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一企业打白条，拖欠农户上千万粮款，农户追讨10年无果，多名种粮大户在公司现场燃放烟花表达不满。最后，相关部门表示，已在对这些拖欠款项对应的欠条进行核对统计，由于涉及金额巨大、涉及人数众多，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成统计工作。 那簇烟花在冬日的空中炸响时，没有引来一声欢呼。 12月14日，湖北孝感应城市陈河镇的空气里满是清冷的硝烟味。一群庄稼汉聚集在湖北富水河粮油食品股份有限公司的门口，他们抬着头看烟花短暂地亮起又熄灭，映照着每个人脸上的无可奈何。 这并不是庆祝，而是一场延续了十年的无声对峙——这绚烂的火光，是这群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种粮大户们，向这家曾经许下“高价收购”承诺的企业，发出的一声最无力的呐喊。 十年的光阴，足以把当初那张用来抵债的“白条”磨得纸面起毛，字迹模糊。 如果你走近人群中那个眼神疲惫的男人，会看到他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张纸片。那是十年前的稻谷换来的唯一凭证。 他包了几百亩地，那一年的秋收是他全家老小一整年的指望。当年，这家富水河公司门口挂着的红色横幅格外显眼，承诺着收购优质稻谷绝不拖欠。 那时的场景至今仍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满车的稻谷过了磅，入了库，本该拿到手的现钱，最后变成财务手里递出来的一张印着公章的欠条。 理由是永远的“资金暂时周转不开”，承诺是永远的“过阵子准结”。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千六百多天。 这张纸条，成了他心头的一块病。 它被珍重地锁在家里最里面的柜子里，和户口本、结婚证放在一处。每年新米下来的时候，他都要把它拿出来展平看看，仿佛透过那褪色的笔迹，还能闻到十年前那季稻谷的香味。 家里几次急用钱，都有人劝他算了，或者像村里其他人一样低价把债转给催收公司，但他那一股子庄稼人的犟劲儿上来了，硬是把纸条重新折好收了回去。他不信这一千多万的粮食款，几百户人家的血汗钱，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蒸发。 但现实往往比寒冬更刺骨。 十年来，他们去公司找过无数次，打过无数次电话。如今再拨通那个所谓的负责人号码，听到的只有忙音或者干脆挂断的“嘟嘟”声，那是对信任最冷漠的回应。 从公开的信息里，他们看到了更绝望的事实：这家曾经风光无限的粮油企业，如今账户空空如也，名下查不到任何可执行的现金和财产。昔日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负责人，早已把自己变成了上了名单的“失信被执行人”，被限制了高消费，有的法人甚至已经因罪获刑入狱。 企业成了一个没有血肉的空壳，只留下一堆没有温度的债务，把他们这些种地的人死死困在原地。 那场烟花，或许是压抑许久后的爆发，也或许是彻底失望前的回光返照。看着烟火消散后的灰烬，那位种粮大户心里忽然觉得空落落的。 他不为了博谁的同情，也没想着这一闹就能立刻拿到钱，他只是怕这张攥了十年的白条，真成了没人认的废纸，怕村里人以后的汗珠子掉进土里，换不回真金白银。 转机出现在烟花散尽后的第二天。 12月15日傍晚，陈河镇政府的电话打到了他手机上。电话那头的声音告诉他，政府部门已经介入，正在对这笔陈年旧账进行核实和统计。工作人员坦言，因为拖欠的金额实在太大，涉及的农户太多，要把这一张张“白条”核对清楚，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这通电话，好歹像是个响声。 虽然账户上还没进账，虽然不知道最终能追回多少，但他那颗悬着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知道把那个“空壳”里的烂摊子理清楚不容易。 他不奢求立刻就能拿着蛇皮袋装钱回家，他要的，只是一个哪怕迟到了十年的公道，一个能让人心安的说法。 夕阳西下，他站在村口的田埂上，再次拿出那张纸条。红色的公章在晚霞里显得依旧醒目，那是他对这片土地最后的倔强。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折好，放进口袋贴着胸口的位置。这次，他想，也许真的不用再等下一个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