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 年 11 月 9 日夜,沈阳兵工厂的铁皮厂房,李卫国攥着日军档案册的手沁出冷汗,樱花特攻队的花名册上,三个名字旁的照片,正与车间里那三个 “修理工” 重影。
锅炉房传来铁器碰撞声,他摸向腰间驳壳枪时,发现藏在棉袄里的密令,边角已被冷汗浸得发皱。
三盒消失的雷管,苏联顾问突然紧闭的帐篷,还有佐藤口袋里那枚樱花徽章…… 明天苏军撤军时,谁会先扣动扳机?
1
1945年11月6日的沈阳,铅灰色的天空像块浸了水的破棉絮,正往下抖落细碎的雪粒。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像被小石子砸中。
李卫国把那张叠了三层的密令塞进棉袄内袋时,指尖被冻得发僵。
糙纸边缘印着的镰刀锤头在暮色里泛着暗红光晕,像团揣在怀里的火苗,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苏军后天撤,兵工厂的机器得攥在咱们手里。”
东北局的联络员压低声音,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凝成冰碴,睫毛上都挂着细碎的霜花。
他往左右瞅了瞅,确认没人后又补充道:“军统的人已经混进去了,代号'冰锥',据说带着炸药。城里的地下交通站传来消息,他们手里有美式爆破装置,威力能掀翻半个车间。”
铁丝网外的兵工厂像头锈死的钢铁巨兽,十几座铁皮厂房错落排列,最高的烟囱里飘出的烟被北风撕成棉絮,没等飘出半里地就散了。
厂区围墙的铁丝网缠满了生锈的铁丝,有些地方还挂着日军撤退时没来及摘下的“禁止入内”木牌,上面的日文被枪弹打了好几个窟窿。
李卫国跟着巡逻的苏联士兵往里走,靴底碾过满地锈蚀的弹壳,惊起几只在废铁堆里刨食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在空旷的厂区里格外清晰,反衬得四周更显寂静。
“没有莫斯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车间。”
伊万诺夫的声音突然从雾里钻出来,这位苏联军事顾问斜挎着TT-33手枪,军大衣领口的红星勋章被夕阳照得晃眼。
他用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戳了戳挂在铁丝网上的公告,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蒋介石的代表三天后就到,这是雅尔塔协议里写明白的。你们中国人的事,别想把苏联扯进去。”
李卫国的目光越过伊万诺夫的肩膀,落在机床车间门口。
三个穿着蓝布工装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抽烟,烟卷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们冻得发红的鼻尖。
其中那个高个的用脚尖碾灭烟蒂时,李卫国瞥见对方皮鞋跟嵌着的钢钉——那是美式军靴才有的样式,在东北的冻土上踩出的脚印都比普通胶鞋深半寸。
更可疑的是,他们的工装袖口还很挺括,不像常年干活的人那样磨出毛边。
“他们是昨天来的修理工。”
伊万诺夫的副官突然凑过来,军帽下的眼睛瞟向别处,手里的步枪枪管在雪光里泛着冷光,“说是奉了城防司令部的命令,来帮着清点设备。不过......”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昨天我看见他们在锅炉房附近转悠了好一阵子。”
李卫国弯腰系鞋带,趁机往车间方向多望了两眼。
高个男人正往手心呵气,左手腕露出块锃亮的手表,表盘在雪地里闪了下——那是块瑞士产的欧米茄,表盘边缘还嵌着碎钻,别说普通修理工,就是工厂的日本课长也未必戴得起。
另一个矮胖的男人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看形状像是个简易的地图,手指点着的位置恰好是厂区的核心车间。
当晚风吹散最后一缕烟,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枪套上的牛皮被冻得发硬,硌得胯骨生疼。
车间铁皮屋顶上的积雪突然簌簌滑落,在地上砸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正猫在房梁上窥视。
李卫国猛地抬头,只看见几只乌鸦从房檐上飞起来,在铅灰色的天空里盘旋两圈,又落回远处的烟囱上,呱呱的叫声让人心里发紧。
2
工具房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油腻的木桌上,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小点。
墙角堆着半人高的废料,散发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怪味,几只老鼠在里面窸窸窣窣地跑过,惊得挂在墙上的扳手都晃了晃。
老王把那只生锈的铁皮柜拽开时,铰链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要散架一般,柜里码着十几个松木盒,每个盒盖上都贴着日军的"火薬"标签,纸签已经泛黄发脆。
“前天点的时候还剩十二盒雷管,现在就剩九盒了。”
他粗糙的手指划过三个空着的凹槽,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虎口处磨出的厚茧比铁皮还硬。
他拿起一个松木盒晃了晃,里面传来沙沙的轻响,“每盒二十根,三盒就是六十根雷管。足够把精密机床车间炸上天了。”
