元710年,韦皇后、安乐公主欲效武则天故事,鸩杀中宗,拥温王李重茂为帝。韦后临朝称制,独掌权柄。
此时,韦后最忌惮的就是相王李旦(睿宗),遂夺其辅政之权。宰相李峤上密奏,建议将李旦诸子赶出京城。
李旦第三子李隆基素有韬略,一番谋划后,与姑姑太平公主联手,发动宫廷政变,诛韦后、安乐公主,拥李旦复登帝位。
旋即,李隆基被立为太子,以张说为相。
然太平公主渐掌大权,欲废李隆基,遂派术士蛊惑李旦,称五日内将有急兵入宫。
当时能调动禁军的,除了李旦,仅太子一人,目的不言而喻。
于是,李旦召集众宰相议事,张说坚称,这背后定是有人离间太子,故请李旦下旨,命太子监国。
李隆基暂时躲过一劫,张说却遭太平公主排挤,放为东都留守。

公元712年,李旦禅位给李隆基,称太上皇,但三品及以上文武官员的任免权,仍留在手中。
为此,太平公主更想废掉李隆基。
公元713年,张说派人为李隆基送来一把佩刀,意“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
于是,李隆基再次发动政变,诛太平公主,开元盛世正式拉开帷幕。
旋即,张说被召回朝,拜中书令,封燕国公。
同年十月,李隆基下诏于骊山大营演武,借机处置功臣。
首先被问罪的,是兵部尚书郭元振,得刘幽求、张说讲情,郭元振才免于一死,流放新州。
随后,李隆基处死给事中唐绍,罢刘幽求为太子少保,并以姚崇为救时宰相。
张说和姚崇素来政见不合,遂指使御史大夫赵彦昭弹劾姚崇,玄宗李隆基不为所动。张说有些慌,悄悄入岐王李范府陈情,希望岐王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没想到,此事被姚崇暗中得知,遂向玄宗告发。
玄宗最忌亲王结交大臣,因此将张说贬为相州刺史,再迁岳州刺史。
此时的李隆基,励精图治,雄心勃勃,他的目的很明确,以主相治国,其他均为“伴食宰相”。所以即便没有此事,张说也会被拿下。

公元716年,姚崇因儿子收受贿赂被罢相,遂举荐宋璟接替自己,同时玄宗又擢苏颋为相,与宋璟一同执政。
苏颋和张说素来交好,因苏颂封“许国公”,在文坛,两人并称“燕许大手笔”。
听闻苏颋拜相,张说趁机写了一组诗,特意赶在苏颋父亲苏瑰忌日当天送去,其中一首就是追怀苏瑰的。
苏颋读后深受感动,遂向玄宗进言。
未几,张说转荆州长史,再迁右羽林将军,兼幽州都督。此间张说有诗《幽州夜饮》:
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
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
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
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
公元719年,张说改任并州大都督长史兼天兵军大使,权御史大夫,兼修国史。
公元720年,宋璟、苏颋相继被罢相,以张嘉贞和源乾曜搭班子,同列相位,依旧是主相和伴食宰相的配置。
同年六月,朔方大总管王晙诱杀河曲突厥降部,引并州九姓同罗、拔曳固等部不安,朝廷命张说持节前去安抚。
张说仅带二十名轻骑,前往各部慰问,并宿在降户帐内。
副使李成器觉得胡人反复无常,急忙劝阻,张说却在回信中说:我又不是黄羊,不担心会被吃掉,大丈夫就应该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
各部深为感动,得以安心。

