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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饮酒》|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饮酒(其五)》原文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

《饮酒(其五)》原文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开篇以矛盾语式构筑哲学张力。诗人身处东晋末年乱世,权贵倾轧、战乱频仍,所谓「人境」实为名利场与政治漩涡。刘裕篡晋前夕,士人纷纷趋附新贵,车马喧嚣正是权势往来的象征。陶渊明曾祖陶侃官至大司马,他却选择「结庐」而非「立朝」,这「无」字并非客观描述,而是主动割裂——如同其《归去来兮辞》中「门虽设而常关」的决绝。这种隔绝不是物理的逃避,而是精神对污浊政治的摒弃。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自问自答间揭示生命哲学。「心远」二字如金石铿然,呼应庄子「心斋」理念。当世人都在「地」上钻营时,诗人却深耕「心」的疆域。这并非阿Q式精神胜利,而是在门阀制度「上品无寒门」的板结社会中,对个体尊严的坚定守护。其「偏」恰如菊花甘守荒篱,是对主流价值体系的全然超越,比后世白居易「大隐住朝市」更多几分孤勇。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最具禅意的画面里藏着三重深意:菊是人格化的君子,见证其「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的坚守;「采」的俯身与「见」的拾首构成完整生命姿态;「悠然」则颠覆了传统「登高望远」的崇高叙事,在日常劳作中捕捉永恒。南山(庐山)在此既非道教仙山也非佛教道场,而是自然本体,如同海德格尔所言「存在自身显现」。这种「不经意的相遇」,比王维「行到水穷处」更显从容。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落日熔金中的山岚与归鸟,实为诗人生命状态的镜像。在「日之夕矣」的魏晋乱世,多少名士如阮籍「穷途恸哭」,而陶渊明却看见「佳」境。飞鸟意象直承《诗经·伐木》「嘤其鸣矣」,但「相与还」的群鸟互唤,既是对「归田」同志者的召唤,亦暗含对世俗「失群」者的悲悯。这幅暮色归鸟图,与其《归鸟》诗「翼翼归鸟,相林徘徊」形成互文,构建出乱世中的精神桃源。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终极感悟以「忘言」作结,深得老庄「大辩若讷」精髓。当支遁、慧远等名僧在庐山争辩「般若色空」时,山下的陶渊明用沉默完成了最深刻的哲学宣言。这种「忘」不是缺失,而是对语言局限性的清醒认知,对当时盛行的玄学清谈风气的超越。正如德里达所言「文本之外别无他物」,诗人将真意封存于东篱菊花、暮山归鸟的意象中,等待后世读者用生命经验去解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