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宴会厅的角落,努力扮演着我的角色——一个没出息的炊事兵。
岳父嫌恶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陆予安,等会儿有点眼色,别给我丢人!”他又一次低声警告我。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周围那些大老板们的谈笑,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就在这时,今晚的主角,岳父口中的大人物周国栋,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涌上去打招呼。
我也抬头看去。
但就在看清他脸的那一秒,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这张脸,我见过。
而他也看见了我。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酒杯在他手里剧烈晃动。
他死死瞪着我,像是看见了鬼。
在全场诡异的寂静中,他颤抖地指着我,嘶哑地喊出一句:
“你……你没死?!”
01
雨水冰冷地敲打着窗玻璃,模糊了窗外城市的霓虹。
我盯着窗上映出的自己,一张平淡无奇、甚至带着几分刻意收敛了锐气的脸。
三年前,在西南边境那片茂密得不见天日的热带雨林里,代号“孤狼”的陆铮,就已经“死”了。
死在一场精心策划的爆炸中,死在了敌人的包围圈里,也死在了所有认识“孤狼”的人的心里。
那场为掩盖行踪、保护家人而不得不执行的“牺牲”,成了我换取新生的代价。
如今,我叫陆予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组织给了我这个新身份,以及一个绝对不能违抗的命令:忘掉“孤狼”,永远以“炊事兵”陆予安的身份活下去,对任何人,包括至亲,都不能透露半个字。
我做到了。
我遇到了苏晚晴,这个在我人生最灰暗时刻,用她的温柔和明亮接纳了我的女人。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守着她和我们小小的家,用余生所有的平静,去祭奠我那永远留在雨林里的兄弟,和他用命换来的我的“新生”。
直到今晚,我被拉进了她父亲苏明远的这场老同学聚会。
我知道,我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即将被撕开一道口子。
“陆予安!你还在磨蹭什么?让你换身体面点的衣服,你就准备穿这身地摊货去给我丢人现眼吗?”
岳父苏明远中气十足的吼声从客厅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灰色圆领T恤和洗得有些发白的牛仔裤。
这确实是我衣柜里最常穿的,舒适,不惹眼。
苏晚晴给我买过不少衬衫、休闲裤,甚至西装,但我总以“在厨房待惯了,穿不惯这些”为由拒绝了。
那些挺括的布料,总会让我想起曾经那身沾满泥泞、汗水与血腥气的作战服,那是“孤狼”的皮,不是陆予安的。
“爸,予安这样穿挺干净的,舒服就好。”苏晚晴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擦碗布,轻声替我辩解。
“舒服?晚晴,你就是太向着他了!”苏明远重重地哼了一声,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休闲装,手腕上的名表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你看看他,哪有一点精气神?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当年要不是你死活要嫁……”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但眼神里的鄙夷却明明白白。
那意思是,我陆予安,要钱没钱,要前途没前途,还是个闷葫芦,根本配不上他优秀的女儿。
“老苏,少说两句。”岳母赵慧芳在一旁打着圆场,语气却也是向着自己丈夫的,“予安,今天这聚会不一样,明远那些老同学,好几个都是场面上的大人物,你穿成这样,确实不太合适。”
02
我沉默着,目光落在苏晚晴略显苍白的脸上。
她眼中带着歉意和无奈。
这三年来,她一直像一座桥,努力连接着我和她父母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是唯一一个,隐约知道我“过去”并不简单,却又尊重我绝口不提的人。
“爸,妈,予安他只是不喜欢那些虚的。”苏晚晴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
她的手心有点凉。
“虚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能叫虚的?”苏明远像是被点燃了炮仗,“你知道今天谁要求吗?我们当年的老班长,周国栋!人家现在可是市里知名企业家,关系网深得很!我带这么个……这么个女婿去,人家问起来,我怎么说?说我女婿是个做饭的?”