公元721年,突厥降将康待宾反,攻陷兰池等六州。
玄宗命王晙领兵讨伐,与张说部互为知应。与此同时,康待宾暗中勾结党项,联合攻击银城,张说率步骑万人由合河关出发,大破敌军。
不久,张说被召回朝,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公元722年,康待宾余党康愿子自立为可汗,劫掠牧马,西渡黄河出塞。
于是,玄宗擢张说为朔方节度大使,率兵讨伐,并命其巡视边防五城。
此战,张说生擒康愿子,俘敌三千,又将河曲六州降户五万余人迁至中原。至此,河南、朔方千里之地再无胡人踪迹。
实际上,玄宗命张说巡边,用意极深。
首先,玄宗此时有北伐之心,想要彻底解决边患。其次,这也是玄宗对张说的考验,他深知张嘉贞无相才,而张说则是最佳人选。
张说也没有辜负玄宗的期待,巡边结束后,提出了几项非常重要的改革,这才有了真正的开元盛世。
唐建国以来,一直采用的就是府兵制,全国设有630多个折冲府,以京畿所在的关中为最多,也就是所谓的“关中本位”政策。
京畿之外,河东、河南也设有大量折冲府,分布极不均衡。
这样做,固然能实现中央集权,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
但随着对外战事增多,关中及周边地区的兵役变得越来越重,已经无人可征,士兵服役期逐渐加长。
同时,府兵制沿用均田制,战时为兵,闲时为农,随着兵员增加,可分的田地就越来越少。
在这种固有的矛盾下,府兵家庭生存堪忧,人多逃散,兵源随之枯竭。再加上府兵立功所获得的赏赐,多落实不到位,府兵制已然走向崩溃边缘。
张说深谙军事,回朝后便奏请裁军二十万。
见玄宗犹豫不决,张说以全家百余口性命担保,力主改革。
当时,边境镇兵已多达六十万,眼下无紧要战事,士兵大多成为将领的私属,不但无法御敌不说,反而成为了朝廷的财政负担,国库渐渐虚空。
紧接着,张说又提出以募兵制代替府兵制。
区别在于,募兵制由朝廷拨发军饷,招募壮丁,供给衣食,免征赋税。这样既减轻了农户的负担,也为朝廷提供了大量兵源。
简单来说,士兵从兵农合一,逐渐转为职业军人,作战素质大大提高。
除此之外,张说还在“募兵制”的基础上,对“宿卫”进行了改革。
随着均田制崩溃导致的兵源枯竭,原有宿卫体系陷入"番上更代多不以时"的困境。为填补京师防卫空缺,从京兆、蒲、同、岐、华等州府兵中,招募强壮之人,给予优待。如果是普通百姓来应征,不论出身,入选者皆减免赋税劳役。
此令一下,十天就募集到精兵十三万,分别补给各卫,增强了京师守卫能力。后来,这支军队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彍骑。

公元723年,张说再度拜相,又开始对内改革。
唐建国后,沿用了隋的“三省六部”制,三省为中书、门下、尚书;六部为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
三省最高长官为宰相,但职责不同,通常是中书拟旨,门下封驳,尚书执行,这套制度看起来非常合理,有效遏制了宰相专权。但随着吏治的发展,三省分权,政令执行起来愈发困难,常常是旨意下达到门下省后,因意见相左,再打回中书,许多政令得不到有效实施,办公效率极低。
为了解决这种情况,政事堂应声而出,起初设在门下省,三省官员在此议事,共同决策。直到高宗永淳元年,中书令裴炎移政事堂于中书省,本质上就是换个地方开会,以中书执政事笔而已。
但问题依然存在,繁琐的流程并未简化。
而且,为了防止出现错误的决议,皇帝又为许多官员加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监督宰相的行令,分化宰相职权。如此一来,一项政令就像踢皮球一般,你盖完章我请议,我盖完章你驳回,谁也不愿意手中的权力落空。
因效率低下,堆积的政务越来越多。通常三省长官上完早朝,要去政事堂议事,下午再回各自行省坐值,完全谈不上配合。
于是,张说奏请将“政事堂印”改为“中书门下印”,三省长官在一起办公,有问题当场决议,随即下发。同时,又置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于堂后,执行力度大大加强。
在诸多政令下达以后,大唐进入全盛时期,因此张说提议玄宗封禅泰山。
但这却成了张说在相位上最后的辉煌。

封禅礼毕以后,张说因大量为亲信加官进阶而被弹劾,又因排挤监察御史宇文融,遭到诽谤,故而被玄宗下狱。
后得高力士相助,才得以保命,从此专心在集贤书院修国史。
开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张说病逝,终年六十四岁。玄宗在光顺门为其举哀,手书神道碑文,罢朝会,追赠太师,谥号“文贞”。
纵观张说这一生,谈不上是一个清官,但绝对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好官,治政能力在盛唐宰相中,首屈一指。
尤其在军事上的改革,使边境得以安稳,大唐进入鼎盛,万邦来朝。
但随着募兵制逐渐演化,节度使也应声而出。至天宝末年,各藩镇拥兵自重,遂爆发“安史之乱”。
而大唐亡国,则始于节度使,募兵制让诸镇拥有大量私兵,纷纷割据称雄,皇权被大大削弱。
当然,这些制策乃是应势而生,非说之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