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76岁，我妈79岁。 昨天婆婆蒸了一锅菜包子，非要让我给妈妈送去。我开车半小时送到妈妈家，妈妈尝了一个，连说好吃。 临走时，妈妈从冰箱里拿出自己腌的糖蒜，装了满满两罐：“你婆婆就粥最爱吃这个，带回去给她。” 这车里的味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刚散去的是刚出锅的面香味，紧接着又塞进了一股糖醋蒜的酸甜，有时候还得混着活鱼被炖煮后的浓鲜。我就坐在这五味杂陈的驾驶室里，往返于城东与城西这相隔十五公里的路上，觉得自己根本不像个闺女，倒像个专门替两位老太太跑腿的“亲情押运员”。 老人们常说“亲家还是远着点好”，但在我家，这两位加起来一百五十多岁的老姐妹，愣是用这一车车的吃食，把生疏变成了心尖上的牵挂。 咱先说这送出手的“货”，里头藏着的心思比头发丝还细。我婆婆今年七十六，看着是粗枝大叶地蒸了一锅大菜包子，可掰开那白暄暄的面皮仔细瞧，全是“心机”。那里头的白菜被剁得细碎，豆腐捏成了泥，粉条子更是煮得软烂。为啥？还不是记着亲家母那一口也不咋好的牙口。 这还不算完，前脚刚送完包子，后脚婆婆又琢磨上了豆沙。老太太大清早就在家泡红豆，说是要去自己蒸豆包。理由哪怕是顶尖大厨听了都得服气——仅仅是因为我妈之前无意间提了一嘴，“外头买的豆沙太甜，腻得慌”。为了这句抱怨，七十六岁的老人宁肯自己费时费力慢慢熬，也要做出那个合适的口味。 既然这头是真心实意的“私人订制”，那一头的回礼自然也是实打实的“掏心掏肺”。 我去我妈那儿卸了货，七十九岁的老太太尝了口包子，那是赞不绝口，直夸这手艺比她当年强。可她转过身也没闲着，像是献宝一样把家里的存货往外搬。从冰箱深处掏出两罐腌透了的糖蒜，那是早就备下的，只因知道亲家母喝粥时最稀罕这一口；临走又往我怀里塞一袋自家地里晒的红薯干，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个甜，必须带去让人家尝尝。 这种互换要是仅停留在零食特产上，倒也没什么稀奇。最让我心头一颤的，是那些平时藏在饭桌底下的细碎念叨。 我妈不仅是那个收礼的人，她心眼儿里也全是事儿。听说亲家母总是一个人凑合吃饭，她立刻支使我弟去买了条大活鱼。她不嫌麻烦，下午亲自下厨炖好了汤，装在保温桶里让我给送过去。在那位七十九岁的老人心里，没有什么比那个独居的老妹妹能不能吃上一顿热乎饭更重要的了。 再看我婆婆，哪怕到了晚上捧着那两罐子糖蒜，她关心的也不是蒜好不好吃，而是小心翼翼地跟我打听：“你妈尝那包子没？咸淡到底合适不？” 你看，这就是她们这代人的社交软件。她们不会摆弄智能手机发视频，也不会把“我想你”、“我爱你”挂在嘴边。她们所有的交流，都必须依附在实在的物体上——可能是一把顺手买的青菜，几个精心挑选的苹果，或者那一个个拿在手里轻飘飘却能掉渣的暄软包子。 有人说距离产生美，也有人说距离带来生疏。但在这一东一西半小时的车程里，所谓的距离根本构不成障碍。这一路耗掉的油费和时间，在那堆满了后座的吃食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她们从没吵过架，也没红过脸，无非是明白一个最朴素的道理：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是惦记我那不经意的一句抱怨，我就心疼你那总是凑合的每一餐。 所以啊，这亲家之间到底该近还是该远，哪有什么标准答案。只要像我家这两位老太太一样，把那份没有弯弯绕绕的真心，揉进面团里，腌进糖蒜里，就算隔着半个城市，日子照样能被这点滴的烟火气，过得比蜜糖还甜。我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当好这个摆渡人，把这沉甸甸、热乎乎的“礼尚往来”，稳稳当当地送到另一个正盼着的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