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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五年,终不识阿水

小赌乐不可支,大赌劳神伤身,强赌灰飞烟灭。①初识阿水,是在高二。我二班,他四班。记忆中,他顶着个学生版平头,额头倒是宽广

小赌乐不可支,大赌劳神伤身,强赌灰飞烟灭。

初识阿水,是在高二。我二班,他四班。

记忆中,他顶着个学生版平头,额头倒是宽广,单眼皮,小眼睛,蒜头鼻,算是人见人忘的路人面相。青涩中略带着腼腆,腼腆中带着些羞赧,有书卷气,属于老师眼中听话的好孩子。

那时候,一个班是一个集体,我与阿水平时并无来往。只是作为文科班里可怜到少的几片绿叶,在每天幻想着能倚红偎翠的间隙,于课间解手的路上互望几眼。

再识阿水,是在高四。我八班,他也八班。

阿水还是那个阿水,一样的相貌,一样的神情,唯一多了的,是我们这群复读生人人皆有的茫然、仓皇和些许焦虑。

复读的生活,可真是人生第一段苦日子。早上四点半起床,五点到教室早自习,白天八节课,晚上两节课再加晚自习,十点回宿舍。

除了学习的累,还有生活的苦。清汤寡水、白菜豆腐的餐厅,臭气熏天、直冻屁股的茅厕,通风极差、没有暖气的宿舍。对我来说,最苦的还是室友晚间的鼾声如雷,一直从9月打到来年的6月高考,夜夜难眠。

阿水宿舍在我隔壁,与稍显沉寂清苦的我们宿舍不同,他们的氛围更加活泼些,夜不能眠的黑暗中,时不时会听到来自隔壁房间的嬉笑声以及查寝老师的呵斥声。

即使同在一个集体,我与阿水的来往还是不多,毕竟都顶着压力整天闷头学习,没有时间和心情。但在上学期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几节体育课上,还有中午饭后休息互串宿舍的间隙中,也能一起打打球,坐下来互相说句笑话。

“这是个实在的家伙,能处。”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三识阿水,是在大四。我山东,他河北。

大学四年,暑假寒假,复读班的同学总会一起聚聚。都说人生四大铁,虽然这辈子也没机会扛枪分赃嫖娼,但同过两次窗,羁绊总会更深厚一些。

大四那年,莫名接到了阿水的问候电话,聊了几句近况,说起毕业后的打算,阿水说他不想选择通过校招进企,成为一名打工人,而是决定跟同学创业,外出闯荡。

我表示了羡慕,祝他一帆风顺。

四识阿水,是在2018年。我打工,他未知。

那天我回老家,在车上收到了阿水的微信。他找我借六百块钱,原因是做买卖赔了点钱,找我周转点生活费。刚毕业那几年,我收入不多,但借出六百块钱也不需要咬咬牙、跺跺脚。我点开转账,输入数字,刚准备确认,收到了来自朋友的问询。

“小二,阿水找你借钱了没?”

简单的一个问题,却让我疑窦顿生。

“找了,他也找你了?啥理由?”

“他说他家里有事,他的钱支援家里了,借点生活费。”

与此同时,几个要好的朋友也发来消息询问是否被阿水借钱。问及借钱缘由,有的跟我收到的一样,有的竟然与我们两人收到的都不一样。

同一个借钱人,理由竟然不一样?我猛然意识到,这里面“有鬼”。

本着“事出反常必有妖”的原则,我找了个借口拒绝了阿水的借钱请求,并善意提醒了几位同时被借钱的朋友。

“阿水到底在做什么?”我喃喃道。

五识阿水,是在2019年。我依然打工,他开始打工。

春节在家,朋友叫我出去吃饭,告诉我阿水回来了。

坐在炸甩店里,我打量着面前的阿水。多年不见,他从平头换成了毛刺,脸庞早已褪去了青涩,言语间眉飞色舞,有着些江湖气。

他告诉我,去年就回老家了,正值房地产上行,于是做了一个大开发商的地产销售,卖老家当地的项目,主要做外场渠道,在老家和福建之间来回飞,接待闽南区域的有钱“干爹干妈”们到本地体验来自“北纬36℃”的养生圣地。

