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1979年,波尔布特将柬埔寨变成血腥试验场:城市清零、货币废除、家庭解体。170万人死于饥荒、酷刑与屠杀——S-21监狱钻孔取活脑,巴祝村斩首3157名越民。这场“自我灭绝”的疯狂,终被越南铁骑终结,唯留佛塔中的万颗颅骨永恒控诉
1.
白天,
安可和几个骨瘦如柴的孩子在劳动营里演奏,头盖骨碎裂的声音夹杂在音乐里。安可不敢停顿,尽管没有一个听众,但他们还是被逼着不停地弹奏——刽子手们希望这些乐声能遮盖住杀人的动静。傍晚,安可被安排到厨房做饭,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可以趁机偷点米饭。
这是柬埔寨少年安可·庞德大屠杀期间的生活片段。
在1975年4月之前,安可和家人生活在一个小镇上,父亲英年早逝,母亲远走他乡,安可兄弟姊妹6人成了事实上的孤儿,由姑姑抚养。
在红色高棉眼中,贫穷光荣,富裕有罪。安可家道中落,姑姑养活6个人非常吃力,家境贫寒无疑。可又因为红色高棉的“新旧人划分政策”,安可一家人成了革命的对象。
夺取政权后,赤柬将国人分成两类,在攻克首都金边前已在解放区的人口被称为“旧人”,而且绝大部分是农民;另一类是“新人”,他们主要是旧政权的军政人员、知识分子、僧侣、技术工人、商人、城市居民等。
因为住在镇上,安可一家成了“新人”。红色高棉解放镇子后,安可他们以为战争结束,还庆祝了一番——他们没法预料之后的事情。
1975年4月,刚刚建立政权的红色高棉领导人波尔布特发布“一号命令”,以“躲避美军飞机轰炸”“备战”为名,将所有城镇居民疏散到乡下,进入一个个劳动营。所谓的劳动营,不过是灭绝营的另一种称呼。
安可和姊妹、姑姑分开了,他被分配到一个严加看守的劳动营。
在那里,红色高棉盘查每一个人的身份。起初,他们还只杀富人、知识分子,到后面,皮肤稍微白一点的、体力差干不了农活的都成了清算对象。
红色高棉采用各种各样的极端杀人方式。
安可曾被去刑场劳动,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一桩暴行:十个“犯人”跪在地上,一名红色高棉士兵用刺刀指着其中一人,然后迅速划开他的皮肤,麻利地掏出肝脏。肝脏挂在刀剑上,受害者却还没有死,甚至还在向行刑者求饶。这名士兵用同样的方式杀掉了这十个人。
正因为了解这个过程,安可在厨房工作时,一眼就能认出某块肉就是人的肝脏。
为了节省子弹,红色高棉很少使用枪决,但零星的枪杀仍然存在。其中一次枪杀,令安可终身难忘。
那天,他和另外一个男孩在田里劳动,不远处就是一片芒果林。在那里,刽子手们熟练地用斧头敲碎一个又一个脑袋。受害者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安可因为害怕,不敢东张西望。但跟他一起干活儿的男孩子却总是被这声音吓到,一旁的看守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另一个看守走了过来,他没有说“你为什么打死那个孩子”,而是说“你为什么浪费了一颗子弹”。
为了遮盖杀人的声音,看守开始让安可和几个孩子演奏音乐。他们弹得并不好,也没有人会去听。安可几个人也因祸得福,不用干沉重的体力活,并且能够吃到比别人更多的食物。
但饥饿从来没有远离,它是能够感染所有“新人”的瘟疫。安可所在的劳动营最初有1000多号人,因为屠杀、饥饿、疾病,很快就只剩下了300个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孩子。
为了填饱肚子,这些孩子几乎无所不吃,昆虫、青蛙、蘑菇、植物,有很多孩子吃了有毒的食物和蜘蛛后一命呜呼。安可也因为饥饿不得不到处找吃的,一只青蛙或者蟋蟀都是美餐。因为来不及做熟,安可经常一口吞下蟋蟀,他甚至能感觉到蟋蟀腿在嘴巴里挣扎。
饥饿也会让人做出疯狂的举动。
睡在安可旁边的一个五岁男孩经常半夜偷溜出去找吃的。一次,安可睡不着便偷偷溜出去找他,发现他竟然在外找吃的,而且是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第二天厨房失窃,看守怀疑是这个孩子干的,便杀掉了他。
安可在乐队弹扬琴获得的食物并不多,有时候他还会分一些给别的孩子,所以他不得不想办法弄到更多的食物。
有段时间,安可在厨房做事。管厨房的女人看上了他,为了食物,安可默默忍受了对方的无理要求。在红色高棉的统治下,无论是像安可这样的“新人”,还是所谓“根正苗红”的“旧人”,都有随时丧命的可能,劳动营的头领和看守也不例外。
1976年夏,一直处在幕后的波尔布特出任政府总理。年底他忧心忡忡地指出“党的躯体已经生病了”,而后开始了对党组织的内部清洗,红色高棉的干部和家属成了新一轮的屠杀对象。
安可所在的劳动营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原先的头领被带到芒果林处决,一些看守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正是这次换血给了安可活下去的机会。
一位名叫桑波的新看守很喜欢安可。桑波十六七岁,比安可大不了多少。他很严肃,但并不嗜杀,哪怕看到安可偷食物,他也不会阻拦或者举报。
桑波被安可当做是一个“好的红色高棉”,也可能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
安可曾经问桑波,究竟是什么让红色高棉变得这么坏?
桑波回答说,这不是好或者坏,他们之所以杀人,只是为了避免自己被人杀死。
但红色高棉的行为却让桑波的解释变得幼稚。
安可亲眼见过红色高棉杀掉丧失劳动能力的老人,理由是这些人老了,反正迟早也会死。在寺庙里处死大批老人之后,红色高棉的士兵还命令安可在内的一些孩子朝着尸体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