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6月的青龙场，一声枪响划破了皖中平原的晨雾。 新四军第四支队司令员高敬亭倒在泥泞的稻田里，胸前的灰布军装渗出暗红血迹，那是他在大别山打游击时留下的八处旧伤之外，最新鲜的一道伤痕。 三天前，他还在褚家老屋的油灯下修改作战计划，桌上摊着的地图上，大别山的等高线被红铅笔勾勒得格外清晰。 这支刚打完蒋家河口伏击战的队伍，本该沿着长江北岸向东挺近。 但高敬亭的马靴始终没离开大别山的红土地，电台里中央"向东作战"的指示被他压在砚台下。 当军部派来的联络员第三次催促进军时，他把茶碗重重磕在八仙桌上"山沟里藏得住兵，长江边藏不住魂。 "这种固执在1938年的春天就埋下伏笔，当时廖磊送来的"抗日第二军"委任状，他居然让警卫员贴在了指挥部墙上。 杨克志和曹玉福叛逃的消息传来时，高敬亭正在给伤员换药。 这两个他从红二十八军带出来的老部下，卷走了军饷和机密文件，径直投了国民党皖西专员公署。 军部电报里"通敌嫌疑"四个字像烙铁烫在他心上，其实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两个早在三年游击战时期就被国民党特务策反的叛徒，此刻正拿着伪造的"高敬亭手令"邀功请赏。 72小时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 从解除兵权到军事审判，快得像一阵山风。 当行刑队举起枪时，高敬亭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纵横交错的伤疤"打游击那三年，蒋介石的子弹都没追上我！"这句话后来被写进老战士的回忆录里，和他常说的"化整为零才是山猴子的本事"一起，成了大别山老兵们酒后念叨的往事。 1975年冬，高凤英把28位老部下的联名信送到中南海时，信封里还夹着父亲当年用过的铜烟锅。 毛泽东在病榻上看完材料，颤抖的手指划过"蒋家河口伏击战歼敌200余人"的记录，在页边写下"似有冤情"四个字。 那些当年主张处决高敬亭的电报，此刻正躺在中央档案馆的防潮柜里，纸张边缘已经泛黄发脆。 现在合肥大蜀山烈士陵园的纪念碑上，高敬亭的名字旁边刻着"红二十八军重建者"。 常有老兵带着孙子来献花，指着照片里穿粗布军装的年轻人说"瞧见没，当年要听他的，咱们就能在大别山多打几个胜仗。 "纪念碑基座的缝隙里，总有人插上野生的映山红，像极了他当年在游击区见过的漫山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