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正面临拆解全球最大煤炭产业的代价】[“新闻没有立场”，但彭博社因为立场和现实而出现了纠结......“怀念大清”。绿色产业已创造了超过700万个就业岗位，能源转型最终将带来就业净增长。]（彭博社）在中国北方一个尘土飞扬的午后，数十辆巨型卡车排着长队，等待装载煤炭进行洗选和加工。另一些卡车则等待运走数吨废石和泥土。这在任何大型露天矿场都是常见的景象——但位于内蒙古的伊民煤矿的这些庞然大物却无人操控，它们是正在迅速壮大的全国性自动驾驶车队的一部分。许多曾经为国有企业中国华能集团驾驶卡车的男人们现在都离开了生产一线，通常担任安全主管或控制室操作员。这幅图景概括了中国能源转型面临的最大困境。太阳能发电厂正在迅速发展，绿色技术日新月异，最肮脏的化石燃料最终将被淘汰。但这仍然给政府留下了一个难题：如何拆除一个庞大的、为开采、运输和燃烧煤炭而建立的经济体系，以及如何安置曾经运营该体系的工人。据义民矿区负责人舒银秋表示，技术进步意味着安全和效率，而不是失业。但据国际能源署统计，去年全球煤炭开采业从业人员约610万人，其中近一半来自中国，此外还有更多从业人员从事电力等相关行业。而且，煤炭行业的集中度可能非常高。山西省拥有全国超过三分之一的煤炭从业人员，根据北京大学能源研究院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2024年发布的一份报告，从今年到2030年，该省将有多达35万个工作岗位流失。如果考虑到对更广泛经济的连锁反应，到 2030 年，北方地区相关行业的失业人数可能会超过 150 万至 170 万。绿色产业已创造了超过700万个就业岗位，能源转型最终将带来就业净增长，但煤炭带上的许多人，尤其是老年工人，未必能体会到这一点。纽约市立大学巴鲁克学院能源与气候政策专家何刚表示：“煤炭仍然深深植根于许多中国社区的经济和社会结构中。因此，摆脱煤炭不仅是能源转型，也是经济和就业转型，必须谨慎管理。”廉价、充足的国内能源和庞大的产业劳动力是中国早期发展的基石，至今仍然至关重要。虽然工业转型并非什么新鲜事，从美国的阿巴拉契亚地区到英国南威尔士的山谷，失败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在一个同时也是煤炭最大消费国和生产国的经济体中，规模就完全不同了。其他地区的经验也表明，管理不善的转型会导致绿色环保进程的倒退。以美国保守派民主党参议员乔·曼钦为例，他为了回应选民对其所在州西弗吉尼亚州煤矿开采崩溃的担忧，削弱了迄今为止美国最雄心勃勃的气候立法。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世界最大污染国，将会对全球气候斗争产生严重影响。“中国能否以迅速、公正的方式管理这一转型，将对中国乃至世界如何利用能源和应对气候变化产生重大影响，”何刚表示。迄今为止，尚未出台统一的官方计划来应对资源开采带来的社会和经济影响。相反，北京针对依赖资源开采的地区制定了数十项国家和地区性政策。这些政策在2010年代中期加速推进，当时产能过剩问题导致行业整合和小型矿山的大规模关闭。由此导致的政策不明朗令人担忧，尤其是在政府对其逐步减少煤炭消费计划最激进的解读有所退缩的情况下。党内官员在10月份表示，他们将推动煤炭消费在2026年至2030年期间达到峰值，这是意义重大的变化。即使消费达到顶峰，也不意味着消费会迅速下降——相反，接下来可能会出现一段较长的平稳期。国务院上个月表示，煤炭仍将是中国能源的支柱，中国将充分利用其灵活性，在逐步减少煤炭使用的同时，平衡间歇性可再生能源的发电量。为了满足快速增长的风能和太阳能发电厂发电量波动的需求，新的燃煤电厂仍在审批和建设中。“我们正在大力发展新能源和清洁能源。但为了保证电力供应，我们不会完全放弃煤炭，”国家能源局发展规划司司长任玉芝本月初表示。中国目前推动工人摆脱煤炭行业的努力已经表明，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以辽宁省阜新市为例，这座位于东北部“铁锈地带”的城市拥有约90万人口，是第一个实现所谓“公正转型”并具有中国特色的地方。这里大约200年前清朝时期就开始开采煤矿。二战期间，在日本占领下，煤矿迅速扩张，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人员伤亡。