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避寒
编辑|避涵
一个人能演多久的戏?卢绪章的答案是一辈子。
他不是演员,却把"资本家"这个角色演得滴水不漏。连枕边人都被他骗了十一年,连国民党军统少将都把他当兄弟。
可这个"腰缠万贯"的大老板,死的时候银行卡里只剩一万多块钱。
连老婆都不能说的秘密重庆,深夜,卢绪章又没回家。
他妻子毛梅影急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丈夫三天两头夜不归宿,问他去哪儿,永远是那句"谈生意"。
毛梅影是个传统女人,父母做主嫁给卢绪章,婚后一直本本分分。她不识多少字,但心眼不糊涂,丈夫说去朋友家,她就挨家挨户找了个遍。

卢绪章与毛梅影结婚照
没有,哪儿都没有卢绪章的人影。
那天清晨,卢绪章终于回来了,毛梅影没忍住,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你不用骗我,你几个朋友家我都找遍了,根本没你的人!"
卢绪章愣住了。
他能怎么解释?他昨晚确实不在任何朋友家——他在红岩村,周恩来的办公室里,汇报工作到天亮。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周恩来给他定的规矩,钉子一样扎在脑子里:广大华行是党的三线机构,一切党员活动必须社会化、职业化,对任何人都不能暴露身份——包括自己的妻子。
卢绪章只能叹气,他看着哭成泪人的妻子,心里翻江倒海,嘴上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这种日子,他过了整整十一年。

更荒唐的事还在后头。
有一天深夜,卢绪章让毛梅影帮忙把一批药品搬上车,成箱成箱的,堆得跟小山似的。毛梅影看着汽车消失在黑暗里,心里犯起了嘀咕。
回到房间,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卖药做生意,为什么非要半夜三更?还要你总经理亲自动手装车,你……你莫非是共产党?"
卢绪章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脸上不动声色,语气硬邦邦的:"八路军抗日,出大价钱买我的药,我是中国人,怎么能不卖?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说了是很危险的。"
毛梅影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也就不再追问。其实她猜对了,但卢绪章打死也不能认。

周恩来说过,毛梅影这样的人,如果稍加培养,完全能成为一个坚强的共产党员。那样她既是妻子又是同志,能帮卢绪章分担多少工作?
可规矩就是规矩。
卢绪章把这些念头压下去了。十一年里,他让妻子帮他搬过无数箱法币,帮他保管过成堆的美元,却从没告诉她这些钱最终流向了哪里。
直到1948年,形势紧张,全家紧急撤往香港。
毛梅影这才隐隐约约明白过来,丈夫这些年,干的根本不是什么生意。

儿子卢贤栋更惨。他从小就觉得父亲是个"抠门鬼"——连一辆自行车都舍不得给他买。同学骑车上学,他只能走路,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自己爹就是个只认钱的商人。
到了香港,真相浮出水面。
卢贤栋哭着给父亲道歉:"爸爸,我错了,我以前错怪你了。"
敌人的刀,削敌人的柄卢绪章能活到解放,全靠一张纸。
那是1942年春天,组织派他去韶关,给地下党送八万五千元法币。这笔钱数目太大,走银行渠道太危险,只能现金交接。
卢绪章化名"重庆老孟",亲自跑了一趟,钱顺利送到了。
可他刚回重庆没几天,坏消息传来,韶关那边的联络员被捕了,而且叛变了。

敌人为了抓"重庆老孟",专门带着这个叛徒来重庆辨认。组织上紧急开会,决定让卢绪章先跑。去昆明躲一阵子。
那是战争年代,普通商人根本买不到机票,,只有军政要员才有资格坐飞机。
卢绪章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是蒋介石侍从室专员施公猛送他的"礼物":国民党第二十五集团军少将参议证明。
他拿着这张纸,大摇大摆走进机场航空检查所所长严少白是他"朋友",二话没说,放行。
两个月后,卢绪章安全回到重庆,叛徒和特务扑了个空。
这就是卢绪章的生存法则:用敌人的刀,削敌人的柄。
他这张关系网,织得密密麻麻。
军统局少将梁若节,跟他称兄道弟。国民党驻新疆特派员沈立中,是他生意伙伴。蒋介石侍从室专员施公猛,直接给他弄了一张国民党"特别党员"证书。

陈果夫
更绝的是陈果夫。
这位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部长,四大家族之一的当家人,居然成了广大华行的"保护伞"。
怎么做到的?
1947年,卢绪章在上海成立中心制药厂,经周恩来批准,他大胆邀请陈果夫出任董事长。
陈果夫答应了。
开业那天,上海市长吴国桢亲自到场,国民党要员蜂拥而至。从此以后,广大华行的招牌上,等于印了陈果夫的名字。
特务不是没盯上过广大华行。查账、扣货、审讯,三天两头来骚扰。
但每次闹到陈果夫那儿,老头子大笔一挥,批两个字:"归档。"
事情就这么了了。
卢绪章深谙一个道理:要在敌人心脏里活下去,就得让敌人觉得你是"自己人"。

