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寿田(1826-1868),谱名柳正宾,字淦堂,湖南长沙人。咸丰四年(1854),投奔湘军塔齐布帐下。次年,塔齐布病逝,柳寿田转归彭玉麟麾下。此人曾经做过曾国藩的“戈什哈”。“戈什哈”是满语,意即侍从护卫官,专指高级官员或皇家亲随护卫。正因为柳寿田有过这段特殊经历,所以他在彭玉麟营中表现傲慢;也有人说他是曾国藩安插在彭玉麟身边的“眼线”。同治三年十月十四日(1864年11月12日),性情刚直的彭玉麟竟然割去柳寿田的双耳!彭玉麟是曾国藩的铁杆粉丝,人言“不看僧面看佛面”,彭玉麟为什么割掉了柳寿田的耳朵?

曾国藩像
柳寿田其人
咸丰四年,柳寿田投奔到塔齐布帐下。塔齐布(1817-1855)是满族旗人,出身清军火器营,因守城有功,升为绿营军都司,属于清朝正规军。曾国藩归乡组建湘军时,将塔齐布纳入湘军体系,并加以重用,原因是塔齐布懂军事,会练兵,而且曾国藩认为塔齐布的加入,可以打消清廷对汉臣掌兵的忌惮。
柳寿田在塔齐布营中干了一年,塔齐布就在攻打太平军占领的九江城时,因久攻不下又急又气,呕血而亡。塔齐布所率湘军暂归罗泽南、曾国荃麾下。这样,柳寿田就成了曾国荃军中一员。柳寿田的能力怎么样,史书记载不详,但至少可以判定他是个心眼活络的人,因为他一度成为曾国藩的“戈什哈”——这是后来曾国藩写信给彭玉麟时说的。兵荒马乱年月,一个呆头呆脑的人,肯定是无法成为主帅“戈什哈”的。
曾国荃带领的主要是湘军陆师。湘军创立水师时,柳寿田来到彭玉麟麾下。文献记载表明,柳寿田在彭玉麟麾下,并不受彭玉麟待见,究其原因,有两种说法:一是柳寿田仗着自己曾经是曾国藩、曾国荃兄弟“身边的人”,拽老资格摆架子,态度傲慢;二是被彭玉麟当作曾氏兄弟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因此根本不重用他。
直到咸丰十一年(1861),柳寿田才被提拔为湘军水师亲兵营营官。亲兵营是清朝军中直接效忠特定将领或高官的精锐卫队,职能是贴身护卫或特殊作战。柳寿田被安排在彭玉麟的亲兵营是曾国藩一手操作的。可见,作为亲兵营营官,柳寿田不是彭玉麟自己挑选的,而是曾国藩代为选来的。柳寿田效忠的对象,是曾国藩而不是彭玉麟。有人说柳寿田是曾氏兄弟放在彭玉麟身边的一枚“眼线”,原因可能就在这里。
事态的恶化
湘军陆师、水师的人事权都在曾国藩手中。当亲兵营营官的人选名单报到曾国藩眼前时,对于柳寿田,曾国藩的批示是:“该将向来说话近乎浮滑,本部堂不甚放心也。”将一个令人“不甚放心”的人,选去做“贴身护卫”,显然是很玄乎的决定。
但是,曾国藩并没有说这个人不能用。显然,这是曾国藩的手段:你老彭必须得用,但这两句“评语”,似乎又是掩盖在“眼线”身上的伪装。言下之意,连我都不怎么放心的人,怎么会是我的“眼线”呢?
同治三年十月十四日,彭玉麟居然将柳寿田的双耳割掉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说是因为柳寿田在军营中散布彭玉麟极不爱听的话,那就是他与曾国荃一向不和睦、曾三次建议曾国藩“大义灭亲”,理由是曾国荃屡次“屠城”,滥杀无辜百姓,等等。
彭玉麟虽然确实强烈反对曾国荃的“屠城”行为,但他建议曾国藩“大义灭亲”毕竟是极其私密的事情,而且曾国藩是他最为崇拜的恩师;曾国藩与曾国荃又是亲兄弟,这种敏感而又不利于军中团结的话题,谁也不愿意张扬。柳寿田多半是仗着有曾氏兄弟撑腰,信口开河,引起彭玉麟的激愤,于是把他的两只耳朵割掉了!
