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别任性了。”
“你父王死了,那是他罪有应得。”
“你该庆幸,我和太子会竭力保下你。”
“但婉儿,她揭发逆贼有功,应该得到赏赐和荣誉,我们不能让她寒心。”
世人皆知。
我,昭阳郡主云知夏,是整个大梁身份最尊贵的女子。
我不仅才貌双全,身后更立着三座坚不可摧的靠山。
未婚夫是当朝太子李景琰,他早已请旨赐婚。
只待我及笄,便以江山为聘,十里红妆迎我入主东宫。
养兄是禁军统领萧北辰,他虽是父亲收养的遗孤。
但他爱妹如命,勤修武学,发誓要一生一世保护我。
父亲靖王,是镇国大将军。
他将我捧在手心上,让我活成了真正的金枝玉叶。
及笄礼那天,我正满心欢喜地试穿嫁衣。
等来的却是父亲兵败身亡,背负叛国骂名的噩耗。
还有站在我面前,要我以大局为重,承认父亲罪名的未婚夫李景琰。
1
李景琰没有给我悲伤的时间。
他将一份供状推到我面前,又指了指身侧弱不禁风的女子。
“知夏,听话。”
“在这上面签字画押,承认你父亲通敌叛国,此事便可了结。”
“三年前遇袭,是婉儿拼死送出消息,我们才保住了性命。”
“如今她只想把事实昭告天下,我们怎能拒绝?”
“我欠她的这份恩情,你身为太子妃,理应与我共同承担!”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无法理解我听到的一切。
数日前,这两人还在为我的及笄礼如何操办争得面红耳赤。
他们一个和我父亲情同父子,一个靠我父亲的扶持夺下了太子之位!
今日,他们却用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逼我承认父亲是叛国贼。
我挥手将那份供状扫落在地,冷冷地看着他们。
“我父王手握三十万大军,权倾朝野,若要叛国,何需与北燕蛮夷勾结!”
“还有,你们当真以为,三年前救了你们的消息,是苏婉儿送出的?”
我的话音刚落,苏婉儿便身形一晃,软软地倒了下去。
“殿下,昭阳郡主不信我!是我无能,还惹郡主生厌!”
“我已是家破人亡的孤女,你们便将这叛国的罪名都加在我身上吧。”
“我们这样的小人物,性命卑贱,死了也就死了,不能影响郡主的清誉。”
萧北辰满目疼惜地扶住苏婉儿:“云知夏!你太放肆了!”
“你怎么如此狠心,伤害一个弱女子?”
李景琰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知夏,我不妨直接告诉你。”
“我已经下了命令,你父亲的旧部和门生,谁敢为你出头,一律视为逆党处置!”
我用尽全力挣脱了禁军的束缚。
冲上前去,狠狠地在李景琰和萧北辰的脸上各甩了一记耳光。
“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还我父王清白,我云知夏,绝不会让我父王蒙冤枉死!”
2
接连几日,我拜访了京中所有父亲的旧部。
但每个人拒绝我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郡主,您就饶了我们吧。”
“太子殿下早就下令,谁敢为您说话,全族都视为逆党,按军规处置!”
我想动用府中的财物,以重金收买宫中宦官,为我向皇帝递交陈情书。
却被告知,靖王府所有财产,包括我的嫁妆,太子早已下令查封。
没有他的手谕,我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百姓都在讨论父亲如何叛国出逃,眼看父亲的案子即将盖棺定论。
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我,此刻只能绝望地冲撞着宫门,想闯进去向皇帝鸣冤。
以前听从萧北辰的命令保护我的禁军,现在对我折戟明枪,死死拦住了我的去路。
我奋力挣扎,他们直接将我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放肆!我是昭阳郡主!我要进宫!我看谁敢拦我!”
我对他们威逼利诱,他们依然不为所动。
“够了,都退下吧。”
李景琰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的眼神很复杂,不复以往的温柔。
他扶着苏婉儿,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知夏,孤的话一言九鼎?这京城没有一个人可以帮你!”
