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 9 月，陕西省一起 “丈夫用面汤呛死妻子” 的命案中，两个孩子选择替施暴的父亲求情。那令人窒心寒的一幕，至今想起来仍让人脊背发凉。

可早在 2021 年，也曾发生过一起几乎相似的家庭惨剧：同样是丈夫对妻子施暴，同样是孩子目睹了至亲间的残忍。

但这一次，孩子没有选择沉默或包庇，而是亲手收集证据，一步步将犯下恶行的父亲送到了法庭，用最坚定的姿态，捍卫了母亲的尊严，也守住了法律的底线。

最终，这个父亲被依法判处死刑，儿子终于给母亲一个交代了。

2021年3月14日，还在广州打工的陈昌雨，接到小姨带着哭音的电话：“小雨，快回来！你妈她被烧得不成样子了，怕是不行了！”

他脑子“嗡”的一声，连夜抢了最早一班高铁票。

推开医院烧伤科病房门的那一刹，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着皮肉烧焦的糊味直冲鼻腔。

病床上的人，全身缠满了厚厚的纱布，只露出一双肿得眯成缝的眼睛，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已经彻底变了形，嘴唇只剩下一个洞。

医生低声告诉他，他母亲全身55%的皮肤烧伤了，脸、脖子、手脚尤其严重，属于深度烧伤，随时可能因为感染撑不下去。

而就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那个点燃这场火的凶手，他的父亲陈继卫，正没事人似的跷着腿刷手机。

他抬眼瞥见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儿子，只是冷淡地甩过来一句：“你回来干啥？”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愧疚，好像里面那个奄奄一息的人，跟他毫无关系。

从邻居亲戚的口中断断续续的描述，陈昌雨才慢慢拼凑出那个晚上的惨状。

那天夜里，陈继卫又喝多了酒，回到家，就因为“喂猪的水放多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指着禹秀英的鼻子破口大骂。

禹秀英不想跟他吵，抱起被子想去沙发睡。可陈继卫却不罢休，他突然扭头冲出门，没多久就提着一桶汽油回来，二话不说，直接朝禹秀英身上泼去，紧接着就擦着了打火机。

火苗“轰”一下就窜满了全身，禹秀英瞬间成了个火人，在屋里痛苦地翻滚、惨叫。而刚才还喊着“要死一起死”的陈继卫，却第一个扭头冲出了屋子。

邻居听到惨叫跑来时，禹秀英已经痛昏过去。送到医院，医生连着下了两次病危通知。

可即便这样，禹秀英稍微清醒一点时，扯着亲戚的袖子，用尽力气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别告诉小雨，别让孩子担心……”

陈昌雨是伴着父亲的拳脚和母亲的哭声长大的。

他生在云南宣威一个普通的村子，爷爷眼睛看不见，奶奶说不了话也听不见，家里本来就难。父亲陈继卫的存在，更是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2001年陈昌雨出生后，陈继卫好吃懒做、蛮横凶暴的本性就彻底藏不住了。他不管怀孕的妻子和年迈的父母，整天游手好闲，甚至干些偷鸡摸狗、拦路抢劫的勾当。

陈昌雨才三个月大时，陈继卫就因为持刀抢劫长途汽车，被判了十年，进了监狱。

那时，所有亲戚邻居都劝禹秀英，趁年轻离婚改嫁算了。可她看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儿子，咬了咬牙，选择一个人扛起这个破败的家。

她种地、养猪，伺候年迈多病的公婆，抚养年幼的儿子。村里人提起她，没有不叹气，不说一句：“这女人，太不容易了”。

2008年，陈继卫提前出狱回来了。禹秀英本以为苦日子总算熬到了头，没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当时才7岁的陈昌雨，至今都清晰地记得，父亲回来后，只要心里不痛快，对母子俩就是拳打脚踢，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家里稍微像样点的东西，桌椅、啤酒瓶、甚至电饭煲的线，都成了他打他们母子得工具。

有一次，陈继卫在外面赌钱输了，回家看见禹秀英正在灶台做饭，上去一脚就把灶台踹翻了。滚烫的菜和粥泼了禹秀英一身，她疼得蜷缩在地上发抖，却还下意识地把吓傻了的儿子死死护在身后。

陈昌雨哭着跑出去喊人，等邻居帮忙把母亲送到卫生院时，她身上已经没一块好肉。

长期活在暴力阴影下，加上从未感受过父爱，陈昌雨幼小的心里充满了绝望。

9岁那年，他实在受不了了，偷偷找出家里的农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幸好被禹秀英发现得早，拼了命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醒来后，他抱着妈妈嚎啕大哭：“妈，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禹秀英搂着儿子，眼泪止不住地流，一个劲地点头。可陈继卫的威胁她说：“敢跑？你们娘俩跑了，我就杀了你娘家所有人！”禹秀英含着泪坐在地上。