曾国藩深知彭玉麟的倔脾气,这只是割了柳寿田的耳朵,弄不好,他会砍掉柳寿田的脑袋的。为了安全起见,曾国藩立即下达调令,命令将柳寿田调出水师亲兵营,远离彭玉麟。彭玉麟却命令其手下最亲密的将官之一成发翔,将柳寿田牢牢管住:不可让他离开岗位一天,不可离开军营一天,不可以去金陵(今南京)见曾氏兄弟——这个“三不”规定,简直就是将柳寿田软禁起来了!
对此,曾氏兄弟会怎么想,尤其是曾国藩?我们可以看一下同治三年十月二十四日曾国藩给彭玉麟的信件:“亲兵营之立,柳寿田及各哨官皆系鄙人自放。鄙人现尚有兼辖水师之责,乃昨撤柳寿田之委,阁下竟不令其卸事一日、离营一日,亦不许其来金陵一行,反借成发翔兼管之名,俾柳寿田任事如常。此等举动,若他人以施阁下,阁下能受之乎?”意思是亲兵营的建立、亲兵营各位哨官的任命、柳寿田进入亲兵营等等,都是我曾国藩亲自安排的;我目前还是监管湘军水师的,昨天下令撤销柳寿田的职务,你竟然不让他离开岗位、离开亲兵营,借口成发翔那儿有事,让柳寿田寸步不能离开!如果你是柳寿田,你能受得了吗?
彭玉麟收到“恩师”的这封信,似乎有了“顿悟”:割耳朵,伤害不算很大,但侮辱性极强!于是在这之后的几天,彭玉麟连续给曾国藩写信六封。究竟谈了些什么,现在没见到这六封信,不知其详;不过,从曾国藩的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出彭玉麟对此的激烈反应——
十月廿六日:(在府邸)见客(刘军门铭传、朱学使、彭侍郎)三次,俱坐甚久。(笔者注:彭侍郎,即彭玉麟)
十月廿七日:早饭后,围棋一局。雪琴来,久坐。(笔者注:雪琴,即彭玉麟。下同)
十月廿八日:早饭后出门拜客,至旱西门拜雪琴。
十月廿九日:请雪琴、仪庵等中饭。
连续四天,先是彭玉麟亲自过来“久坐”,后是曾国藩拜访、请吃饭,每次聊的时间都很长。具体内容,日记中没有记载,但几天的密切交往,应该是有效果的:随后的同治三年(1864)十一月十四日,曾国藩在写给弟弟曾国荃的信中,透露了这一信息:“柳寿田之事,吾思之再三,若不稍着声色,以后吉中营勇似吃大亏,故于复雪琴之信亦严加诘责。雪琴接信,即踵门叩谢,深自引咎,大约以后渐可相安。余自有权衡,弟不必挂虑。”
这之后,曾国藩在同治三年十二月初十(1865年1月7日)给彭玉麟的信中曾说:“柳寿田割耳一事,实不平妥,平日亦气焰太大,不能不稍示惩儆。”指出割掉柳寿田的耳朵,实在是不合适的。
被割去耳朵的柳寿田,在同治七年九月初四(1868年10月19日),被任命为长江水师海门营副将。海门,在现在的南通长江北岸,但未及上任,柳寿田就因病卒于芜湖,年仅42岁。
凭着自己比较活络的脑筋,柳寿田本来完全可以像其他湘军兵勇一样,吃一碗安稳饭,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如果他不与曾氏兄弟及彭玉麟走得太近,这一双耳朵,恐怕是不会丢掉的。(丰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