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垓下决战·十面埋伏
在荥阳东北广武一线对峙的楚汉双方经历漫长岁月,双方都已疲惫不堪。战场上,士兵们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沧桑。百姓们更是苦不堪言,田园荒芜,流离失所。长期的对峙与征战,使得楚汉双方的物资消耗巨大,楚军粮草匮乏,士兵们食不果腹;汉军虽稍占优势,但也损耗严重,双方隔着鸿沟谁也无法取胜。

在这样的局势下,楚汉双方终于达成了以鸿沟为界的协议。项羽东归彭城,刘邦也下令准备西归咸阳。
然而,就在刘邦准备班师回朝之时,张良和陈平匆匆赶到刘邦营帐。两人神色凝重,对视一眼后,张良率先开口:“汉王,如今局势看似和平,实则暗藏玄机。您看,我大汉如今已占据天下大半,诸侯们也纷纷归附,可谓是人心所向。而楚军呢,他们士兵疲惫不堪,粮食也即将耗尽,这正是上天要灭亡楚国的绝佳时机啊。” 张良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天下的局势,言辞恳切。
陈平接着说道:“是啊,汉王。此时若我们就此放过楚国,不乘胜追击,那可就如同‘养虎自遗患’啊。等楚国缓过劲来,必定会再次挑起战火,到那时,我们又将陷入无尽的战乱之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期待,希望刘邦能听从他们的建议。
刘邦听后,陷入了沉思。他深知张良和陈平所言极是,若此时放弃,之前的努力或许会付诸东流。但他也明白,战争一旦再次打响,又将有无数生灵涂炭。思考良久,刘邦终于下定决心,他猛地一拍案几,大声说道:“好,就依你们所言,出兵!”
于是,刘邦率领大军,士气高昂地追项王至阳夏南。到达目的地后,刘邦下令止军,等待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会合,共同合击楚军。
而此时的韩信,正站在营帐外,望着远方的天空,眉头紧锁。他虽然没有反叛汉王刘邦,但却也没有按照约定去与刘邦会师。这些日子,他的心中始终在权衡着各方利弊,对未来的局势充满了迷茫。他想起刘邦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卒,一步步被提拔为大将军,封齐王,这份恩情他怎能轻易忘怀。然而,蒯彻的话也时常在他耳边回响,功高震主的担忧如阴影般笼罩着他。他深知,自己如今手握重兵,威望极高,一旦继续追随刘邦,日后或许真的会如蒯彻所说,被刘邦猜忌。
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在军事行动上变得犹豫不决。他时而想要立刻率军与刘邦会合,为汉室江山再立战功;时而又担心自己的未来,害怕成为刘邦的眼中钉。他在营帐中来回踱步,手中紧紧握着佩剑,心中的纠结让他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刘邦这边,迟迟不见韩信的军队到来,心中的不满渐渐滋生。他多次派人催促,得到的回复却总是含糊其辞。刘邦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深知韩信的重要性,此次合击楚军,若没有韩信的兵力支持,胜算将大大降低。而韩信的这种拖延,让刘邦心中对他的信任产生了裂痕,也为韩信日后的命运埋下了一颗危险的种子 。
公元前 202 年 10 月,阳光依旧炽热,洒在阳夏(今河南省周口市太康县)这片土地上,却无法驱散刘邦心中的阴霾。按照约定,韩信与彭越应率军前来阳夏会师,共同对楚军发起致命一击。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刘邦在营帐中焦急地等待,却始终不见韩信和彭越的身影。他眉头紧锁,不停地在营帐中踱步,时而望向远方,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期待。
刘邦深知,若不能及时与韩、彭会合,此次作战计划将面临巨大风险。但他没有丝毫退缩之意,毅然决定率领现有兵力追击楚军。大军一路追到固陵(淮阳西北),楚军察觉到刘邦兵力不足,果断反击。战场上,楚军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震天。刘邦的军队虽奋力抵抗,但终因兵力悬殊,渐渐不敌。刘邦看着战场上的溃败之势,心急如焚,却无力回天,最终只能大败而归。