“签字画押,承认你父亲的罪责,还是负隅顽抗,继续被人当成笑柄,你自己定夺。”
我抚着被禁军粗暴压制而撞伤的肩膀,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委屈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三年前。
我们几人出城游玩,遭遇其他皇子暗杀。
李景琰和萧北辰重伤昏迷,命悬一线。
是我策马狂奔十里,身中数箭,才拼死送出消息。
让父亲调动附近兵马,救下他们。
为了不让其他皇子知道李景琰得到了父王的支持,父亲当时并未暴露身份。
而我,为了不让他们分心,影响李景琰争夺太子之位,从未告知他俩,消息是我拼命送出的。只自己在家养了好几个月的伤。
今日我才知道,这份功劳竟被苏婉儿冒领了。
更让我绝望的是,李景琰会因这份假的恩情,置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于不顾,生生将我和父亲逼入万劫不复之地。
思及此,我唇边泛起苦笑,看着李景琰一字一句的说到:
“我父王为了大梁戎马一生,我不许有人构陷他。”
“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就诋毁他,即使拼上我这条命,我也要为他洗脱冤屈!”
我挺直了脊背,坚定的从李景琰身侧走过,无视掉他阴沉下来的脸。
苏婉儿柔声劝慰:
“殿下,息怒!我去求郡主!我去给她磕头认罪,只要我的心够诚,她总会明白您的苦心!”
“不必!”
“她既然连这点大局都不顾,我便要让她为此付出代价,让她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3
接下来的几日,我继续奔走求助。
我的努力尚未有一点进展,李景琰和萧北辰就让我体会到了真正的绝望。
他们不仅查封我的家产,让我求告无门。
他们更是编造出天衣无缝的罪证,将我那忠君爱国的父亲,塑造成一个私通外敌,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而苏婉儿,则成了忍辱负重、为国除害的忠臣。
朝堂之上,李景琰以储君的身份,对苏婉儿进行封赏。
大街小巷,萧北辰率领禁军保护着苏婉儿招摇过市。
愤怒的大臣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将靖王府翻了个底朝天,连供奉先祖排位的祠堂都不放过。
原来爱戴靖王府的百姓都义愤填膺,纷纷跑到靖王府辱骂列祖列宗。
还有些丧心病狂的,甚至扬言要将我父亲开棺戮尸,以儆效尤。
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和诋毁,让我措手不及。
父王无故惨死,本就让我伤心欲绝。
最信任的两人,李景琰和萧北辰,给了我最致命的一击,让我心如死灰。
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
他们宠着我,惯着我,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捧到我面前。
他们在我面前,是那么的温文尔雅、玉树临风。
让我几乎忘了,他们能在众多皇子和世家公子中脱颖而出,坐到今天的位置。
又怎会真的如我所见那般纯良。
这么多年来,我被他们的宠溺迷惑了双眼,变成了如今的不谙世事。
“如今,你可后悔没听我的早早的签字画押?”
李景琰的声音依旧温润。
可此刻从我身后响起,却让我遍体生寒。
我回过身,眼中只有无尽的悲凉:“我后悔,后悔不该让父亲拥护你。”
“我后悔,后悔不该从小就全身心的依赖你。”
“我最后悔的是,在你诬陷我父亲的那天,我还满心欢喜的换上嫁衣,期待能早日嫁给你。”
李景琰一步步向我走来,抬手想要拂去我脸上的泪痕,被我躲开。
他的一丝一毫的碰触都让我无比恶心。
他无视掉我的控诉,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
“萧北辰已经安排好了,明日,我会在太庙主持一场祭祖仪式。”
“你,靖王府唯一的血脉,要亲自出面,向天下人陈述你父亲的罪状。”
“同时向婉儿致歉,给她应得的荣耀!”
李景琰不顾我的躲闪,又凑到我面前,如恶魔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你也可以继续执迷不悟。”
“但是,想想你缠绵病榻的母亲能不能撑得住。”
李景琰说完,抬手示意,身后的禁军怀里抱着我为母亲偷藏起来的药材。
4
父亲离世后,母亲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只能卧床静养,靠名贵药材续命。
看到那些药被他翻找出来,用来威胁我。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
父亲走后,母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李景琰,你无耻!”
“昭阳郡主还真是天真,这就受不了了吗?”
李景琰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冰冷。
“现在,想清楚。”
“明日,是想让你母亲停了汤药,用她的命来替你谢罪,还是你自己去宗庙谢罪!”
“够了!别再说了!我去!”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李景琰!我恨你!”
李景琰将我揽入怀中,语气温柔得可怕。
“乖,这才是我的好太子妃。”
“等明日事了,我就来娶你,以后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第二日,太庙。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在李景琰和萧北辰的监视下,跪在众臣和百姓面前。
一字一句地,念着他们为我父亲写好的罪状。
迎着百姓们恨不得将我活剥的目光,还有御史们字字诛心的质问。
“靖王私通外敌,图谋不轨,你身为他唯一的血脉,是否早已知情?”