他利用宋美龄航空委员会的飞机倒卖黄金美钞,,他通过孙科的太子系跟苏联做生意,他和蒋介石妻弟毛庆祥勾肩搭背。
表面上,他是国民党圈子里的红人。实际上,他往延安送了多少钱、多少药、多少情报,没人说得清。
周恩来评价他的工作:"你们的工作,等于战场上一个师。"
西装革履的人,贴身衬衣打着补丁卢绪章出入的都是高档场所。
十里洋场,灯红酒绿,他西装革履,跟那些国民党高官、洋行买办谈笑风生,,谁都觉得这是个阔佬。
只有他妻子知道真相。
他贴身穿的衬衣,打满了补丁。

为什么不换新的?不是没钱,是不敢,他要维持"资本家"的人设,外套必须光鲜。但如果连内衣都穿新的,花的可都是党的钱。
补丁衬衣不能送洗染店,那样太容易暴露,毛梅影只能在家手洗。洗完之后,用马铃薯磨成浆,涂在领子上,再熨平——这样衣领看起来才硬挺簇新。
卢绪章对家里人有一条铁规矩:不许浪费一分钱。
儿子想买辆自行车,不给。下馆子?想都别想。逢年过节,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裳,卢家孩子只能穿旧的。
外人都以为这老板抠门。
其实他手里过的钱,成箱成箱的美元,成麻袋成麻袋的法币。广大华行鼎盛时期,资产折合过百亿法币。全中国能调动这么多钱的商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但这些钱,一分都不是他的。
从1937年到1948年,卢绪章为党筹措的经费,加起来将近四百万美元。每一笔都按时上交,从没动过歪心思。
1949年,广大华行完成使命,准备清盘,党员干部的股份和红利怎么办?
组织开会讨论,最后决定拿出四十万美元退还非党员股东。党员负责人的股份和红利,一律上缴。
卢绪章的妻子毛梅影,在广大华行也有股份,按规定,这笔钱可以保留。卢绪章没留,他把妻子那份也一并交了。

1995年,卢绪章在北京病逝。
整理遗物时,工作人员发现:他的银行存折上,只剩下一万多块钱,没有房产,没有私车。
这就是一个经手数百万美元的"资本家",留给世界的全部遗产。
七十三岁,他又出山了1984年,卢绪章已经七十三岁。按理说,这个年纪早该颐养天年了,但一通电话打来,他又披挂上阵了。
电话那头,是一项特殊任务:回宁波,帮助家乡搞改革开放。
卢绪章是宁波人,十四岁离开家乡去上海闯荡,此后六十年,几乎没回去过。
但他在"宁波帮"里,有一层外人不知道的关系。

香港船王包玉刚,是当时全世界最有钱的华人之一。他的妻子黄秀英,是卢绪章的表妹。
这层关系,过去从没用过,现在,派上用场了。
卢绪章开始在北京、宁波、香港之间来回跑。他找包玉刚,找邵逸夫,一个一个劝。回家乡看看吧,投点钱吧,帮帮老家的建设。
这些侨商,哪个不是人精?
但卢绪章有一种说服力,他半辈子跟资本家打交道,太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了。他不讲大道理,就讲感情,讲乡愁,讲落叶归根。
包玉刚后来给宁波捐了多少钱?数都数不清。邵逸夫呢?光逸夫楼就盖了多少座?
这些背后,都有卢绪章穿针引线的功夫。

包玉刚

邵逸夫
他像年轻时一样拼命,七十多岁的人了,今天飞香港,明天飞日本,身体根本吃不消。
1991年,他终于累倒了。住进北京医院之后,很多药物需要自费,外贸部的老领导去看他,说组织上可以给补助。
卢绪章摇头拒绝了。
他这辈子,从没向组织伸过手。年轻时在敌人心脏里潜伏,没伸过手。建国后当大官,没伸过手。七老八十了,更不会伸手。
1995年11月8日,卢绪章病逝。
他走得干干净净,两袖清风。
参考资料:
中国共产党新闻网,2021年3月10日,《卢绪章:为党经营的广大华行"老板"》
重庆日报,2019年9月16日,《出污泥而不染 与"魔鬼"打交道的红色资本家卢绪章》
澎湃新闻,2021年4月,《"重温司史"|卢绪章:正己立身扬正气,赤诚丹心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