回到营帐后,刘邦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深知,要想彻底击败楚军,必须得到韩信和彭越的支持。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谋士张良来到营帐,献上一计。张良神色沉稳,目光坚定地说道:“汉王,如今之计,唯有给予韩信和彭越足够的利益,方能让他们出兵。您可划陈县以东至海边广大地区为韩信封地,封彭越为梁王,划睢阳县以北至谷城(山东东阿南)为其封地。如此,他们必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全力出战。”
刘邦听后,微微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张良的谋略。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采纳了张良的建议。随后,刘邦亲自修书,言辞恳切地向韩信和彭越说明封地之事,并任命韩信指挥此次战役。
韩信收到书信后,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自己与刘邦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又想到如今的封地之赏,心中的天平渐渐向刘邦倾斜。他深知,这是一次成就大业的机会,也是对自己忠诚的考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韩信决定出兵。他迅速整顿兵马,率领大军从齐地南下。一路上,军旗飘扬,马蹄声阵阵,韩信的军队士气高昂,如同一把利刃,直插楚地。
彭越得知自己被封为梁王,也满心欢喜。他立即响应刘邦的号召,从梁地西进,与韩信的军队形成呼应之势。与此同时,汉将刘贾会同英布自下城父(今安徽亳州城父镇)北上,刘邦则率部出固陵东进。一时间,战场上形势突变,汉军从南、北、西三面合围楚军,对项羽形成了强大的包围圈。

韩信的军队一路势如破竹,迅速占领楚都彭城(江苏徐州市)和今苏北、皖北、豫东等广大地区,兵锋直指楚军侧背。项羽得知汉军的合围之势后,大惊失色。他深知自己已陷入绝境,若不尽快突围,必将全军覆没。无奈之下,项羽只能率领楚军向垓下(安徽灵璧南)退兵。
汉五年冬,垓下的朔风卷着细雪掠过枯黄的芦苇荡,三十万汉军如铁灰色的云翳压向丘陵地带。韩信立于中军将台,玄色大氅被风扯成猎猎旌旗,他俯瞰着脚下如蛛网般蔓延的军阵——孔藂的左翼精锐藏在西侧松林中,陈贺的右翼劲旅隐于东侧土岗后,刘邦的中军大营像一枚铁钉楔入平原中央,周勃与柴武的后军则如两条铁臂,随时准备合拢。
"报!楚军先锋已至垓下河口!"
探马的急报惊飞了枯枝上的寒鸦。韩信转动腰间玉珏,目光落在对岸项羽的十万楚军上。那些黑红色的战旗在风中翻卷,如同一团团跳动的火焰,映得项羽的金甲烨烨生辉。这位曾经的西楚霸王手持丈二长戟,正策马巡视阵前,二十八骑亲卫的马蹄踏碎河面薄冰,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传我将令:前锋诈败诱敌,左右翼待楚军深入后包抄。"韩信的声音混着风雪,"记住,只许败三里,不许乱阵脚。"
战鼓骤响,汉军前锋两千骑如离弦之箭冲向楚军。项羽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挥戟示意后军压上。两军相接处,铁刃相撞的火星溅入雪层,刹那间绽出无数细小的血色梅花。韩信勒住坐骑,见前锋部队按计划且战且退,心中暗暗计算着距离——一里,两里,三里!
"杀!"孔藂的怒吼从松林间迸发,左翼骑兵如黑色浪潮席卷楚军侧背;几乎同时,陈贺的右翼部队从土岗上俯冲而下,马蹄扬起的雪雾中,汉军的赤旗如烈火燎原。项羽惊觉中计,刚要调头,却见韩信的中军大旗已在正前方猎猎展开,三十万汉军的喊杀声震得河谷冰层嗡嗡作响。
残阳如血,楚军退入垓下大营时,营垒外已堆满了两万具尸体。项羽倚着帐柱,听着帐外伤兵的呻吟,手中酒樽里的酒液泛起细碎的涟漪。虞姬默默地为他更换染血的衣甲,发间的玉簪随动作轻颤,恍若当年彭城宫中的烛影摇红。
"大王,汉军的营垒已围了三层。"钟离眛掀开帐帘,身上的鳞甲还在滴落冰水,"探马说,韩信那厮在搞什么...什么楚歌?"
