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的烛火明明灭灭，病榻上的唐高宗李治气若游丝，目光却死死盯着殿外那抹凤袍的影子。世人皆言，他若狠下心肠，赐死权倾朝野的武则天，李唐江山便不会有后来的武周之乱。可直到龙驭上宾，李治终究未曾动过杀心。不是他念及数十年的夫妻情分，也不是他优柔寡断，而是三个冰冷刺骨的现实，让他根本杀不了这个相伴半生的女人。

第一个“杀不了”，是武则天早已织就的朝堂罗网。自永徽年间入宫，武则天便步步为营，从感业寺的青灯古佛，到手握凤印的皇后，再到与李治并称“二圣”的执政者，她用了二十余年，将心腹安插进朝堂的每一个角落。朝堂之上，文臣有许敬宗、李义府之流摇旗呐喊，武将有程务挺、张虔勖之辈誓死效忠；后宫之中，她肃清异己，牢牢把控着太子的废立之权。李治不是没想过削权，麟德元年的废后风波，最终以宰相上官仪被腰斩收场，那血淋淋的教训，让李治看清：动武则天，就是与半个朝堂为敌，稍有不慎，李唐宗室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内乱。

第二个“杀不了”，是李唐宗室的孱弱与内耗。李治晚年，诸子争储愈演愈烈，太子李弘暴毙，次子李贤被废，剩下的李显、李旦，要么懦弱无能，要么胸无城府，根本无力驾驭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彼时，边境狼烟四起，西突厥屡犯疆土，吐蕃虎视眈眈，朝堂之上党争不断，若没有一个铁腕人物稳住局面，刚刚从贞观之治中走出来的大唐，极有可能重蹈隋末乱世的覆辙。在李治眼中，武则天虽野心勃勃，却有经天纬地之才，她能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能平定边境的战乱，能延续大唐的盛世荣光。比起将江山交给一个扶不起的皇子，让武则天摄政，反而成了保全李唐的无奈之选。

第三个“杀不了”，是武则天捏住了李治的命脉——民心。不同于历史上那些只懂争权夺利的后宫女子，武则天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她劝课农桑，轻徭薄赋，推行科举改革，打破门阀士族的垄断，让寒门子弟有了出头之日；她严惩贪官污吏，整顿吏治，让朝堂风气为之一清。百姓感念她的恩德，民间甚至流传着“武后下凡，济世安民”的传说。李治清楚，若他贸然杀了武则天，便是与天下百姓为敌，到时候民怨沸腾，朝野动荡，李唐的江山只会亡得更快。

垂拱殿的烛火终于燃尽，李治缓缓闭上了双眼。他到死都没有说破那个秘密：他不是不忌惮武则天的野心，只是在那个波谲云诡的时代，杀了她，便是毁了大唐。

千年之后，当人们翻开那段历史，依旧会为李治的抉择唏嘘不已。他不是昏君，也不是懦夫，只是在命运的棋局里，他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而武则天，也终究成了那个让他又爱又恨，却又无可奈何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