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男子为照顾疯妈半生未娶,她清醒后说:儿,咱在上海有栋楼
......
「看,傻春花又犯病了!可怜张建军,一辈子就被这疯妈给拴死了!」
陕北黄土窑洞前,村民的讥笑像刀子。
我这四十岁的汉子被压得直不起腰。
只能默默捡起妈掉下的窝窝头塞进自己嘴里。
嚼着命运的苦。
「哥!带妈去上海!就凭这盘录像带!」
妹妹斩钉截铁。
我疯了般吼她:「那是你的嫁妆!是娃的学费!赌输了全家喝西北风吗?!」
「那也比当一辈子笑话强!」
直到上海豪宅门口。
保安像赶苍蝇般驱赶我们。
一直痴呆的妈却突然挣脱我。
优雅捋顺头发。
字正腔圆吐出冷冽上海话:「让刘管家出来。」
「告诉他,李春花回来了。」
那一刻我懵了:
她不是我妈?!那她是谁!
我叫张建军。
名字是村里老支书给取的。
说是建设农村、保家卫国的意思。
可我建设了什么?
我只建设了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疮痍。
「妈,您又在说什么呢?什么上海的房子?您从来没去过上海啊。」
我的声音嘶哑。
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疲惫。
像被西北风刮了千百遍的破布。
窑洞里光线昏暗。
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
跳动的火苗把我妈李春花那张茫然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坐在炕上。
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布褂子。
眼神空洞地望着土墙上某一道裂痕。
仿佛那里面藏着另一个世界。
她又开始说胡话了。
「上海的房子......落地窗......能看到好大的江......」
她的声音含混不清。
像含着一口水。
我叹了口气。
挪过去。
伸出那双粗糙得如同老树皮的手。
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黄土。
动作却极其轻柔地。
擦掉她嘴角不受控制流下的口水。
那口水沾湿了她的衣襟。
也沾湿了我心里某个酸涩的角落。
「上海的房子」。
这五个字。
从我记事起。
就像幽灵一样缠绕在这个家里。
它不是一句简单的疯话。
是插在我心口二十八年。
一根拔不出来、一碰就钻心疼的毒刺。
小时候听她念叨。
我会好奇地问:「妈,上海在哪?房子大吗?」
换来的往往是更长时间的呆滞。
或者毫无缘由的眼泪。
后来我懂了。
这是「病」。
是让村里人笑话我们、让我在伙伴面前抬不起头的「疯病」。
再后来。
这根刺就长在了肉里。
成了我羞于启齿、又无法摆脱的宿命的一部分。
屋外。
我们陕北黄土高原的风。
正像一头永不疲倦的野兽。
呜咽着刮过光秃秃的山梁。
卷起漫天黄沙。
打得窗户纸噗噗作响。
那声音。
像是在嘲笑我。
嘲笑我这个被命运摁在这片土地上反复摩擦的男人。
风里似乎还隐约传来村里人的议论声。
断断续续。
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
「看,傻春花又犯病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可怜那张建军,快四十的人了,媳妇也说不上,一辈子就被这么个疯妈给拴死了,有啥奔头?」
「唉,这就是命啊......」
这些话。
我听了半辈子。
它们不像风沙。
风沙打在身上拍拍就掉了。
这些话像冰冷的石子。
一颗颗。
结结实实地全砸在我的脊梁上。
砸得我脊梁都快断了。
在人前根本直不起腰。
我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些或怜悯或鄙夷的目光。
我低下头。
看见我妈刚才没拿稳掉在地上的半个窝窝头。
沾了泥土。
我默默弯腰捡起来。
吹了吹。
又用袖子仔细擦了擦。
然后塞进自己嘴里。
用力地咀嚼着。
那窝窝头是用杂粮麸皮做的。
剌嗓子。
但我尝到的不是粮食的粗糙。
而是命运的苦涩和尘土的腥气。
我死死攥紧拳头。
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些厚厚的老茧、冬天冻裂又愈合留下的深色疤痕。
像地图上的沟壑。
记录着我这半辈子的艰辛和无力。
不甘。
但又只能认命。
这双手。
能抡起䦆头开荒。
能扛起百十来斤的麻袋。
却挣不脱这日复一日的贫苦和绝望。
日子就像这窑洞外的黄土坡。
一眼望到头。
除了干渴的黄土。
还是黄土。
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被这无尽的黄土和母亲的疯病埋葬。
直到妹妹从西安带回那盘发霉的录像带。
才把我整个世界砸得粉碎。
那天。
我妹妹张雯从西安回来了。
这个死水一样的家。
才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
虽然轻微。
却终于荡开了一丝涟漪。
张雯比我小五岁。
性子比我烈。
也比我更有主意。
当年家里穷。
只能供一个孩子念书。
她把机会让给了我。
自己早早去了省城西安打工。
在餐馆洗过碗。
在服装厂缝过衣服。
什么苦都吃过。
她每次回来。
都会省吃俭用给妈买点药。
给我带条便宜的烟。
说说外面的新鲜事。
是这个家唯一一点微弱的亮光。
这次她回来。
眉头紧锁。
看着妈的样子。