那时13岁的陈昌雨，心里就憋着一股劲：我要快点长大，一定要带妈妈逃出这个火坑。

母亲被烧成重伤后，陈昌雨疯了一样四处借钱。亲戚朋友借了个遍，短短几个月，就欠下了二十多万的债。

可陈继卫呢，除了最初扔下1500块钱押金，就再也没露过面，后来干脆人间蒸发了。

禹秀英心疼儿子背了那么多债，情况稍微稳定点，就坚持要出院回家养着。

2021年7月28日，距离被烧伤过去163天，禹秀英因为伤口严重感染，没抢救过来，永远闭上了眼睛，才40岁。

那一刻，陈昌雨的天塌了。他跪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上，一遍遍地喊着“妈”，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母亲的死，让陈昌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让陈继卫偿命。

如今的他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母亲背后被保护的孩子了，这次，他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可他这个决定，却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反对。

亲戚们轮番来劝：“他再不是东西，也是你亲爹，把事情做绝了，以后你怎么立足？”陈继卫那边的亲人，更是堵着门骂他：“你个畜 生不如的东西，告自己亲爹，要天打雷劈的！”就连村里一些不明就里的人，也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心太狠”、“大逆不道”。

甚至还有些风言风语，恶意揣测道：“肯定是他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然男人能下这么狠的手？”

面对这些刀子一样的闲话和指责，陈昌雨的心在滴血，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得了抑郁症，但是不管面对如何的恶语相向，他始终没有放弃。

每天，一遍又一遍翻着母亲那本已经泛黄的日记本。

那本子里，一字一句，记满了二十年来母亲每一次挨打的经过、每一次受的委屈，字里行间，全是想保护儿子的心。

“我和他，只有生物学上的关系，没有感情。”陈昌雨把这句话写在了微博上，也把自己的遭遇公之于众。

他的事很快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有人支持他为母讨公道，也还有人表示不理解。但不管外面怎么说，这个年轻人铁了心，绝不回头。

2022年7月21日，陈继卫故意杀人案在曲靖市中院一审开庭。法庭上，陈继卫几次改口，先是狡辩说“是禹秀英自己不想活了，拉扯的时候不小心点着的”，后来又改口说“是修摩托车时烟头掉到汽油上，意外着火”。

但证据摆在那里，由不得他抵赖。还有禹秀英生前在病床上强忍着剧痛录下的指认视频，都清清楚楚地指向陈继卫故意杀人。

2022年12月16日，一审判决下来了，陈继卫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并赔偿陈昌雨等家属医疗费等损失21万元。

但陈继卫不服，提起了上诉。接下来的一年多，对陈昌雨是另一种煎熬。他一边要打工挣钱还债，一边要死死盯着案件的进展，承受着丧母之痛和等待的焦灼。

2024年2月1日，云南省高院作出二审判决，驳回上诉，维持原判，陈昌雨的眼泪瞬间决堤，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委屈、痛苦和愤怒，终于随着泪水宣泄出来。他总算能给母亲一个交代，能让母亲入土为安了。

写在最后：

法院门前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陈昌雨紧紧捧着母亲禹秀英的遗照，手指一遍遍抚过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脸。

当法官口中清晰地吐出“死刑”那两个字时，这个在法庭上一直硬撑着、脊梁挺得笔直的年轻人，眼圈终于不受控制地红了。

他对着照片，声音沙哑：“妈，你看见了吗，我们等到公道了。”

陈昌雨带着母亲的遗照，去了几个他们以前说过想去、但一直没机会去的地方。

坐在飞驰的高铁上，他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恍惚间好像又看到母亲第一次坐高铁时，那新奇又开心的样子，听见她说：“这车真快，真稳当。”

如今，陈昌雨的生活慢慢回到了正轨。他在广州找了份工作，踏实过日子。他说，他会带着母亲对他的爱，努力好好活下去。

他也希望自己的这段经历，能告诉那些还在忍受家庭暴力的人：“家暴不是家务事，是犯罪。一定要勇敢站出来，用法律保护自己。”

这条长达四年、儿子告父亲的艰难之路，总算走到了终点。

陈昌雨站在母亲的墓碑前，初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他轻声说：“妈，那个坏人得到报应了。你可以放心了。下辈子，我还做你儿子，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