那两年,卖房子的确挺赚钱,赚到钱的生活也丰富多彩。阿水给我讲了一个又一个他所在案场的经典案例,有美女销冠一年到手四十几万,穿金戴银,游山玩水;有暖男小哥得到干妈挂念,结婚当天收获一台宾利。。。

他手舞足蹈地讲,我满眼艳羡地听。

六识阿水,是在2020年。我还是打工,他或许打工。

年初,在公司楼下,我接到了阿水的电话。

“小二,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你手头有没有闲钱?我有点急用,想周转周转。”

“唔,不多,只有两万。”

“额,不用那么多,先借我两千用用行了。”

“行,微信还是银行卡?”

回首当年,这事做的确实有些冲动和鲁莽了。不过这可能也是许多女生不明白男生的一个点,借钱这种事竟然不问原委,完全只凭两个摸不着搂不到的字——“信”、“义”。

不过仅仅在半年后,我便从我对象那得到了冲动的教训。她说她的确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什么所谓的男生情谊,她就想弄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你当初借钱的时候不提前跟我说声呢?我同意了吗?”

七识阿水,是在2021年。我仍旧打工,他闲居老家。

老家是个小县城,娱乐的地方不多,再加上时不时的疫情管控,可去的地方实在是少。这期间,有老家的朋友跟我讲,阿水已经不打工了。

朋友平时爱搓几局麻将,有时也会去大场转转,只看不摸。朋友说,在那看见过阿水几次,玩的很大,看的出来他很痴迷、狂热甚至有些眼红。

据说,阿水在此之前好像还接触过线上博彩。

当年8月,我第六次给阿水发信息。

“阿水,不跟你叨叨了,你能给多少先给多少,能不能还钱已经不是事了,我就想要你个态度。”

“小二,我先给你三百,过两天再给你一些。”

八识阿水,是在今年10月。我一直打工,他不知所踪。

“在吗,小二?欠你两千也好长时间了,确实没办法。那会儿跟客户投资亏了四五十万,我每个月不够还信用卡银行的,这不前一阵老妈检查出得了不太好的病,我打算房子抵押或者卖掉,等处理好了我就把钱还你,实在对不住了,小二。”

假期后的第二天,我突然收到了阿水的微信,忍不住“呀”了一声。

三年未有音信,一朝竟要还钱?

“小二,阿水找你借钱了吗?”、“小二,阿水有没有找你借钱呀?”、“小二,阿水说的事是真的吗?”、“小二,这真的是阿水吗?”。。。

还没等我从纳闷中缓过神来,就有几个老家的朋友找我问询。

我瞬间清醒,原来,阿水还是那个四年前的阿水。

于是,我便也做了与六年前相同的事情,善意提醒了下这几位朋友。

当天晚上,还是有一位朋友找到我,他说自己看到了提醒,但还是把钱借给了阿水。

“小二,阿水和我说他妈妈甲状腺癌,好像还挺严重,跟我借六百块。我不忍心呀,怕他真遇到难事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借了虽然也没指望他还,能还他也不至于让人不信任,同学一场真的是,但愿他能珍惜吧。”

“行啊,不管咋说,能以父母身体为由借钱,可以选择相信他这一次。既然已经借了,也别放心上,权当做好人好事了。”我回复到。

七天后,这位朋友又找到我,给我看了他跟阿水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的聊天内容。

“下班了不?那个能不能再转我三百呀,我妈定下来24号做手术,20号还房贷我这就有个两千五还差一些,一共九百等30号一块还你,能行帮帮忙。”

“其实甲状腺癌我还是了解的,上次没想直接说穿的,这回我真不想再回复他了。”朋友说到。

我叹了口气,往窗外看了看,苍天大地,物是人非。

认识阿水十五年了,最终还是不识阿水。

收手吧,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