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长街偷喝冰镇梅子汤之时,偶遇了晏温的同窗好友。
他诧异的看着我道,“环真,是你吗?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你可知晏温找你都要找疯了!”
宴温是我爹的徒弟,也是我的青梅竹马。
及笄那日的雨夜,我们彼此明确了心意。
一人撑伞,两人情。
世间万般美好莫过于此。
可在王大人的乔迁宴上,他被人下了药。我赶去救他,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脚将我踹出了门。
更直言,我是为了攀附晏家门楣,自甘下贱。
那日后,铺天盖地的流言与恶语直冲我而来,令我名节尽毁。
不得以,爹变卖了所有家当,带着我远走,这一走便是三年。
那友人虽笑着,但眼眸中难掩轻蔑。
“这些年,宴温四处寻找你。”
“还好你回来了,你去跟他认个错,再好好哄哄他。男子嘛,只要对你有情就够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宴温那样待我,也算有情吗?
我站直了身子,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含笑看他,“我马上就要生了,你让我忍他什么?”
1
这位公子是宴温的同窗,亦是至交。
我与宴温曾经的情意,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闻言身子僵了僵,良久后,难以置信看着我道,“你怎能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你这样叫宴温情何以堪?”
他指责的言语令我厌烦,我不欲再与他纠缠,转身准备离开。
可他却闪身挡在我面前,声音急切,“环真,宴温已过了乡试,不日便要进京赶考。”
“若能高中,宴家则会更上一层楼。”
“如今他可是咱们西塘最年轻有为的公子哥。”
“宴温曾言,只要你肯去找他,他便愿意娶你,也不再嫌弃你的出身。”
他在我略带寒意的目光下,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仍强忍着劝道,“你……或可把孩子打了,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闻言阴沉下脸色,厉声道,“你若是再敢大放厥词,我便去府衙告你强抢民妇。”
他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张着嘴几次欲言又止。

我撇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他却还不死心,在我身后大喊,“你忘了自己曾在宴温面前,如何摇尾乞怜的求爱了吗?”
“甚至不惜将自己送到他的床榻上,如今又装什么呢!”
我的脚步不自觉的一顿。
自我与宴温确定心意那刻起,所有人都是如此看待我。
不,或许从头到尾,他们都认为我不过是个想爬床的丫头。
只因我爹是宴家请的武师傅,名头好听,可说到底,不过是个下人。
更遑论跟着爹寄居在宴家的我。
但曾经的宴温却不曾亏待过我半分。
宴府中人各个都觉得他是吃惯了细糠,对我不过是新鲜。
更有人私下议论我为了勾引宴温,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那时的我却什么都不懂,自以为凭着一腔爱意,便可冲破这世间的万般阻碍。
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
我从不要宴温的银钱,也不曾仗着他的势,报复那些曾欺辱过我和爹的人。
为免旁人继续诋毁我,爹拼命攒钱,早早便带着我搬出了宴府。
自及笄那年到十七岁,我一直陪在宴温身边。
一心一意等待着他娶我那日。
2
直到那年深秋,自上京城来了一位姑娘。
江映雪是明阳侯府的嫡女,亦是宴温的表妹。
是真真正正的高门世家贵女。
她脸上总是挂着浅浅的笑,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女风范。
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
她好似一抹艳阳,趁得我宛如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子,暗淡又无光。
府中下人们暗示我,江姑娘此来便是为了同宴温定亲,让宴家与明阳侯府亲上加亲。
他们挑着眉,勾着唇角,等着看我的笑话。
明知如此,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心平气和。
那日,我去了秋水阁的诗会找他。
每次诗会,宴温总是站在众人中间,侃侃而谈。
可这一次,他站在人群外,目光定定的盯着人群中的那位姑娘。
眼眸中闪着欣喜与赞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江映雪站在人群中,手持毛笔,恣意书写着诗词。
我有些不知所措,局促不安的交握着双手。
我轻唤了一声宴温。
他却毫无所觉,依旧定定的看着江映雪。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我又拔高了声音,才终于唤醒了他。
他见到我愣了愣,然后将我拉到身旁,满脸赞叹的,跟我讲述江映雪的字写的多漂亮,诗做的有多好。
最后,他突然开口问我,“环真,你难得来,要不要也去作首诗?”
我不知为何有些慌张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轻轻的摇了摇头。
但可惜的是,我还是看见了,看见了宴温眼眸中那一闪而逝的失望。
那天我哭着转身跑出了秋水阁。
宴温追上我,一脸莫名的向我解释。
他说江映雪只是表妹,他也从未想过与她定亲,不过一句玩笑罢了。
我相信他的话,但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做到毫无芥蒂。
我任性的要求他别再与表妹来往。

我张嘴想告诉他,我也有我的好。
可这些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因为我亦有我的尊严与坚持。
自那日后,我与他的话便越来越少了。
可宴温却没有察觉。
因为他和江映雪,有太多的诗会雅集要一同参加。
但宴夫人发现了。
她端坐在上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
“你知道我为何没有阻止你与宴温来往吗?”
“因为我知道,他最后绝不会娶你为妻,他对你不过是新鲜罢了。”
“你瞧,他与映雪才是真正的般配。”
我的身子僵了僵,下意识的反驳道,“宴温说,他不喜欢江小姐。”
宴夫人轻笑了一声,拿起手中的茶盏。
“顾姑娘,我劝你还是放手吧。你放手,宴温便可顺理成章与映雪在一起,不必再顾忌你。”
我抬头看她,眼眸中带着坚定。
“宴夫人,我不想如此。”
“可我今日并不是来听你的意见,也并非同你商量。”
三日后,我和爹便被赶出了宴府。
爹满脸涨的通红,不停的解释,“我没有拿老爷的名砚,我连书房都没去过,怎么可能是我?”
我强忍着泪水,阻止了他的辩解,因为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于是我去找了宴温。
我找到他时,他正与江映雪一起在城郊游玩。
得知我的来意后,他只看了我一眼,淡淡道,“环真,你与我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怔了怔,瞬间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是不是你母亲与你说了什么?”
“宴温,你别相信她,她……”
“环真,这就是你对长辈的礼数吗?”宴温出声打断了我,声音里带着不悦。
3
我的指甲紧紧的嵌进掌心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而宴温的眼神格外冰冷,冷得让这深秋时节宛如寒冬。
片刻后,他转身,再没有理会我。
我看到他走到江映雪身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风筝线,笑着与她轻声耳语。
江映雪伸手,替他重新绑了快要掉下来的香囊。
我突然觉得,宴夫人的话半点没有说错。
又过了几日,宴府派人来与父亲致歉,并送上了未结清的工钱和一封推荐信。
柳师傅是西塘最有名的刺绣师傅,我一直想要拜她为师,如今有了这封推荐信,便可事半功倍。
我心存感激,打听到宴温与友人在秋水阁小聚,我忙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