眼里全是心疼和不甘。
晚上。
我们坐在炕沿上。
听着母亲睡梦中偶尔含糊不清的呓语。
又是「上海......房子......」。
「哥,妈这样念叨了多少年了?」
张雯轻声问。
「一辈子了。」
我闷声回答。
「你就从来没想过,万一是真的呢?」
她突然转过头。
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啥真的?」
我愣了一下。
随即苦笑。
「小雯,你也魔怔了?妈那是病!疯话怎么能当真?」
「万一不是疯话呢?!」
她抓住我的胳膊。
手指用力。
「万一是她忘了的事,是真的呢?我这次在西安,听工友说起好多事,有人家丢了孩子几十年找到了,有人失了忆又好了......」
她的话像一记重拳。
猝不及防地打在我心上。
让我一阵气闷。
「胡说啥!哪有那么巧的事!咱家啥情况你不知道?经不起折腾!」
「哥!我们不能总这么想!」
张雯的声音提高了些。
带着一种我陌生的执拗。
「试一试,万一呢?万一妈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万一我们本来不用过这种日子呢?你就甘心一辈子这样被人指着脊梁骨笑话吗?」
「笑话」两个字。
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烫了我一下。
我猛地站起来。
想发火。
却看到妹妹眼眶已经红了。
那里面有不屈。
也有哀求。
她没再跟我争辩。
而是转身钻进了窑洞后面堆放杂物的角落。
那里有个她带回来的、旧得看不出颜色的木箱子。
她翻找了半天。
弄得满身是灰。
最后。
竟然真地从箱底摸出一样东西。
一盘老式的录像带。
用塑料袋裹着。
但依然能看出霉斑的痕迹。
「这是啥?」
我疑惑地问。
「前些年收拾家里老东西,我藏起来的。」
张雯喘着气。
眼神灼灼。
「好像是以前爹留下的一个旧箱子里的,我没敢扔。哥,我们看看!」
我们家里有一台村里淘汰下来的、雪花比图像还多的老式电视机和一台更老的录像机。
张雯小心翼翼地把录像带塞进去。
一阵刺耳的噪音后。
模糊的画面开始跳动。
屏幕上满是雪花点。
声音也断断续续。
但渐渐地。
画面清晰了一些。
那似乎是一个很热闹的场合。
像是个晚会。
很多人穿着。
穿着我只在电视里看过的漂亮衣服。
然后。
镜头扫过一个女人。
我的呼吸猛地停住了。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白色西装套裙。
衬得身段婀娜挺拔。
她站在人群中央。
手里拿着酒杯。
正在和人谈笑风生。
她烫着时髦的卷发。
妆容精致。
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芒。
眼神锐利而明亮。
顾盼生辉。
比我在村委会黑白电视里看到的明星还要耀眼。
还要有气派。
我下意识地猛地回头。
看向炕上那个蜷缩着、眼神呆滞、嘴角还挂着点口水印的妈。
灰白的头发乱糟糟的。
脸上是长期营养不良和病痛折磨留下的蜡黄和皱纹。
身上是破旧的棉袄。
一个是电视里光彩照人的都市丽人。
一个是土炕上神志不清的农村老妇。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彻底乱成了一团浆糊。
心脏狂跳。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这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就在这时。
一直痴痴呆呆、对周围一切毫无反应的妈。
不知何时也扭过头。
看向了电视屏幕。
她的目光起初依然是涣散的。
直到画面一闪。
镜头捕捉到了一个站在不远处、穿着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的侧影。
就在那一瞬间。
我妈浑身剧烈地一颤。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
她干裂的嘴唇哆嗦着。
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侧影。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的声音。
然后。
我和张雯清清楚楚地听到。
从她嘴里。
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准确地吐出了一个完整的、我们从未听过的名字:
「志......明......志明......」
那声音里包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
像是刻骨铭心的思念。
又像是巨大的痛苦。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录像带沙沙的转动声。
张雯猛地抓住我的胳膊。
因为激动。
手指都在发抖。
声音斩钉截铁。
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哥!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我们带妈去上海!我们必须去!」
「你疯了!?」
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失声吼了出来。
声音都在发颤。
我吼的不是她。
我吼的是那个被她一句话就轻易勾起了希望的、不争气的我自己!
