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重农抑商”的枷锁,锁住了盐商之子黄巢的出身,却锁不住他自幼显露的才思。十岁时,祖父吟出“庭前菊蕊绽金黄”,他脱口对出“屋后松枝傲冷霜”,这般才情,让先生断言其“是块读书的好材料”。父亲满心期待他能借科举打破家族“有钱无地位”的困境,可现实却给了黄巢沉重一击。成年后三次赴长安科考,他的文章再出色,也抵不过权贵子弟的家世背景,次次落榜。离开长安那日,朱雀门外的他攥紧诗文稿纸,在客栈写下《不第后赋菊》,二十八字里藏满不甘与愤懑,一颗颠覆王朝的种子,就此埋下。
公元874年,河南大旱,颗粒无收,灾民挖草根、剥树皮度日,甚至有人因误食毒野菜丧命。可当地官员为保政绩,隐瞒灾情依旧催收赋税,差役抢光灾民最后一点存粮。此时,私盐贩子王仙芝在长垣县举旗反唐,以“均平”为口号招揽灾民,义军迅速壮大。曹州的黄巢目睹族人乡邻的惨状,怒拍桌子:“官府不管百姓死活,咱们就自己争条活路!”他变卖盐仓购置兵器,带着三千多人连夜投奔王仙芝,正式踏上反抗之路。
初期的义军如燎原之火,避开官军主力攻打薄弱县城,每破一城便开仓放粮。河南、山东灾民纷纷参军,义军规模从几万扩至十几万,唐僖宗急派禁军镇压。可此时的唐军早已不复当年勇,士兵多是临时招募的流民,将领沉迷享乐疏于训练。汝州之战,官军一触即溃,黄巢亲自冲锋,羽箭擦过鬓角也毫无惧色,率军攻破汝州,消息传到长安,唐僖宗竟在朝堂上哭了起来。
眼看硬打不行,朝廷改用招安分化义军。公元876年,使者到蕲州封王仙芝为禁军官职,王仙芝动摇,私下感慨“为的就是安稳前程”。黄巢得知后怒闯军帐,指着王仙芝怒斥:“当初对灾民发誓要推翻暴政,你当朝廷官,如何对拼性命的弟兄交代?”他一拳砸向王仙芝,帐外将士也起哄反对招安,王仙芝只好拒绝。但两人间的裂痕已无法弥补,后来王仙芝中埋伏兵败被杀,残部投奔黄巢时,黄巢眼中“为民讨公道”的光渐渐冷硬,接过军旗只一句“今后听我号令”,多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接下来四年,黄巢率军转战南北,攻破洛阳时,百姓提着茶水粮食迎接,义军开仓放粮,“黄巢是救星”的说法传遍中原。公元880年冬,义军破潼关逼长安,唐僖宗逃往四川。黄巢从金光门入长安,百姓跪地相迎,十几天后他在含元殿称帝,定国号“大齐”,下令“义军不得剽掠百姓,违者斩”,起初长安秩序井然,百姓以为好日子将至。
可平静很快被打破,唐朝残余势力反扑切断长安粮道,义军粮草短缺。黄巢想起科举落榜的委屈,对不肯归顺的唐朝旧臣恨意爆发,下令“唐室宗亲、公卿大臣,不愿归顺者全家处斩”。兰陵坊李姓宗亲三十多口遭屠戮,大臣赵璋劝谏“应安抚民心”,却被黄巢下令腰斩于含元殿,鲜血溅满金砖,从此无人再敢提“安抚”。
粮草问题愈发严重,黄巢竟下了更残忍的命令——“抓捕百姓充作军粮”。长安城外,巨型石磨每天轰鸣,义军抓捕男女老幼推入磨眼,连骨头都碾成粉末混着杂粮煮粥。据《旧唐书》记载,每天有三千多人遭此残害,长安周边村庄渐成空城。后来攻打广州,因守军抵抗激烈,义军破城后屠城十日,十万多人丧命,珠江水被染成暗红色,漂浮的尸体触目惊心,曾经的“救星”成了比官军更可怕的存在。
黄巢的残暴让越来越多人反抗,李克用率沙陀骑兵南下,各地藩镇也出兵讨伐。义军接连战败,粮草耗尽,士兵逃散,公元884年夏,黄巢只剩几十名亲卫逃到泰山脚下。他靠在老槐树上,黄金甲失去光泽,沾满干涸血迹——那曾是“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梦想象征,如今成了沾满无辜鲜血的罪证。远处官军马蹄声渐近,他望着满山秋色,眼神茫然,阳光洒在血渍斑斑的铠甲上,为这段矛盾的人生,画上沉默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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