老王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那些穿蓝布衫的昨天下午来过这儿,说是要借扳手,磨蹭了足有一刻钟。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他们问东问西的,一会儿问雷管怎么保存,一会儿又打听炸药的威力,倒像是来取经的,不像是干活的。
墙角的草堆里传来窸窣响动,日本技术员佐藤猛地坐起来,怀里还抱着本磨得卷边的笔记本。
他的头发像团乱草,沾满了机油和灰尘,工装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枯柴,手背上还有几道未愈合的冻疮。
“他们问过我,炸药怎么跟蒸汽管道连在一起才不容易被发现。”
他的华语混着浓重的关东口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上的樱花图案,那图案边缘已经被磨得发亮,“我在三菱重工的时候,专门检修过特攻队的爆破装置,知道怎么让引线在蒸汽里藏得更久。他们一听就眼睛发亮,还塞给我这个。”
佐藤从口袋里掏出块水果糖,糖纸已经皱巴巴的,看得出被反复摩挲过。
“说只要帮他们,就能给我发良民证,还能送我回日本。”
他把糖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可我知道,他们要炸的是能造机器的设备。”
李卫国翻开笔记本,里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机械图,铅笔线条又细又密,有些地方还用红墨水做了标注,旁边写着日文的注解。
某页角落里粘着张泛黄的照片,十几个穿飞行服的青年站在战机旁,胸前都别着和佐藤口袋里一样的樱花徽章,每个人的眼神都透着股被强灌下去的狂热,嘴角却抿得发紧。
“这是昭和二十年的特攻队队员。”
佐藤突然用袖子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肩膀一抽一抽的,"他们都死了,被绑在飞机上炸沉了......出发前喝的酒里掺了药,不撞向敌舰就会抽搐而死。我亲眼看见过,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没撞到目标,回来就被活活打死了。”
突然响起的踹门声让煤油灯剧烈摇晃,灯影在墙上投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伊万诺夫举着半瓶伏特加站在门口,酒液顺着他的指尖滴在雪地上,像串破碎的红宝石。
他的军靴碾过门槛上的冰碴,发出咔嚓的脆响,军大衣上还沾着雪粒,没等落地就化了。
“军国主义余孽的话也能信?"他一脚踹翻铁皮柜,松木盒滚得满地都是,雷管在盒子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其中一个盒子摔开了盖,露出里面裹着油纸的雷管,在煤油灯下泛着金属的冷光。”
“等国民党接收大员来了,第一个就得处理你们这些双手沾着血的东西!”
佐藤吓得缩成一团,把脸埋在膝盖里。
老王赶紧挡在他身前,手里还攥着把扳手:"伊万诺夫同志,他现在是咱们的技术员......"
"技术员?"伊万诺夫冷笑一声,把伏特加酒瓶往桌上一顿,酒洒出来溅在雷管盒子上,"
一个帮着日本人造杀人武器的家伙,也配叫技术员?"他指着佐藤的鼻子,“明天就把他送到战俘营去,省得在这儿碍眼!”
3
日军司令部的地下室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墙角结着半寸厚的冰棱,每走一步都能踢到散落的文件。
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在马灯的光线里看得格外清楚,吸进肺里又痒又呛。
李卫国用刺刀撬开第三个档案柜时,铁锈渣溅在脸上,像被蚊子叮了口,他抬手一抹,掌心沾了层红褐色的粉末。
"在这儿!"老王举着马灯凑近,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标着"特勤档案"的牛皮册,封面上的樱花图案已经被虫蛀得残缺不全,露出底下深色的纸板。
册子边缘还粘着几根干枯的草屑,显然是被人匆忙塞进去的。
佐藤的手指在某页停住,马灯光线里,他指甲缝里嵌着的机油像几道黑虫子。
他的手抖得厉害,指尖刚碰到纸页就缩了缩,像是怕被烫着。
“这三个是地面联络官,专门负责特攻队的炸药库。”
照片上的青年穿着笔挺的军装,领口别着樱花领章,胸前的口袋里插着钢笔,看起来文质彬彬的。
但他们的眉眼间的轮廓和车间里那三个"修理工"惊人地重合,尤其是高个男人嘴角那颗痣,在泛黄的相纸上格外显眼,形状像颗倒过来的米粒。
“左边这个矮胖的,叫张彪,以前是伪满洲国的警察,后来被调到特攻队当联络官。”
佐藤指着照片,声音发颤,“他最擅长伪装,去年还假扮过商人,混进苏联的军营里打探消息。”
他又指向中间的高个,“这个叫刘青山,四川人,据说跟重庆方面一直有联系,投降前突然从部队里消失了,原来是混进工厂了。”
李卫国突然注意到档案册边缘粘着张俄文便签,钢笔字迹龙飞凤舞,写着"重庆方面接触人员名单"。
便签的角落还有个小小的印章,像是苏联情报部门的标记。
他想起昨天清晨在食堂,伊万诺夫的副官曾偷偷往那三个“修理工”手里塞过信封,当时阳光正好照在信封上的火漆印——那是朵简化的梅花,五个花瓣都带着尖刺,正是军统沈阳站的标记,他在地下交通站见过同样的印记。
“他们在找什么?"老王突然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掌按住档案册里夹着的草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精密机床车间的位置,还标注着"11月10日晨雾最浓时"的字样。
图上画着三条虚线,从锅炉房、电机房和通风管道分别通向车间中央,交汇处画着个爆炸的符号。
佐藤突然瘫坐在地,马灯的光线晃过他的后颈,露出块青黑色的刺青——那是三菱重工的厂徽,被烟头烫得边缘模糊不清,像是刻意想毁掉又没成功。
“他们问过我,机床的电机房在哪里,还打听蒸汽管道的压力参数......"
