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老师告诉我。
『人心本坏，要对除你以外的任何人，皆抱有一份恶意。』
长大后，我告诉我的学生。
『人之初，性本善，我们要学会感恩。』
时光荏苒，转眼间，逃到大山中冒充老师已有三年。
在这里，我人前做戏，过上了自得的生活。
我本以为这会是永远。
可一个女孩的出现，却再次把我拉回了，那个地狱的边缘。
一
狭小的暗巷内，阴暗，潮湿，冰凉。
透过露出缝隙的口子，我能看到外面。
高楼大厦，灯红酒绿。
那里，是人的天堂，却不属于我。
因为我，是个工具。
像我这样的孩子，在这个城市中不算少，分布在各个暗巷中。
我见过他们，有的比我年长几岁，眼眸空洞，精神浑噩。
还有的已经出师，拥有走出暗巷的资格，然后乞讨，抢劫或者别的。
无一例外，成为那些家伙赚钱牟利的工具。
用那些家伙的话来讲，是他们给了我们活命的机会，我们理应报答。
这句话，没有人反对。
因为我们，本就是被世界遗忘的垃圾。
没有父母，没有身世。
有的刚出生，就被丢在路边，也有的，被当做货物交易卖掉。
在这里，我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按先来后到分配，我是十七。
我身处的这个暗巷中，还有一个十八，是个跟我相差无几的男孩，浓眉大眼，肩膀比我宽厚一圈。
平时很老实，一旦被惹怒形如恶豺。
他很抗拒我称呼他为十八，为此甚至有过把我摁在墙上。
如若不是老师赶来，我毫不怀疑他会把我活活掐死。
他恶狠狠的告诉我，他有名字，他叫卓玛。
这令我惊奇，不禁重新对其打量。
显然，他与我们有一点……不同。
在暗巷的日子，需要无时无刻与饥饿和枯燥作伴。
我不止一次问过我的老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你很羡慕那些已经在外面的吗？』
老师难得有了回应，只是面对这个呼之欲出的问题，我却有了犹豫。
思来想去，我才发现我并不羡慕。
因为有风险，要么被抓，要么离奇消失。
而且概率不低，非常危险，可我为什么还要去呢？
这时，卓玛从一旁经过，让我恍然。
『我很好奇，我跟外面的人有什么不同?』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老师笑，就连卓玛都多看了我几眼。
对于我的回答，老师很满意，不禁再次开口。
『那你想成为当中的一员吗？』
声音落下，我沉默了。
不是不想，而是这个东西，是那些家伙明令严禁的大忌。
我不敢触碰，老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多嘴，露出后悔的模样巴掌扇着脸离去。
可他眼里的激动，却藏不住。
包括我的老师在内，所有的老师都是那些家伙花了大价钱请来的。
他们觉得，时代在进步，要想赚更多的钱，就得不落伍。
所以，他们找来老师教导我们识字。
以往，老师总是胡子拉碴，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到来。
开头第一句。
『人心本坏，要对除你以外的任何人，皆抱有一份恶意。』
然这天深夜，我和卓玛被突然叫醒。
面前的老师，竟刮掉了胡须，戴着崭新的眼镜，眼睛炯炯有神。
『今晚，我教你们识最后两个字，做人。』
二
做人，就要有尊严的活着。
生死，我们无法改变，可生死之间，我们可以掌控……
这个夜晚，月明星稀，老师讲了很多很多。
我和卓玛在认真听，虽无法完全理解，但我们明白了老师的用意。
他要帮助我们，摆脱那些家伙。
凌晨四点半，天蒙蒙亮，是那些家伙最松懈的时候。
老师为我们找来两件皮大衣，又稍做打扮，倒显得我们多了几分成熟气质。
『跟在我的身后，不要搭话，不要抬头，那些家伙鼻子很灵，你们的眼睛和声音都会暴露自己。』
再三告诫后，行动开始。
首先是暗巷的关口，有人隐匿在角落的黑暗处。
他的脸正对着我们，他看到我们了吗？
死寂中，细微的呼噜声传入耳朵。
有惊无险，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守卫。
紧跟着，来到出口。
锈铁网格门，暗红溅痕，以及两双骤然打过来的竖眉凶眸。
我和卓玛瞬间脸白，这下，是真的被发现了。
『一分钟，抓紧时间。』
低哑的声音响起，老师点头默认，递过去两沓厚厚的钞票，然后带着我们，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这让我，直观的感受到了钱的作用。
下一刻，我的世界里多了光的颜色。
这陌生又美味的空气，让我格外迷恋。
『孩子们，我们自由……』
汪！汪汪……