「就凭这一盘发霉的录像带?一个侧影?一个名字?你知道去上海要多少钱吗?那是你的嫁妆!是娃下半年念书的学费!万一......万一是我们看错了,想多了,万一啥都没有,我们一家人以后咋办?就等着喝西北风吧!这赌得太大了!」
我喘着粗气。
试图用现实的残酷压灭那点不该有的妄念。
「那也比现在这样被人当一辈子笑话强!」
张雯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哭着喊。
「哥!我们活得不像个人!妈不像个人!你也不像!我们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就算赌输了,大不了回来继续啃窝窝头!可万一赢了呢?万一妈能好起来呢?万一我们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呢?!」
她的每一个字。
都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地、反复地烫在我的心上。
是啊。
笑话。
我们一家人。
活得就像个天大的笑话。
几十年的压抑。
几十年的屈辱。
几十年的不甘。
在这一刻。
看着妹妹决绝的泪眼。
看着我妈因为那个名字而罕见地流露出情绪波动的茫然的脸。
轰然爆发了!
血液冲上我的头顶。
我的手在抖。
浑身都在抖。
我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土炕上。
「咚」的一声闷响。
震得炕桌上的煤油灯都晃了几晃。
烟尘和碎土屑簌簌落下。
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些烟尘迷了我的眼。
也仿佛迷了我的心。
去他妈的命运!
去他妈的笑话!
我抬起头。
眼睛通红。
从牙缝里。
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
挤出一个字:
「好!」
我死死盯着妹妹。
一字一顿地说:
「就赌上这一把!我张建军,赌了!要是假的,啥都没有......我......我认命!」
从那天起。
家里就像上紧了发条。
张雯二话不说。
回西安取光了她省吃俭用存下的所有钱。
那原本是她准备风风光光出嫁的底气。
我红着眼眶。
找村里唯一还肯搭理我的老支书作保。
磕磕巴巴地借了一笔利息不低的钱。
又偷偷把家里那点仅存的、本来打算换点钱买化肥的粮食给卖了。
每一分钱都烫手。
都意味着退路正在一条条被斩断。
我们买了最便宜的火车票。
绿皮车。
咣当咣当要坐几十个小时。
我和妹妹轮流守着妈。
她时而清醒一点点。
更多时候是昏睡和茫然。
车窗外的景色从漫无边际的黄土高原。
逐渐变成起伏的丘陵。
最后变成一马平川、水网密布的平原。
庄稼长得都比我们那儿的绿油油。
车厢里挤满了人。
各种气味混杂。
我们啃着自带的干粮。
看着周围衣着光鲜的旅客。
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像三只误入华丽笼子的土麻雀。
我的心一直悬着。
越靠近上海。
悬得越高。
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和对希望的渺茫期盼交织的煎熬。
当我真的带着我妈和妹妹。
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简单的行李。
站在上海淮海路那个金碧辉煌、门口站着笔挺保安的高档小区门口时。
我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那楼真高啊。
玻璃幕墙在太阳下反着刺眼的光。
小区里绿树成荫。
还有喷水池。
进出的男人穿着西装。
女人穿着漂亮的裙子。
牵着毛光水滑的宠物狗。
空气里好像都飘着一种干净又陌生的香味。
我们三个。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土气。
站在那儿。
显得那么突兀。
那么扎眼。
保安早就注意到了我们。
眼神里的警惕和轻视毫不掩饰。
他走过来。
制服笔挺。
像电视里的军官。
但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
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
「干什么的?这里是私人小区,不能随便进。要饭去别处!别挡着路。」
我的脸「轰」地一下。
血全涌了上来。
烧得厉害。
羞愧、难堪、自卑、愤怒。
各种情绪像沸水一样在我心里翻滚。
我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
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我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去。
就在我满脸通红。
手足无措。
准备拉着妈和小妹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离这个地方时。
一直沉默地、茫然地靠在我身边的妈。
突然毫无预兆地挣脱了我的手。
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
一步步。
有些蹒跚。
却又异常坚定地。
走向那个一脸不耐烦的保安。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
她停下脚步。
用那双粗糙干裂、布满老茧和冻疮疤痕的手。
极其缓慢。
却又无比优雅地。
将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花白头发。
轻轻地、细致地捋到了耳后。
那个动作。
自然而娴熟。
带着一种我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仿佛与生俱来的高贵和气度。
然后。
她抬起头。
看着那个比她高一个头的保安。
开口了。
从她嘴里说出的。
不再是我听了二十八年、含混不清的陕北土话或疯言呓语。
而是一句我从未听过、字正腔圆、带着一丝仿佛能穿透时光的清冷和威严的上海话:
「让刘管家出来见我。」
她顿了一下。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掷地有声:
「告诉他,李春花,回来了。」
那一瞬间。
我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车流声、人声、风声。
全都听不见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里只有自己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轰鸣声。
我瞪大眼睛。
看着那个仿佛完全陌生的母亲。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旋转、炸开:
这个女人是谁?!她不是我妈!这神态!这语气!这口音!她绝对不是我那个痴傻了二十八年的妈!那我妈......到底是谁?!我们到底是谁?!
