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大地,朔风如刀,卷起雪粒抽打着枯草。
姥姥蜷在炕头,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紧裹着她瘦小的身躯。
她浑浊的眼眸深处,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刺痛,目光在跳跃的油灯火苗里失焦。
我依偎在她身侧,等待着那个她讲过多次、却每次讲述都仍会颤抖的故事。
“小鬼子进村了……”姥姥干涩的嘴唇翕动,声音像秋风中簌簌抖动的枯叶,“全村人,都往苞米地里钻啊……那苞米杆子又高又密,钻进去,鬼子一时半会儿就找不着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沙哑,“可谁曾想,有个娃儿,才那么丁点大……他娘死死捂着他的嘴,娃儿闷得小脸憋得紫黑,两条小腿拼了命地蹬……蹬……”
姥姥猛地攥住我的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惨白,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在我手背上,洇湿了一小片肌肤。
她的声音如同碎裂的冰凌,尖锐地刺入我的耳膜:“娃儿……不动了!……她娘自己个儿,硬生生……捂死了她的亲骨肉啊!”
姥姥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后来……那可怜的娘……疯了……成天在村口哭嚎,喊着娃的小名儿,一遍又一遍……”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然后,便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许多年后,当我翻开沉重如铁的史料,终于明白姥姥当年在苞米地里目睹的,仅仅只是那场庞大噩梦的一个微小注脚。
而这场噩梦的制造者,有一个冰冷的番号——日本关东军驻满洲第七百三十一防疫给水部队,世人称之为731部队。
1. 地狱解剖台:石井四郎的“科学”祭坛
1932年,当石井四郎在东北秘密成立其部队前身“加茂部队”时,他早已为这座人间地狱勾勒出清晰的蓝图。
这个毕业于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的“精英”,将一种疯狂的理念奉为圭臬:唯有在实验体完全清醒、未经麻醉的状态下进行活体解剖,才能获得最“真实”、最“精确”的人体数据。
冰冷的金属手术台,就此成为无数生灵受难的祭坛。
手术室惨白无影灯下,空气凝滞,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和血腥混合的怪诞气味,金属器械的碰撞声清晰而冰冷。
一个正值壮年的中国男子被强行固定在台面上,手腕脚踝被粗糙的皮带勒出深紫的血痕。
他的嘴被堵住,只有喉咙深处发出沉闷绝望的呜咽,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困兽。
他惊恐万分的眼球疯狂转动,试图看清上方那些戴着口罩、只露出毫无波澜双眼的“医生”们。
为首者手中的柳叶刀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寒光,精准而迅速地划开了他胸腹的皮肤。
剧痛让受难者的身体瞬间弓起,又被粗暴地按压回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脂肪、肌肉被一层层剥离、掀开,露出下方鲜红搏动、包裹着生命奥秘的内脏。
那双布满血丝、因极致的恐惧和痛苦而几乎裂开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被翻搅的腹腔。
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伸了进去,探向那颗在肋骨下狂跳的心脏,手指触碰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
手术刀随后无情地割断血管、神经,那颗承载着生命的器官被完整取出,托在一个冰冷的金属托盘里,还在微微抽搐。
托盘被放在他的视线边缘,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是对生命最后的、无声的控诉。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实验体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石井的“科学”原则,便是将人清醒地送入地狱。
这只是日常“课程”的开始。
在这座被称为“四方楼”的庞大魔窟深处,人间想象力的极限被不断突破。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试验,最数臭名昭著的冻伤实验。
东北的严冬是天然的帮凶。
午夜,气温骤降至零下三十多度,滴水成冰。
一个衣衫褴褛的囚犯被剥光上衣,双臂被强行固定在露天试验场的木桩上。
一桶桶冰冷的井水泼洒在他的前臂和双手上,水珠几乎瞬间就在皮肤表面凝结成薄冰,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寒风如刀,持续带走身体仅存的热量。
十几个小时的漫长煎熬,肢体在极寒中逐渐失去知觉,颜色由红变紫,再转为死气沉沉的青黑。
第二天清晨,实验者被拖到室内。
他们将他失去知觉、硬如坚木的双臂猛地浸入滚烫的热水中。
“嗤啦——”一声,伴随着腾起的大团白雾,是受难者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非人的凄厉长嚎。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那早已冻死的肌肉组织,在热水冲击下,竟仿佛一副“手套”被强行剥下,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有人立刻记录下这“珍贵”的数据:“……温度耐受临界点确认。”可以和冻伤试验比拟的还有换肢试验:
在另一间弥漫着血腥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手术室里,两台手术同时进行。
两个年轻的战俘被注射了足以保持清醒却无法动弹的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