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的空气像是被镀了层金，每一口呼吸都带着香槟的甜腻和成功的灼热。

水晶吊灯的光芒碎在无数高脚杯里，又被喧哗的笑语撞得摇晃。

张三站在光圈中央，定制的西装剪裁精良，包裹着他微微发热的身体。他笑着，不断与人碰杯，耳边是“天才”、“颠覆”、“未来”之类的词藻，嗡嗡地响，像一群醉醺醺的蜜蜂。

每一次握手，每一次颔首，都让他胸腔里那点飘飘然膨胀得更大，几乎要冲破肋骨。

眼角余光里，他总是瞥见那个身影。

李四。

他站在人群外围，靠着一根罗马柱，手里也端着一杯酒，暗红色的液体，没怎么动。

他穿着简单的衬衫长裤，与这衣香鬓影的场合格格不入，像一张无意间被夹入华美画册的灰色书签。没人注意他，没人知道他是谁。除了张三。

张三心里那点虚浮的得意，每次瞥见李四平静无波的脸，就会稍稍冷却一分，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但随即被更汹涌的潮水般的奉承淹没。

怕什么？

东西已经到手，名声已经打响，李四这种只知道埋头实验室的书呆子，能有什么威胁？他甚至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想着日后从指缝里漏点项目经费给他，也就仁至义尽了。

念头转到这里，他笑容更盛，主动走向李四，声音洪亮，带着表演式的热情：

“哟！李四！躲这儿干嘛？

今天我可是借了你的东风，不不不，是借了你的基础框架，才能有这点小成绩啊！

来，大家敬我这位老同学一杯！”

人群目光短暂聚焦过去，好奇、审视，很快又失去兴趣。李四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深潭水。他举了举杯，没说话，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张三觉得那眼神有点刺人，心里莫名一毛，赶紧搂住李四的肩膀，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按进地里，声音压低了半分，带着酒气和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黏腻：“放心，老同学，亏待不了你。”

司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大厅，请张三上台做最后致辞，分享成功感言。

高潮来了。张三整了整领带，深吸一口气，将那点不安彻底排出体外。他大步上台，灯光追着他，耀眼夺目。

他握住话筒，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仰望的脸，胸腔充满了一种踏碎星辰般的豪情。

“女士们，先生们！”他声音激昂，“今天，‘先知’算法的成功，不仅仅是我个人的荣耀，更是整个智能未来的一次跃进！它必将重塑行业，定义时代！”

他手势挥动，背后巨幅屏幕应声亮起，流畅展示着“先知”算法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和精准预测模型，绚丽的光影引起阵阵惊叹。

“它的核心在于，”张三沉浸在自我编织的光辉里，语调变得深沉，带着一种剽窃来的底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动态学习架构，能够——”

话语戛然而止。

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扭曲，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疯狂抽搐。

光辉模型崩解成一片毫无意义的彩色乱码，嘶嘶作响。

下一秒，所有图像消失，屏幕彻底暗下去，只剩一行巨大的、惨白的文字，像墓碑上的刻痕，无声地钉在那里：

“盗窃者张三。赃物清单如下…”

冰冷的、详尽的列表开始滚动，一页，又一页。

精确到秒的服务器访问日志，他动用权限绕过安全协议的记录，核心代码块的原始创建者签名——全是李四的名字，加密文件的破解痕迹，甚至还有几段模糊的监控截图，拍到他深夜独自潜入李四实验室侧门的背影。

宴会厅死寂。

香槟的气泡在杯子里破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冻结，然后碎裂，剥落，露出底下极致的震惊、茫然，继而转为强烈的鄙夷和愤怒。

目光如箭，瞬间从仰慕变成凌厉的穿刺，密密麻麻钉在台上那个突然僵硬的人影身上。

张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冷汗像冰冷的蜈蚣，一瞬间爬满他的脊柱。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话筒从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轰鸣。

“不……不是……这是陷害！是病毒！”他终于找回声音，尖利得变调，徒劳地对着台下咆哮，挥舞着手臂，“是李四！是李四干的！”

人群骚动，寻找着那个名字的主人。

李四不知何时已经走上台，步伐平稳。他手里拿着一个微型控制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快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保安试图冲上来，李四只是抬手晃了晃控制器，他们便迟疑地停住。

他走到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的张三面前，凑近他的耳朵。

聚光灯打在他们两人身上，像舞台中央最后一幕的对峙。所有手机都举了起来，记录着这惊天反转。

李四的声音很低，很轻，像一股冰冷的铁流，精准地灌入张三嗡嗡作响的耳膜：

“忘了告诉你，从你第一次偷偷拷贝失败模型的那天起，‘监狱’就开始为你建造了。”

张三瞳孔骤缩。

“你喜欢名利，它就用虚妄的荣誉把你捧到最高。”李四的声音没有一点波动，“你偷走一切，它就在最光鲜的时刻拿走所有，让你尝尝粉碎的滋味。”

张三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去掏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冰凉颤抖。

屏幕亮起，一连串的银行应用推送、资产监控警报疯狂弹出，红色的惊叹号刺得他眼睛生疼。余额数字骇人地归零，股票持仓清空，名下所有账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冻结、注销。

无声无息。他的电子生命正在被彻底格式化。

他惊恐地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李四。

李四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寒冷彻骨。

“而这，只是开始。”他最后低语，气息呵在张三僵冷的脸上，“这算法生成的虚拟牢房，会跟着你一辈子。恭喜，张三，你成了你自己贪婪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囚徒。”

控制器被随意扔在地上。

李四转身，再没看那个彻底坍塌下去的人影一眼，分开呆若木鸡的人群，走向宴会厅大门。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合上，隔绝了里面骤然爆发的巨大混乱和尖叫声。

门外是城市寻常的夜，车流无声流淌，霓虹安静闪烁。

他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屏幕暗下去，再无任何信息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