老师扬起的嘴角在一瞬间僵住，左侧，一条健壮的恶狗正在呲牙裂嘴。
他的吠叫，打碎了朦胧，唤醒了恶魔。
『快跑！去找警察！』
老师毅然推开我们，往反方向转身。
我愣住了，卓玛拽着我拼命往前，再往前……
太阳翻过山头，金色的城市内，暗流涌动。
那些恶魔似乎无处不在，在一次次的追捕中，我和卓玛只得躲在腐臭的垃圾桶中残喘。
捂着口鼻，在反胃中我瑟瑟发抖，竭力控制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老师口中的警察，我没见过，但卓玛知道。
卓玛说，他们会保护我们。
于是，我们咬牙战胜极度的恐惧，冒着生命危险一寸寸挪动。
于熏黄的傍晚，来到警局。
『需要什么帮助?』
眼前的制服中年人看出了我们的不堪，径直询问。
然后，我的话语着实震惊了他。
这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陈警官激动之际，很快制定了一份围剿计划。
他振振有词的向我保证，一定会把我的老师平安的带回来。
继而，嘹亮的警笛夜袭暗巷，好似对那些罪恶有着十分的压制，效果离奇显著。
第二日，我和卓玛远远的看见了老师，以及缺条腿的十六、瞎眼的十五、没有胳膊的十四……
可是，为什么没有那些家伙和未出师的孩童?
疑惑之间，我看到老师在向我挥手。
喜悦的情绪中，我迈动步伐向其靠近。
然行至半途，老师突然面露惶恐，摆手急切驱赶我。
怎么了?
我下意识步伐加快，可刚走两步，有火花自十六十五肚子里绽放。
接着变成火光，滔天的火光夹杂着震啸苍穹的爆炸，将那边所有的人湮灭……
三
在老师走后，我得知了他的名字。
陆远。
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我会记一辈子，也会恨一辈子。
往后的一周里，陈警官多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他不敢靠近，站在远处，无措的像个犯事的小孩子。
或许他觉得，是他的失职导致了老师的死亡。
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一周后，我和卓玛无声息的告别了这座城市。
原因有两条。
其一，这里的人在了解到我们的背景后，总是会把那场悲剧归咎到我们头上，确如老师所说，人心本坏，我应该对除自己以外的人，皆抱有一份恶意。
其二，那些家伙能残忍到把炸弹缝进人的肚子中，就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必须要逃，逃的越远，才越安全。
我们蒙着头，扎入一望无际的山脉之中。
历经两日，一个质朴的村子出现在眼前。
一定要在这里安定下来，不然，我们就会暴毙荒野。
所幸，过程比我们想象的要简单。
仅仅是口说无凭的一句话，村里的人就相信了我是前来支教的老师。
甚至，他们还用尽所能，贴心的安排好了我的衣食住行。
简直，太好骗了。
真是个，不错的归宿。
几间破瓦房，是他们共同建造的学校。
开学第一天，我洗去糟粕，算得上仪表堂堂。
走上讲台，入目所及，十几个学生，老少都有。
看着他们求知的眼神，我眉眼弯弯，遮隐深处的戏谑。
那么现在，上课。
『人之初，性本善，我们要学会感恩。』
……
四
时光荏苒，转眼间，逃到大山中冒充老师已有三年。
在这里，我人前做戏，过上了自得的生活。
现在的学校，在我的大力鼓动下，村民们砸锅卖铁，修建的颇有风范。
而我的住所，更是村里最华丽的。
随着求学的人越来越多，我已经不屑于他们给的粮食衣物。
学着城市里，我准备规划学费，赚取有大用的钱。
有了钱后，我想要分给好哥们卓玛一些，可都被其拒绝。
他似乎对我的行为非常不耻，竟试图自力更生融入村子里面。
呵呵，太天真了。
看来，他只记住了老师说的做人，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教导。
六月一日，又一个开学季。
比起以往，这次来得人明显大幅度减少。
显然，有很多人出不起学费。
也有些满身土渍的家长身无分文却很是厚脸皮，求我宽限些时日先让他们的孩子入学。
对此，我只能说，不好意思了。
排好队，我站在前头，一个个接过他们手里褶皱的不成样子的钞票。
然后，我频频皱眉。
太少了，有大部分都没达到我规定的学费标准。
照这个趋势，我什么时候才能赚足够多的钱?
郁闷。
『请问，可以一次性交五年的学费吗？』
有女音在这时出现，悦耳的好似风铃。
抬起头，我看到一嫩白女子，散乱长发及腰，精致的瓜子脸动人。
这妥妥的美人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