他的声音发颤,像踩在薄冰上,"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就像当年逼着我们给特攻队装炸弹一样。
先把炸药藏在管道里,等时机到了就引爆,借着蒸汽的压力,能把整个车间的设备都震碎。”
他突然抓住李卫国的裤腿,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李同志,那些设备真的能造拖拉机。我看过图纸,只要换几个零件就行。东北的土地这么肥沃,要是能有拖拉机......"
外面传来火车进站的汽笛声,悠长而尖锐,像把冰锥刺破了夜空。
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在封闭的地下室里反复回响,震得档案柜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李卫国合上档案册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比汽笛还响——国民党的先遣队,已经到了沈阳站。
他把档案册塞进怀里,外面的雪光透过气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像把出鞘的刀。
4
11月8日清晨,车间的蒸汽管道开始冒白气,暖烘烘的水汽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凝成水珠,顺着窗缝往下淌,在窗台积成小小的水洼。
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热水混合的味道,几个早起的工人正围着炉子烤馒头,麦香混着煤烟味飘得很远。
李卫国蹲在车床底下假装检修齿轮,耳朵却像支绷紧的弦,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车床的铁架上积着层薄灰,只有经常触碰的地方是亮的,他用手指在灰上画了个简单的记号,心里默数着时间。
眼角的余光瞥见高个特务正往管道接口处塞东西,油纸包着的物件棱角分明,塞进去时还刮出了轻响。
他的动作很隐蔽,背对着门口,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有从李卫国这个角度才能看见。
另一个矮胖的特务站在门口望风,时不时朝车间入口的方向瞅两眼,手里还拿着个扳手,却怎么看都像是在演戏。
佐藤推着工具箱经过时,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突然“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工具箱摔开了扣,扳手、螺丝刀滚得满地都是,其中一把梅花扳手正好停在特务脚边,离他的皮鞋尖只有寸许。
佐藤捂着膝盖哼哼唧唧地半天没起来,眼睛却瞟向管道接口的方向,给李卫国递了个眼色。
“你的手......”佐藤捂着膝盖抬头,目光直勾勾盯着对方的虎口,那里光洁得没有一点老茧,连常年握枪磨出的硬皮都没有,指腹倒是因为经常扣扳机而有些发亮,"不像拿扳手的,倒像......拿枪的。”
"少管闲事,小鬼子!"特务猛地攥住佐藤的衣领,力道大得把人拎起半寸,腰间的枪套硌得李卫国膝盖生疼——那是把勃朗宁M1911,枪套边缘还绣着朵褪色的梅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匆忙绣上去的。
他的东北话里混着明显的四川口音,尾音带着股化不开的冲劲,李卫国突然想起档案里写的——那三个特攻队联络官,都是被派往伪满洲国的四川籍汉奸,难怪口音这么奇怪。
"伊万诺夫同志!"李卫国突然站起来,故意撞翻旁边的机油桶。
褐色的油液漫过特务的皮鞋时,他看见对方迅速往后躲,脚尖踮起的姿势标准得像受过训练——那是军人对液体炸弹的本能反应,普通人只会下意识地跳开,不会保持这么警觉的姿态。
苏联顾问带着两个士兵恰好经过,靴底踩在油膜上滑了半步,军大衣的下摆扫过车床,带起一串金属碎屑。
伊万诺夫皱着眉头骂了句俄语,低头看见满地的机油,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回事?"