坐在沙发上一直玩手机的小舅子苏晨,这时也抬起头,嗤笑一声:“姐夫,爸也是为你好。带你去见见世面,看看什么是成功人士。别老是围着灶台转,以为会炒几个菜就了不起了。”
这些话,像绵绵的针,扎不破皮肉,却让人膈应。
我选择“炊事兵”这个身份,就是因为它足够边缘,足够安全,能最大程度地掩盖“孤狼”留下的所有痕迹。
我不能告诉他们,我曾持枪守卫在祖国的边境线上,子弹曾无数次贴着我的头皮飞过。
我不能告诉他们,我胸膛上没有军功章,是因为所有的功绩都与绝密任务一起,被封存在永不开启的档案袋里。
我更不能告诉他们,我最好的战友,我的观察手“山鹰”,是为了掩护身份即将暴露的我,主动引爆炸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他最后在通讯器里嘶吼的是:“孤狼,走!活下去……替我们……看看太平日子……”
为了这个承诺,我成了陆予安。
所以,无论苏明远如何冷嘲,苏晨如何热讽,我都能面不改色地听着。
这些言语上的轻视,与边境线上真实的枪口和死亡相比,微不足道。
“时间不早了,再不出门该堵车了。”我平静地开口,终结了这场无意义的争执。
见我依旧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苏明远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可奈何,抓起车钥匙,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快点!磨磨蹭蹭!”
苏晚晴担忧地看着我,小声说:“予安,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反握住她微凉的手:“没事,为了你,值得。”
我们坐上苏明远那辆崭新的宝马X5,车内弥漫着真皮和香氛的味道,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压抑。
苏明远坐在副驾驶,一路都在对开车的苏晨吹嘘他当年的同学如今多么有出息,谁谁当了官,谁谁成了老板,言语间不忘透过车内后视镜瞥我一眼,其意自明。
而我,只是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
城市的繁华与安宁,像一层温暖的薄膜,包裹着这个世界。
可我的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坠入那片闷热、潮湿、危机四伏的雨林。
腐叶的气息,毒虫的嗡鸣,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还有……“山鹰”最后那声决绝的爆炸。
“孤狼,活下去……”
这声音,是刻在我灵魂上的烙印。
所以,陆予安必须平凡,必须普通,必须是一个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窝囊的炊事兵。
“孤狼”,必须被彻底埋葬。
今晚,就当是去扮演好“陆予安”这个角色吧。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而,一种久违的、属于“孤狼”的直觉,却在悄然苏醒,告诉我,今晚的聚会,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03
“澜山会所”坐落在市郊一片幽静的半山腰上,低调中透着奢华。
门口负责引导车辆的服务生穿着得体,动作标准,但眼神里的机警和扫视车辆时的习惯性角度,让我多看了一眼。
那不是普通服务生该有的眼神。
苏明远显然对这里很熟,轻车熟路地将车钥匙抛给服务生,整理了一下衣领,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
“看看这环境,这格调!这才是成功人士该来的地方!”他语气中带着炫耀,“周班长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包下了最大的宴会厅。”
苏晨也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向往。
我跟在最后,沉默地观察着周围。
会所的安保看似松散,但几个关键位置都有穿着黑西装、耳戴通讯器的人员看似随意地站着,他们的站位隐隐封住了所有可能的进攻路线和撤离路线。
这种下意识的环境评估和威胁感知,是“孤狼”的本能,即使三年过去,也未曾完全磨灭。
宴会厅内灯火辉煌,衣香鬓影。
来的大多是与苏明远年纪相仿的中老年人,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显然都是事业有成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雪茄和成功学的味道。
苏明远一进去,就如鱼得水,很快便和几个老同学热络地寒暄起来,互相拍着肩膀,叫着当年的外号,气氛热烈。
“老苏!你可算来了!这位是弟妹吧?哟,这是你儿子?一表人才啊!”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身材微胖的男人笑着打招呼。
“哈哈,李总,好久不见!这是我爱人赵慧芳,这是我儿子苏晨,现在自己弄了个小公司,瞎折腾。”苏明远热情地回应,然后像是才想起我,随意地指了指,“哦,那个是我女婿,陆予安。”
众人的目光随之落在我身上,看到我一身与场合格格不入的休闲打扮,眼神中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轻视。
“小伙子看着挺稳重,在哪高就啊?”那个李总客气地问。
苏明远抢着回答,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自嘲”:“高就什么呀,当兵回来的,在部队里……做饭的,炊事班!现在嘛,也就那样,没啥正经工作,帮衬着家里做点事。”
他特意强调了“做饭的”、“炊事班”,仿佛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哦,炊事兵啊,也好,民以食为天嘛!哈哈!”李总打了个哈哈,语气中的敷衍显而易见。
我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出声。
苏晚晴站在我身边,脸色有些难堪,轻轻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们被安排在靠角落的一桌。
苏晨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讥诮:“姐夫,你看爸这些同学,不是老板就是领导,最次也是个单位骨干。你等会儿少说话,听着就行,别给爸丢人。”
赵慧芳也叹了口气:“予安,不是妈说你,你也该跟你爸学学,多交际,拓展下人脉,总不能一辈子围着锅台转吧?”
