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经常去我们村一个阿姨家玩，她老公刚结婚不到一年就去世了，也没有孩子。我们每次去，她都给我们零食吃，所以都喜欢去她家玩。有次早上我去她家玩，看到她和一个叔叔躺在床上，我没敢打扰，就跑出来了。 那天我攥着半截没吃完的辣条，一路跑到晒谷场，撞见二丫和石头在玩跳房子。"阿姨家有个男人！"我喊得太大声，唾沫星子溅在二丫的羊角辫上。她手里的玻璃球"啪"地掉在地上，滚进了排水沟。 中午吃饭时，我把这事告诉了妈。她正给爸盛粥的手顿了顿，筷子上的咸菜掉在桌上。"小孩子家别乱说话。"她把咸菜捡起来扔进垃圾桶，声音比平时沉，"以后少去阿姨家。"可我看见她傍晚去菜地时，特意绕到阿姨家后墙，蹲在篱笆外摘豆角，摘了半天才走。 没过几天，村里的大槐树下就聚了好多人。三奶奶用拐杖敲着地面说："守寡才三年就耐不住了，对得起她死去的男人吗？"旁边的婶子们应和着，手里纳鞋底的线拉得老长。我躲在树后，看见阿姨背着柴火从河边走过来，她们突然就不说了，眼神却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阿姨给我们的零食渐渐少了，有时只是摆摆手让我们回家。有次我趁她去喂猪，偷偷溜进院子，看见窗台上摆着两个搪瓷碗，碗沿都磕了豁口，像我家跟大伯家分着用的那对。 那年秋天，阿姨突然搬走了。我放学回来，看见她家院门上挂着把新锁，锁眼里还塞着片枯树叶。三奶奶站在门口念叨："被那外乡人拐走了，真是不要脸。"这时隔壁的叔叔扛着锄头回来，他去年媳妇跑了，独自带着俩娃，此刻突然吼了句："人家守着空房子哭的时候，你们谁送过一碗热汤？" 后来我去镇上读初中，有次周末回家，在汽车站看见阿姨。她抱着个小婴儿，身边站着那个我见过的叔叔，正弯腰给她系鞋带。看到我，她愣了一下，从包里掏出袋饼干塞给我，跟小时候一样。饼干还是甜的，可我突然说不出话，只看着他们抱着孩子上了班车，车身上写着"县城—柳树沟"，那是叔叔老家的方向。 去年清明回老家，路过阿姨原来的院子，院墙已经塌了半截，里面长满了野草。妈烧纸时说："前阵子碰到她，在县城开了家杂货铺，孩子都上小学了，壮实着呢。"风卷着纸灰飘过坟地，远处的油菜花田金灿灿的，像极了阿姨当年总穿的那件黄衬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