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某年秋，皇城宫门还未封闭，内务府便匆匆拟好一纸令文，八名宫女的名字赫然其上。她们站在白玉台阶下，一个个低头不语，身后的太监咳了一声，不多言。命令早已下达，无人可抗，等日头升起，这八人将随曹贵妃入葬，从此再无生路。 陪葬，是清宫制度里最沉默的一刀。贵妃死了，皇帝悲痛，宫中照规矩要有人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不是仪式，是规制。这八个女子，有的十五六岁，有的不过刚入内务府两年，没人问她们愿不愿意。封条贴好，墓门一合，就成了棺中人。 陵墓修得很深，墓道弯曲，墙面湿冷。她们在墓内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等着那道青铜门彻底落下。随着“轰隆”一声，外头的阳光断了，空气也像被堵在了门外。刚进去那会儿，还有人拍门、哭喊，过了一盏茶后，全都安静了。 一开始她们不敢动，只围着棺椁坐着。有人低声念佛，有人躲在角落抱着膝盖。没人知道死法会有几种：是饿死？憋死？还是等毒虫？可日子真到了这一刻，她们才明白，最先来的不是死，而是疯。 第一天，她们还有力气说话。第二天，空气开始混浊，鼻子里全是霉味和潮气。有人想躺下，却发现地面湿冷，靠着也难受。她们脱下外袍垫身，但再冷还是止不住发抖。第三天，肚子开始叫，喉咙干得发涩，舔唇都带血。她们有人开始咳嗽，有人已经出虚汗。 到第五天，墓室里已经分不清黑夜白天，四周湿壁滴水，地上全是湿泥。她们原本还有点希望，想着皇上会念旧情、下旨放人，可等来的是更多沉默。那天晚上，有个宫女笑出了声，坐在棺椁旁自言自语，说贵妃在跟她说话。其他人离她远远的，怕她疯了。 空气愈发稀薄。每个人呼吸都重得像拉风箱，脑子开始不清楚，幻觉一波波涌上来。眼前的石雕好像动了，壁画里的仙女仿佛探头张望。有人开始抽搐，有人突然掐自己喉咙，不知是想活还是想快点死。 就在第七天夜里，一阵“窸窣”声传来，开始没人在意，直到一条花纹斑斓的蛇从缝隙里爬进墓道。不是一条，是一群。那是墓室外草丛里的蛇，沿着地缝钻进来，寻找温暖和食物。潮湿、阴冷，是它们喜欢的环境。 第一眼看到蛇，有人尖叫，有人连滚带爬躲进角落。蛇群涌进，花纹如波，蛇信乱舞。她们不敢动，眼睁睁看着蛇群绕着棺椁游走。有人缩成一团，嘴唇发紫，有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只有一个人例外。她叫紫薇，是几个月前才入宫的新宫女。她没哭，也没喊，反而在蛇靠近的时候，直直站起身来。眼睛盯着地上的那条青蛇，像是看到希望。 她低头观察片刻，突然冲上去，双手一抓，将那条蛇摁在地上。那一刻，其他人几乎忘了害怕，只看她用力捏住蛇头，抖着气息喘了一口。蛇还活着，尾巴在她手里乱甩。她不理，反而慢慢靠近墓墙，用地砖一下一下敲击蛇头。 蛇身抽搐几下，不动了。 她蹲下，用头发绑住蛇尾，接着把蛇肚切开，用嘴巴撕开鳞片。她没说话，只是动作麻利，像在做一件极为熟悉的事。有个宫女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疯了吗？” 紫薇没回头。她撕下一小段蛇肉，用石片削去骨刺，吞进嘴里。干嚼，咽下。她眼角都不眨一下。喉咙动了一下，那块肉下去了。其他人全都僵住，嘴唇发白。有人哭了，有人干呕，但紫薇坐在墓角，又抓住第二条蛇。 她不是疯，她是在活命。 其他人看着她，眼中混着恐惧、嫉妒和一点点希望。有人开始靠近，有人仍躲在墙角。紫薇的嘴角沾着血，手上的蛇骨还在滴水。可她的眼神，比任何人都清醒。她不是想活得漂亮，只是不想死得太快。 这些蛇成了她的食物，也成了墓室唯一的救命稻草。后来有人开始模仿她，也尝试捕蛇，有人成功，有人被咬。但墓里没毒药，蛇毒反而像麻醉剂一样，让她们迟钝，减轻痛苦。紫薇越吃越快，越吃越冷静。等第九天，墓里只剩下四个人，还有三具尸体和一堆蛇骨。 有宫女问她：“你以前吃过蛇？”她摇头，说小时候家里穷，山里见得多。 这句回答，让人都沉默了。 到了第十天，墓外终于传来动静。几名工匠奉命检查陵墓密封，意外发现墓门缝隙有蛇迹外泄。上报内务府后，有人派人前来复查。再打开墓门时，里头已经臭气熏天，尸体横陈。 他们本以为没人活着。可在墓角那堆蛇骨旁，紫薇正靠着棺椁，睁着眼。她瘦得只剩骨头，脸颊塌陷，嘴唇干裂，却还活着。她抬起头，看见光，没喊，只眯了下眼。像是在梦里，又像终于醒了。 没人知道后来她去哪了。有人说她被送去静养，也有人说她疯了，终身被关在冷宫。但不管是真是假，宫里都记住了她的名字。她不是贵人，不是宠妃，也不是英雄。但她在一堆死去的宫女中，靠着蛇肉、靠着狠劲，咬着牙，从死神手里爬了回来。 陵墓依旧矗立，碑文依旧完好，曹贵妃也躺得安稳。可没人再敢轻易提那八个宫女的名字，尤其是紫薇。她的故事成了太监之间低声谈论的传闻，也成了后宫夜里流传的禁语。 她不信神，也不信人。在那一场黑暗与蛇群之间的搏命游戏里，她只信自己。墓室之外是权力，墓室之内是本能。而她，是清宫最阴冷角落里，唯一活下来的野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