时间仿佛凝固了。
保安显然也愣住了。
脸上的不耐烦变成了惊疑不定。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普通农村老妇。
却又散发着不容侵犯气场的女人。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片刻之后。
也许是通过对讲机联系。
一个穿着中式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年纪约莫六十多岁、被称为「刘管家」的老者。
快步从小区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原本带着些许疑惑。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我妈脸上时。
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
浑身剧震!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又猛地涌上。
他踉跄着上前两步。
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死死地盯着我妈的脸。
从上到下。
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然后。
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
这位看起来极有身份的老者。
竟「噗通」一声。
直挺挺地跪倒在我妈面前的水泥地上!
他抬起头。
已是老泪纵横。
声音哽咽颤抖。
充满了巨大的悲恸和无法言喻的狂喜:
「夫人......夫人!真的是您!老奴......老奴我......等了二十八年啊!我终于......终于等到您回来了!!苍天有眼啊!!」
这一跪,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响。我彻底懵了。
刘管家激动地站起身。
用袖子擦着眼泪。
目光终于转向我和张雯。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悲痛、欣慰、敬畏。
他对着我们。
微微躬身。
用依旧带着哽咽的声音。
无比恭敬地说道:
「建军少爷,文雯小姐......快,我们回家说。」
「文雯小姐」。
管家叫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但又莫名觉得应该是属于妹妹的名字。
我惊讶地看向小雯。
她眼中也充满了同样的震惊和茫然。
走过那扇沉重、华丽、仿佛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的自动感应门。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
机械地跟着刘管家。
身后。
是那个目瞪口呆、脸色煞白的保安。
和外面那个喧闹的、我们刚刚逃离的世界。
身前。
是绿草如茵、安静得能听到鸟叫、弥漫着淡淡花香的小区园林。
和一栋栋如同城堡般的别墅。
我的脚步是虚浮的。
踩在光滑的大理石路面上。
感觉不到一点真实感。
妹妹搀扶着妈。
妈此刻似乎又陷入了一种安静的茫然。
但脊背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挺直。
我们被引到一栋最大的别墅前。
走进宽敞得能停下我们全村牛车的大门厅。
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
光洁的地板倒映着我们的身影。
墙上挂着看不懂但感觉很贵的画。
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一个光怪陆离、极其不真实的梦。
在一间四壁都是书架、充满了书香和木头气息的书房里。
我们坐了下来。
精致的茶杯里冒着热气。
但我端起来的手。
抖得厉害。
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刘管家坐在我们对面。
努力平复着情绪。
他的目光始终无法从我妈脸上移开。
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他深吸一口气。
开始用缓慢而沉痛的声音。
为我们一点点揭开了那个被时光尘封了整整二十八年的、惊天动地的秘密。
原来。
我妈。
根本不叫李春花。
她的真名。
叫「苏云裳」。
一个像云彩一样美丽飘逸的名字。
她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上海滩最早一批留学归来、声名鹊起的先锋服装设计师。
才华横溢。
风华绝代。
是当年时尚圈和社交场里一颗耀眼的明星。
她有自己的工作室。
设计的衣服受到无数名媛追捧。
我的父亲。
也不像我那早逝的养父(一个老实巴交的陕北农民)告诉我的那样。
是个普通的工人。
他叫陈志明。
其家族在上海颇有根基。
涉足纺织和外贸生意。
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商界名流。
他儒雅睿智。
极具商业头脑。
苏云裳和陈志明。
郎才女貌。
珠联璧合。
是当年上海滩令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他们婚后恩爱。
事业蒸蒸日上。
并且很快有了爱情的结晶。
我和妹妹。
然而。
巨大的幸福招来了恶毒的嫉妒。