苏晚晴忍不住开口:“妈,小晨!予安他喜欢安静,你们别老是说他!”
“我们说他还不是为他好?为这个家好?”赵慧芳不满地嘀咕。
我拍了拍苏晚晴的手背,示意她不必争执。
然后,我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04
我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些看似随意的“服务生”和“宾客”身上。
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站姿,他们之间偶尔通过眼神进行的无声交流,都指向一个事实——今天的聚会,安保级别远超普通的同学聚会。
那个被苏明远称为“周班长”的主角,还没到场。
但我能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宴会厅中凝聚。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满满一托盘饮料的服务生,大概是地板刚打过蜡有些滑,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带着托盘就朝我们这桌歪倒过来。
色彩斑斓的饮料眼看就要泼洒在苏晚晴和赵慧芳身上。
赵慧芳惊呼一声。
苏晚晴也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我的身体,在大脑发出指令之前,已经动了。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左手如电探出,在托盘底部看似不经意地向上一托,右手同时扶住了服务生失去重心的胳膊,微微一带。
一系列动作在瞬间完成,流畅而精准。
倾斜的托盘稳稳回正,杯中的饮料剧烈晃荡了几下,竟一滴未洒。
那年轻服务生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连声道:“对、对不起!谢谢,谢谢您!”
“没事,小心地滑。”我松开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坐回座位,继续喝着我的柠檬水。
苏晚晴、赵慧芳和苏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姐夫……你……你刚才……”苏晨张着嘴,话都说不利索了。
“在厨房干活,手稳,习惯了。”我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他们虽然觉得这反应速度快得有点离谱,但想到我常年颠勺切菜,似乎也说得通,便没再深究。
然而,在宴会厅另一侧靠近立柱的位置,一个穿着深色POLO衫、身材精干、目光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疑惑。
我感受到了那道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抬眼望去,与他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和探究。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宾客或安保。
他的身上,有一种和我类似,却又不同的气息——那是经历过生死,并且长期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人,才会有的味道。
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礼貌性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即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我的这份镇定,似乎让对方更加疑虑。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才缓缓转过头,但我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经有一部分锁定在了我身上。
这个小插曲,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涟漪,正在慢慢扩散。
05
聚会的气氛逐渐升温。
苏明远和几个老同学推杯换盏,脸色泛红,嗓门也越来越大。
话题自然地从忆往昔峥嵘岁月,转到了晒当下幸福生活,以及比子女成就上。
这无疑是苏明远最热衷,也最让我尴尬的环节。
“老李,你闺女听说嫁了个海归博士?厉害啊!”
“哪里哪里,你儿子自己开公司当老板,那才是真本事!”
苏明远听着别人的子女个个非富即贵,再瞥一眼角落里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的我,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他端着酒杯,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我们这桌,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
“陆予安!你坐在这里当菩萨呢?过来!跟我去给周班长和李总他们敬杯酒!虽然你只是个做饭的,但基本的礼数总要有吧!”他语气强硬,带着命令的口吻。
这话声音不小,附近几桌的人都听到了,好奇的目光纷纷投来。
苏晚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拉住苏明远的胳膊:“爸!你喝多了!予安他不擅长这些!”
“什么不擅长?都是借口!就是没出息!”苏明远甩开她的手,借着酒意,声音更大了,“我苏明远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讲的就是个面子,就是个场面!你倒好,来了就缩在角落里,屁都不放一个!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缓缓放下水杯,站起身。
没有看苏明远,而是先给了苏晚晴一个安抚的眼神。
然后,我拿起桌上那个小小的白酒杯,给自己斟了浅浅一个杯底——最多三钱。
“爸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我的声音依旧平稳。
端着酒杯,我走向苏明远所在的那一桌。
那一桌,显然是今晚的核心圈,坐着的都是苏明远口中“混得最好”的几个老同学,包括那个李总。
看到我过来,他们的谈笑声略微低了一些,目光各异地看着我。
“各位叔叔伯伯,我是苏叔叔的女婿,陆予安。我敬大家一杯,祝各位身体健康,生意兴隆。”我的话简单直接。
那个李总扶了扶金丝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手里那点酒:“小陆是吧?当兵回来的,酒量应该不错啊?怎么,瞧不起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拿这点酒意思意思?”
