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50年的初冬黄昏,北齐国都邺城笼在几分冷意里。皇宫深处散出一股熏人的酒气,一个身影踉跄走出宫门,径直扑向宫外的宅邸。北齐开国皇帝高洋脸上浮起一抹混沌的笑意,盯着风韵犹存迎上来的岳母段氏,拔脚便扑上前去。段氏见那张酡红面孔下眼神涣散飘忽,惊得疾步后闪。醉眼朦胧的高洋兴味更酣,一把抄起廊下箭架上的弓箭,搭箭拉弦—— 羽箭破空钉入段氏面颊的刹那,鲜血漫过中年妇人的惊愕,也漫过了一个王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而这并非疯癫一夜的开始,而是酝酿了二十年的苦酒终于浇头淋下。 时间拨回北魏末年,权臣高欢府邸深处,一个黝黑矮胖的男孩长久立在阴影里。高欢本人英姿勃发,长子高澄风度翩翩,甚至庶子也清秀俊朗。唯独次子高洋在锦绣堆里像一个突兀的墨点。他脸颊宽大,面上鱼鳞般的瘢痕狰狞盘踞,连亲娘娄昭君也难掩厌恶。 高洋沉默地饮下亲人的讪笑,却在乱麻堆前亮出刀锋般的心智。高欢为试儿子才具,故意抛出一团纠缠死结的乱麻。众兄弟埋头苦拆,汗水沾湿指尖,那黑胖小子却排众而出,挥刀斩落:“乱者须斩!” 十年后,高澄接掌霸府。一次演练之中,大将彭乐受命佯装突袭。高澄惊慌失措狼狈逃窜,高洋却已擎刀喝道:“列阵!”左右甲士如梦初醒依令结阵,竟一举生擒彭乐!这一幕落在高欢眼底,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星。世人方才恍然,阴鸷的黑影之下藏着磐石的隐忍与寒铁般的决断。 武定七年,高澄猝然倒在厨奴的刀刃之下。朝廷百官噤若寒蝉,孝静帝元善见闻此惊变,竟于暗夜中低语:“此天意!高澄既殁,我或可得自主!” 他话音未落,宫门外已腾起沉沉蹄声。 八千玄甲之士披挂整齐森然列于阶前,为首者翻鞍下马,步步登殿。孝静帝抬眼望去,正撞上高洋一双深潭般吞噬光的眸子——沉稳,冷冽,如同深秋封冻的湖泊。这哪是平素怯懦畏缩的影子!孝静帝遍体生寒,这才惊觉高洋半生痴愚皆是画皮。东魏皇座,就此在铁甲环伺中易主。 武定八年五月,禅让台在邺城巍然筑起。母亲娄氏闯至台下破口怒斥:“汝亦配登大位?远不及汝父兄!”高洋只扬手一劈,手下如潮军士立时将娄氏“请”走。台下旧臣战栗,担忧雄踞关陇的宇文泰必趁新主立足未稳东征。可仅仅一月,当宇文泰目睹汾河北岸齐军战甲森然,帅旗猎猎,竟喟然长叹:“高欢未死!退兵!” 马蹄踏起的烟尘里,一个铁血时代帷幕拉开。 登基后的高洋迸发出耀眼的治国之才。他命各衙门备好粗棍立于堂前:“若有贪墨钻营者,当场打死,以儆效尤!”其亲自主持编纂的《北齐律》,竟成后世隋唐两代法典圭臬。北方的原野更是被他的马蹄踏响。天保三年他亲率轻骑千里奇袭库莫奚部,缴获牛马十余万;次年又趁寒流奇袭契丹,竟赤膊散发日夜兼程奔袭八百里,挥刀斩入敌阵,生擒契丹士卒近十万之众! 然这耀眼的光芒之下,一抹阴翳始终蛰伏在他灵魂深处——那自年少饱尝冷眼与轻蔑所酿下的毒。天保六年冬,这毒终于爆发成狂。 江南的烟雨正浓,南梁政局摇摇欲坠。高洋满以为十万大军足以扼住江南命脉。未料枭雄陈霸先于建康城头,让北齐精兵在江南的泥水里折损近七万之巨!败报传至邺城,高洋在死寂的大殿上失声狂笑。从此,御案常置的不再是奏折,而是溢满美酒的犀角杯。 起初是怪诞荒唐。某日宫宴方酣,高洋竟当众扯落锦袍赤身疾奔;后来更是涂脂抹粉,挽起高髻穿上宫裙,嬉笑着招摇过市。 随后是血色漫溢。昔日劝谏他慎言称帝的老臣杜弼被杀,头被钉在城楼上,昔日一句谶言竟成诛杀七百元魏宗室的诏令!其弟高浚、高涣被想起年少一句讥嘲其貌陋的旧怨,被其用炭火活活闷于铁笼之中!更恐怖的是宫闱深处——“供御囚”成为高洋虐杀的活人猎物。 当年曾被高澄当众戏侮的妻子,终成他心里一根扭曲的毒刺。他闯入长兄高澄的遗孀、皇嫂元仲华宫室;为凌辱庶母尔朱英娥受拒,便一刀了结其性命。 最后箭尖竟也指向至亲。当天保十年的春风拂过邺城宫苑时,病榻前的高洋已只剩一具被酒色腐蚀殆尽的躯壳。 高洋盯着年仅十三岁的太子高殷,这孩子温顺得近乎懦弱。他知道若依本心,该将江山托付给才华横溢的六弟高演,可他做不到。骨子里深植的猜忌如同毒藤,勒得他窒息。最终他抓住高演的手,泪如雨下:“天下可任卿取而代之!只求……留殷儿一命……” 他于泪眼模糊中匆匆指认杨愔等人辅政,而后猛地呕出一口黑血,双目圆睁,颓然倒在龙榻之上。
公元550年的初冬黄昏,北齐国都邺城笼在几分冷意里。皇宫深处散出一股熏人的酒气,
侃天侃地也侃过去
2025-07-29 17: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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