我父亲当时最重要的生意伙伴。
一个叫赵宏伟的男人。
表面上称兄道弟。
实则包藏祸心。
他精心设计了一场看似意外的惨烈车祸。
意图吞并我父亲的全部产业。
「那场车祸......太惨了......」
刘管家声音沙哑。
眼圈泛红。
「先生他......当场就......夫人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头部受到重创,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孩子也不见了踪影......赵宏伟对外宣称夫人和孩子也在车祸中罹难,迅速侵占了陈家的产业......」
而我的母亲苏云裳。
则在混乱中失踪了。
她一个失去记忆、心智如同孩童的女人。
是如何流落出去。
又是如何辗转千里。
从繁华的上海流落到贫瘠的陕北黄土高原。
被我的养父收留。
成了一个名叫「李春花」的农妇。
这中间的苦难和曲折。
已经无人能说得清。
也许只有老天爷。
才知道她这二十八年。
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听着这一切。
端着茶杯的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红了手背。
我都毫无知觉。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
然后又猛地被抛进沸腾的油锅!
原来......原来那不是疯话!
那是她破碎的记忆深处。
被血与火、痛苦与分离深深烙印下的、仅存的、最珍贵的真实碎片!
「上海的房子」......「志明」......
那是她的家!她的爱人!她本该拥有的人生!
而我......我这个做儿子的。
竟然把她最珍贵的记忆。
把她刻骨铭心的伤痛。
当成了二十八年来的疯话和笑话!
我甚至......甚至曾经在心里偷偷埋怨过她。
为什么要有这个「病」。
为什么让我活得这么累......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到几乎将我淹没的愧疚感和心痛。
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
狠狠地蹂躏着我的心脏。
我低下头。
泪水无法控制地夺眶而出。
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留下深色的印记。
我不是人!
我真不是个东西!
妹妹也早已哭成了泪人。
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几天后。
在刘管家的安排下。
我们参加了一个上海本地的商业酒会。
我知道。
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狩猎」。
酒会设在黄浦江边一家顶级酒店的宴会厅里。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我和妹妹换上了刘管家提前为我们准备的得体衣服。
但我依然觉得浑身不自在。
仿佛周围的人都能看穿我衣服底下那个陕北农民的灵魂。
母亲经过这几天的静养和专业医生的调理。
精神状态稳定了许多。
眼神里偶尔会闪过清明的光芒。
她穿上了一身素雅的中式旗袍。
虽然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优雅和气度。
却无法被掩盖。
赵宏伟果然在场。
他如今是上海滩有名的企业家。
慈善家。
志得意满。
满面红光。
正被一群人簇拥着。
接受着各种吹捧和奉承。
当我们一家人在刘管家的陪同下。
穿过人群。
径直走到他面前时。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干干净净。
手里的酒杯猛地一晃。
香槟酒洒了出来。
弄湿了他昂贵的西装袖口。
惊恐!
他的眼睛里是无法掩饰的、见鬼一般的惊恐!
但在最初的震惊和失态之后。
这个老狐狸迅速强自镇定下来。
但我分明看到他端着酒杯的手指。
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到底是混迹商场多年的老油条。
眼珠一转。
立刻用手指着我妈。
对着周围疑惑的人群大声冷笑起来。
试图先发制人:
「诸位,看看!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疯婆子?啊?穿得人模狗样的,就想来冒充二十多年前死掉的陈太太?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看你们是想钱想疯了吧!找这么个老村妇来演戏,讹诈到我赵某人头上了?保安!保安呢!」
他的声音很大。
很响。
试图用气势掩盖心虚。
周围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目光在我们和赵宏伟之间来回扫视。
充满了怀疑、好奇和看热闹的兴奋。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
我也几乎要被这阵势压垮时。
一直沉默的母亲,却突然看着他,眼中迸发出无比清晰的恨意,说出了一番让全场瞬间死寂的话:
「赵宏伟。」
她叫他的名字。
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
「我记得你。」
「车祸前十分钟,游艇的甲板上,你递给我丈夫志明一杯红酒。」
「你笑着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