苏明远脸上挂不住,觉得我给他丢了大人,抢白道:“他?他哪会喝酒!在部队做饭的,估计就会喝点料酒!”
这话引得桌上几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
我没有理会那些笑声,只是看着李总,平静地说:“李叔叔,我酒量确实浅,而且待会儿还要开车送爸和晚晴他们回去。酒不在多,心意到了就好。我干了,各位随意。”
说完,不等他们再刁难,我将那杯底白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
对我而言,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在边境哨所,最冷的时候,我们也曾靠一口烈酒驱寒。
但此刻,这点酒精,甚至无法让我的脉搏加快一分。
我将空杯示意了一下,然后对桌上众人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诶,等等!”李总又叫住了我,脸上带着一种戏谑的表情,“小陆,听说你在部队是炊事兵?手艺一定不错吧?哪天露一手,让我们也尝尝部队大厨的水平?”
这话看似玩笑,实则充满了揶揄。
06
桌上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苏明远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总一眼,眼神平静无波:“部队大锅饭,粗糙,恐怕入不了各位老板的口。而且,我现在,很少做饭了。”
说完,我不再停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苏晚晴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那个穿POLO衫的中年男人,自始至终都在观察着我。
看到我面对刁难时的平静,以及那干脆利落的喝酒动作,他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他低头,快速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着什么,像是在发送信息。
就在这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明显的骚动。
伴随着一阵爽朗而中气十足的笑声,一个身影在几人的簇拥下,大步走了进来。
“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各位老同学,公司临时有点事耽搁了,我来晚了,自罚三杯!”
来人约莫六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穿着合身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刚毅,眼神锐利,行走间自带一股雷厉风行的气场。
他一出现,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热情甚至有些恭敬的笑容。
苏明远更是激动地迎了上去,声音都带着颤音:“班长!周班长!您可算来了!”
这个人,就是今晚聚会的主角,苏明远口中的“周班长”,如今的成功企业家——周国栋。
周国栋笑着与苏明远握了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远!你小子,还是这么精神!”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全场,与相熟的老同学打着招呼,气场强大却又不会让人感到不适。
我们这一桌在角落,并不起眼。
“姐,那就是周国栋周总?气场太强了!”苏晨小声对苏晚晴说,语气充满了崇拜。
赵慧芳也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显得有些紧张。
而我,在周国栋进门的那一刻,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我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他的脸上。
心脏,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这张脸……
这张脸,我见过!
不是在商界杂志上,不是在电视新闻里。
是在三年前,西南边境,那场导致“孤狼”牺牲的任务前夕!
当时,我们接到上级指令,配合另一支执行特殊任务的队伍,为他们提供一段时间内的侧翼警戒和情报支持。
虽然接触时间很短,双方也都戴着面罩,但作为狙击手和观察手,我和“山鹰”在望远镜里,清晰地看到过那只队伍的指挥官!
就是他,周国栋!
当时他的代号,好像叫……“铁砧”!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也应该属于那个不能见光的世界吗?他怎么成了企业家?还在这里举办同学聚会?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我的大脑。
“孤狼”的本能让我强行压下了内心的惊涛骇浪,表面上依旧维持着陆予安的平静。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失控了。
07
周国栋在与众人寒暄后,开始挨桌敬酒。
他显然很擅长这种场合,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苏明远一直紧张而期待地等着。
终于,周国栋端着酒杯,朝着苏明远这一桌走了过来。
“明远,你们这桌可都是咱们班的骨干力量啊!”周国栋笑着说道,声音洪亮。
苏明远和那几个老同学,立刻受宠若惊地站起来,纷纷举杯。
“班长您太抬举了!”
“跟班长您比,我们这算什么……”
寒暄几句后,苏明远的虚荣心再次膨胀。
他觉得,这是让周班长“认识”一下他家人,尤其是“认识”一下我这个“不成器”女婿的“好机会”。
他拉过赵慧芳和苏晨,热情地介绍:“班长,这是我爱人赵慧芳,这是我儿子苏晨,自己开了个小公司,以后还得请班长您多多关照!”