“听闻靖王府曾多次秘密接洽北燕使臣,那些人是否与你也有过往来?”
“你们靖王府可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图谋?”
百官的问责,百姓的咒骂,压得我喘不过气,恨不得把他们杀之而后快。
苏婉儿摇着扇子,语气轻浮。
“没错,没错,那老贼临死前,还在念叨着他女儿及笄了呢!”
“一看就是蛇鼠一窝!”
“你们再瞧瞧她,如此场合还穿得这般华丽,说不定都是收受的北燕贿赂!”
我气得浑身颤抖,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下一刻,萧北辰却按住了我。
他凑在我耳边威胁道:“想想你母亲,她还等着你回去呢!”
我放弃了挣扎,愤恨的盯着苏婉儿。
苏婉儿用涂着蔻丹的指甲,狠狠掐进我的胳膊。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得意地低语。
“就算你才貌双全又怎么样,以后要永远背负乱臣贼子的骂名了!”
说完,苏婉儿在我脸上划了一道。
鲜血瞬间涌出,我只觉丹田一阵剧痛,全身力气仿佛都被抽空,瘫软在地。
“看!这逆贼之女果然心怀怨恨!怕是根本没有悔改之意!”
百姓们闻之暴怒,一窝蜂的冲到看台,对我拳脚相加。
她的指甲上有毒,我的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只能承受着一个又一个拳头落在我的全身。
“父王!我好恨!”
“这就是你豁出性命保护的百姓!根本就不值得!”
我的声音被淹没在混乱中。
晕倒之前,我只看到,在禁军的保护下,萧北辰和李景琰护着苏婉儿匆忙离开。
5
我的丫鬟小桃紧紧的抱住我,他们把她踹的吐血她都没有松开。
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让我好好活下去。
她的身体软成了一滩肉泥,我甚至抱不起来她。
等发现死人了,百姓才四散逃开。
只剩下几个我以前施舍的乞丐在旁边站着。
他们看着四下无人,才合力拉着我送回了靖王府。
他们急得满头大汗,匆匆的找来了一个老者。
“大夫,求求你救救郡主!”
“靖王不是叛国贼,他是被冤枉的。”
大夫摇头叹息。
“毒已浸入肺腑,我医术有限,解不了,只能请太医院的院长来解。”
迷糊中听到他们的对话。
为了保住性命,查明真相,我只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拿出我和李景琰的婚帖和先皇赐给靖王府的免死金牌。
求看守靖王府的禁军帮我传话给李景琰。
“把这个交给他。”
“告诉他,我父亲的罪,我已经认了。”
“现在我命悬一线,若他还念及一丝旧情,就让太医过来救救我的性命。”
传话的人去了许久才回来,带回的是李景琰冰冷无情的口信。
“知夏,你又在闹什么?”
“之前的事,你还没得到教训吗?”
“你自幼习武,身体向来康健,怎么可能有性命之忧?”
“婉儿刚刚受了惊吓,至今心神不宁,太医院的人都得候着给她瞧瞧?”
“我们只想回报婉儿的恩情!”
“等回报完恩情,我与萧北辰自会回到你身边!”
“但是现在,不要再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打扰我们了!”
口谕传达完毕,禁军把撕毁的婚书扔到了我的脸上。
我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昏迷。
当我再次睁眼,躺在一间素雅的禅房。
母亲身边最忠心的宋嬷嬷跪在床前,泣不成声
身边是母亲当年的陪嫁嬷嬷,如今也是这间庵堂的住持。
她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面含悲伤地对我说:“小姐,请节哀,夫人她半个时辰前去了。”
据庵里的姑子说。
不知是谁,将我在太庙受辱的消息传到了母亲耳中。
母亲口吐鲜血,昏厥过去,任凭太医如何施救,也再没能醒来。
弥留之际,母亲交代嬷嬷,务必将这个锦盒交到我手上。
“小姐,夫人还说,让你好好活下去!她先下去找王爷了!”
“这里面有她为您留下的生路!让你有仇报仇!不用再牵挂他们!”
我强忍着决堤的泪水,接过了锦盒。
母亲的丧事,只能从简。
夜深时,我守着母亲的灵位,打开了锦盒。
里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枚调动三军的虎符。
我换上庵堂的衣服,避开所有耳目,来到了山上的一处别院。
“怎么了?小九?有人欺负你?”
“告诉我,不管是谁?我都把他的头砍下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