项羽浓眉一皱,忽闻帐外传来隐约的歌声。那声音起初细碎如窃语,却随着夜风越涨越高,先是《采菱》的婉转,接着是《阳阿》的悲怆,最后竟汇聚成彭城巫祝的《招魂》之曲,每一个尾音都像一把钝刀,在楚人的心口上缓缓划动。
"是...是家乡的歌..."虞姬手中的丝带突然断裂,她望着项羽,眼中泛起泪光,"他们...他们怎么会唱楚歌?"

项羽猛然起身,撞翻了身后的酒案。酒液在青砖上蜿蜒成河,倒映着他惊惶的面孔。帐外的歌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汉军士兵的口哨声,如无数无形的手,正在撕扯楚军最后的士气。他踉跄着走到帐外,只见月光下,士兵们三三两两地抱头痛哭,有人将刀剑插入雪地,有人对着南方跪拜——那里,是他们回不去的楚国。
"难道...难道楚地已尽归汉?"项羽的声音沙哑如破竹,他握紧腰间的佩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后,虞姬的哭声突然止住,他转身时,正看见那抹熟悉的粉色身影从帐后掠过,发间玉簪坠落在地,发出清越的碎裂声。
五更天,项羽带着八百亲骑突围时,乌江的晨雾正浓得化不开。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他却觉得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虞姬的血还温热,染透了他胸前的铠甲;二十八骑亲卫,如今只剩二十六人。
"大王,前面就是乌江渡口!"乌江亭长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他守着一艘小船,船头还绑着两坛楚酒,"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
项羽勒住马,望着波涛汹涌的江面。江风掀起他的战袍,露出腰间那柄"胜邪"剑——那是项梁在会稽起兵时所赐,剑鞘上的蟠螭纹已被血锈侵蚀。身后,马蹄声突然密集起来,韩信的旗号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朵不祥的黑云。
"且慢!"项羽突然转身,手中长戟重重插入江心礁石,"韩信小儿,可敢与我一战?"
雾霭中,汉军将领吕马童来至岸边。他望着项羽胸前的血渍,望着那杆刻满二十八道伤痕的长戟,忽然想起项梁帐下执戟的岁月——那时他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卒,是项羽的叔父项梁教会他如何持戟,如何治军。
"项王,渡江东去,卷土重来未可知。我以人格起誓,绝不追击。"
项羽忽然大笑,笑声震得江鸟惊飞。他伸手拔起礁石上的长戟,戟尖挑起玉带甩向江心:"当年在鸿门,韩信不过是个执戟郎,你更是无名小卒;如今韩信却用十面埋伏,屠我八千子弟!"他的眼神扫过吕马童腰间的将印,"今日若渡,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我听说汉军用一千斤黄金、一万户封邑来购买我的头,我就给你这个老朋友一个机会,让你得这富贵吧。"
话音未落,剑光如电。虞姬帐前的白梅恰好谢尽最后一片花瓣,随着项羽刎颈的血珠一同坠入江水。吕马童猛地闭上眼,却听见身边亲卫的惊呼——那抹熟悉的身影已倒在血泊中,金甲上的寒雾与鲜血凝结成冰,宛如一尊永恒的雕塑。
汉军的欢呼声从身后传来,韩信却俯身拾起一抔带血的江东泥土。指缝间,泥土混着虞姬的胭脂粉,散发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他轻轻将泥土装入项梁所赠的箭囊,忽闻乌江亭长在雾中长叹:"竖子成名,英雄末路,此天亡楚也!"
风卷残雾,露出江心那截折断的戟杆。二十八道刻痕在阳光下清晰如昨,仿佛还映着巨鹿战场上的熊熊烈火。吕马童拨转马头,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江水,碎成一片沙哑的叹息:"此非天亡,乃人心亡也..."
后世史官在《史记》中写下:"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寥寥数笔,道尽英雄末路的苍凉。而那截沉没在乌江中的断戟,终究没能等到春江水暖——就像韩信藏在箭囊里的那抔泥土,永远封存在了公元前202年的寒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