周国栋微笑着点头,说了几句“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客套话。
最后,苏明远的目光,落在了依旧坐在原位,低垂着眼睑的我身上。
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那种“让大家看看我找了个什么女婿”的扭曲心态占了上风。
他指着我的方向,用一种混合着无奈和嫌弃的语气说道:“班长,那个……那个是我女婿,陆予安。也是当兵回来的,不过……没啥大出息,在部队是炊事兵,现在嘛,也就那样。”
他特意点出“炊事兵”,仿佛这是什么需要特别说明的瑕疵。
随着他的介绍,周国栋的目光,和其他人的目光一样,习惯性地、带着一丝礼貌性的好奇,投向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
我缓缓抬起头,迎向了周国栋的目光。
那一刻,周国栋脸上还挂着商务式的、和煦的笑容。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落在我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
周国栋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僵住、消失。
他那双见惯风浪、深邃锐利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困惑,仿佛在辨认一个模糊的记忆。
随即,困惑被巨大的震惊取代!
他的瞳孔,在千分之一秒内,猛烈收缩!
端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起来。
他脸上的血色,正在急速褪去。
整个宴会厅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
苏明远还懵然不知,见周国栋死死盯着我,还以为是我这“不上台面”的样子,连见多识广的周班长都看不下去了。
他脸上臊得通红,连忙尴尬地解释:“班长,他……他这人就这样,内向,没见过什么世面,您别见怪,别跟他一般见识……”
周国栋却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极度的、无法置信的震撼所带来的生理反应。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安静得可怕。
落针可闻。
“班……班长?您……您这是怎么了?”苏明远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声音带着惶恐。
那个一直监视我的POLO衫男人,脸色剧变,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戒备状态。
周国栋猛地抬起那只颤抖的手。
他没有看苏明远,没有看任何人。
他的食指,如同出鞘的利剑,穿越数米的距离,带着无尽的惊骇与质问,笔直地指向我!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破碎的声音:“你……你没死?!”
08
周国栋那声嘶哑的“你没死?!”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时间仿佛凝固了,宴会厅里所有的喧哗、笑语、杯盘碰撞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惊疑不定地在我和周国栋之间来回扫视。
苏明远脸上的得意和酒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不知所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笑,想解释说班长您喝多了认错人了,但那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因为他清晰地看到了周国栋眼中那绝非伪装的、近乎惊骇的震撼。
“班……班长?您……您这是……”苏明远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站在周国栋侧后方的那个穿POLO衫的精干男人,脸色骤然绷紧,他的右手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迅捷无比的速度按在了腰间,身体微微侧倾,形成了一个标准的警戒与随时可以出击的姿态,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刮刀,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这层“陆予安”的皮囊彻底剥开。
我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
最坏的预感应验了,而且来得如此猛烈,如此猝不及防。
“孤狼”的身份,在这个最不该被揭穿的场合,被一个本以为早已消失在平行世界里的人,用这样一种近乎惊悚的方式,硬生生扯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我缓缓抬起头,迎向周国栋那依旧充满难以置信的目光,我的眼神里必须没有任何“孤狼”的锐利,只能有属于“陆予安”的茫然、困惑,以及一丝被大人物无端指认的惶恐与不安。
我轻轻放下水杯,动作甚至刻意带上了点迟疑和僵硬,然后站起身,对着周国栋微微躬了躬身,用一种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恭敬的语气开口:“周、周叔叔,您……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叫陆予安,是苏晚晴的爱人,我们……以前没见过。”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落针可闻的宴会厅里,清晰地传到了周围每个人的耳中。
这番话,既是对周国栋说的,更是对在场所有惊疑不定的目光的一个解释,一个属于“陆予安”的解释。
周国栋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像是被我的话语刺中了某个要害。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震惊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计算,有深深的疑虑,甚至……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被我敏锐捕捉到的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恐惧一个“已死之人”的复活?还是恐惧我这个“死人”会带来什么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认……认错人了?”周国栋重复着我的话,他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但显然在极力控制,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似乎被强行压下了大半,只是那残留的震动依旧无法完全掩饰。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可以说是难看的笑容,转向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尤其是对着脸色煞白的苏明远解释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各位老同学,你看我……真是年纪大了,几杯酒下肚,这眼睛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