"这些工人说要检查电机。”
李卫国指着管道接口,那里还露出半截油纸,被蒸汽熏得微微发亮,"但我觉得他们更像在......摆弄管道。您看,这机油洒的,万一把设备弄脏了......"
"够了!"伊万诺夫突然吼道,他的目光像把刀子扫过特务腰间的凸起,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明显的枪形轮廓。
但他却转身狠狠踹了佐藤一脚,军靴的铁跟陷进对方的大腿,疼得佐藤闷哼一声,额头上冒出冷汗。
“让日本人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当特务讪讪地离开时,李卫国看见伊万诺夫背在身后的手指做了个"监视"的手势,拇指朝后指了指那三人的背影。
他心里一动,看来这位苏联顾问并不是真的糊涂,只是碍于命令不好明着插手。
当晚,佐藤把张草图塞进李卫国手里。
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还带着小格子,上面用红笔标出了三个炸药安放点,旁边用小字写着:"他们要在苏军撤离时引爆,借混乱嫁祸给工人。引线接在蒸汽阀门上,只要打开阀门,热气就能引燃导火索。”
佐藤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有些字还不会写,用日文代替了,旁边画着小小的示意图。
窗外的探照灯扫过厂房,在墙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头张开嘴的野兽,正慢慢凑近。
远处传来苏军换岗的脚步声,皮靴踏在冻土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一步步像是踩在人心上。
5
伊万诺夫的帐篷里飘出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皮革和烟草的味道,还带着点淡淡的火药味。
帐篷的帆布上打着好几个补丁,有些地方还能看见弹孔的痕迹,显然是从战场上带过来的。
地上铺着块褪色的军毯,角落里堆着几个弹药箱,上面放着电台和一堆电报,纸张散落得到处都是。
李卫国推开门时,正看见苏联顾问把半瓶伏特加往嘴里灌,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煤油灯下格外清晰。
他的军帽扔在堆满电报的桌子上,帽檐上的雪化成了水,在桌面上洇出圈深色的印记,把一份标着"紧急"的电报都浸湿了边角。
其中份用红墨水标着"绝密"的电文露出一角,"警惕中共在东北的扩张"几个字刺得人眼睛疼,下面还有行小字:"避免与中共发生直接冲突"。
"坐。”伊万诺夫把个搪瓷缸推过来,缸沿磕掉了块瓷,露出底下的黑铁皮,上面还印着模糊的红星图案。
酒液晃出的涟漪里映着帐篷顶的破洞,能看见几颗疏星,忽明忽暗的像眨着的眼睛。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是军统?他们的皮鞋跟都没沾过机油,手上连点油污都没有,骗得了谁?"
他突然笑起来,指节敲着那份电文,铁皮桌面发出咚咚的响,震得桌上的空酒瓶都在摇晃。
“莫斯科要我们保持中立,但斯大林格勒的拖拉机厂教会我——机器永远站在好好干活的人那边。”
他往缸里倒了些伏特加,推到李卫国面前,“1942年,德国人炸了我们的拖拉机厂,说是要让苏联人饿死。可工人们连夜把设备藏进地下室,等德国人走了,三个月就恢复了生产。没有机器,人就站不起来。”
李卫国刚要说话,帐篷帘被掀开,副官举着份电报进来,军帽都没戴正,耳朵冻得通红,脸色白得像张纸。
“长春来电,国民党接收大员......"他的声音发颤,不敢看伊万诺夫的眼睛。
伊万诺夫接过电报的手突然停在半空,李卫国看见电文末尾用红铅笔写着“必要时可摧毁关键设备,勿落共匪之手”,旁边还有个潦草的签名,像是个高级将领的名字。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把电报捏得变了形。
“三天前,我看见那三个特务跟美国领事馆的人在铁道边见面。”
李卫国轻声说,从怀里掏出樱花特攻队的档案,照片上的青年穿着军装,胸前的樱花徽章和特务口袋里露出的一角一模一样,连徽章上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他们不仅是军统,还是帮美国人干活的,想把兵工厂变成遏制苏联的棋子。您想想,要是这里成了美国人的势力范围,对苏联有什么好处?”
帐篷外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像有人踩碎了冰面。
远处的哨兵在唱着俄语的歌谣,调子有些忧伤。
伊万诺夫突然把电报揉成一团,扔进燃着的铁炉里,纸团蜷成焦黑的球,火星从炉口蹦出来,落在军毯上烫出个小洞。
“明天让你的人守住机床车间。”
他灌下最后口伏特加,军靴往地上一顿,震得帐篷杆都在抖,帆布上的破洞又裂开了些。
“就说......苏联士兵需要检修设备,任何人不准靠近。我的士兵会配合你们,假装在巡逻,实际上是把守住各个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