阜新海州露天煤矿曾是中国经济的核心，甚至在1960年被印在了五元纸币上。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开采，该矿于2005年关闭，煤矿储量枯竭。当时，政府官员已经开始引导数十亿元人民币投资于农业、风能和旅游等产业。长4公里、宽2公里的海州矿坑现在已成为国家公园，当地政府正在开发一条风景优美的生态步道。但这座曾经几乎家家户户都雇佣了一名矿工的小镇居民，如今的感受却十分复杂。在最近的一次走访中，他们描述说，这座城市舒适宜居，房价适中，生活成本也合理——但却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就业机会。张浩天1994年出生于阜新，虽然在他去美国读大学、后来又在深圳创办了一所咖啡师培训学校之前，矿场早已关闭，但他仍然记得过去的日子。他每年有半年时间待在深圳，并开了一家主打高端咖啡和美式餐点的咖啡馆。然而，他大多数的校友都已离开阜新，前往更大的城市寻找更好的发展机会。张先生说：“这座城市缺乏经济发展的核心收入来源，这里没有科技公司。”据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访问学者龚伟拉和乔治城大学教授乔安娜·刘易斯称，北京已推出数十项政策和举措，旨在对资源依赖型城市进行劳动力再开发、经济多元化和环境改造。他们发现，这些政策在某些方面超越了许多其他国家的转型规划范围。然而，政府也倾向于通过国有煤炭企业分配资源。这往往会导致对相关产业（例如煤制化工或冶金）的更多投资，从而延长地方经济对煤炭的依赖。其他岗位的培训机会有限，这让员工担心自己被落下。两位学者在2024年发表的一项研究中写道：“中国政府在煤炭转型过程中，主要关注的是减轻煤炭企业的负担，而不是煤炭工人和社区的负担。这包括鼓励煤炭企业合并重组，并敦促银行和金融机构向该行业具有竞争力的企业提供信贷和贷款支持。”仿佛为了印证这一点，阜新再次将希望寄托于煤炭。10月，国有企业中国大唐集团在停工十余年后，重启了耗资250亿元人民币（约合46亿新元）的化工厂项目，该工厂将把内蒙古的煤炭转化为天然气。煤制化工产业在矿区创造了就业机会，并通过替代传统石化生产中使用的石油，降低了国家对外国能源的依赖。但同时，该产业也造成了严重的污染，其排放量远远超过使用天然气或石油的标准工艺。另一项备受瞩目的转型实验正在中国煤炭之都大同市进行，大同市位于山西省中心地带，该省是煤炭开采区，煤炭产量超过中国以外的任何国家。在这里，煤炭依然是王道。数十座煤矿仍然星罗棋布地分布在城市郊区。道路上挤满了标志性的红色卡车，车身沾满了黑色的煤尘，它们将煤炭运往650公里外连接港口的铁路，再从那里分销到东部沿海地区。但大同市也投入数十亿元人民币发展旅游业。云冈石窟是一系列开凿于1500多年前的佛教寺庙和洞穴，附近兴建了许多商店和酒店。此外，大同市还斥资约160亿元人民币实施了一项安置计划，将煤矿工人从矿区附近的宿舍迁至名为横安新区的社区。如今，约有30万人居住在横安新区，住在中层公寓里，周围环绕着繁华的街道、露天市场、餐馆和酒吧。远离矿区也带来了其他好处。“现在天空晴朗了，”在新区经营一家驴肉汉堡店的任金友说，“我小时候，白衬衫的领子在外面待一天就变黑了。”赵红是一位在当地一家颇受欢迎的餐馆工作的会计，她也认同这一点。她说，石窟为这座城市的经济带来了新的活力。夏季，前来参观的新游客经常预订午餐。但旅游业仍然具有季节性，而且该市的煤矿每年仍生产1.59亿吨煤炭，比德国的产量还要高。“煤炭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被取代，”她说。这座城市仍然容易受到行业波动的影响。2016年供应过剩之后，一系列矿场关闭，导致2020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该市人口减少了20万人，降至约310万人。2021年价格飙升带来了短暂的反弹，但今年价格再次下跌，导致收入减少，市场摊贩抱怨人们为了省钱而减少购买量。任先生表示，他已经看到这座城市的面貌正在发生转变，年轻人纷纷涌向大城市寻求发展机会。“煤炭对我们来说就像天气一样，好的时候万物繁荣，”他说，“不好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