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张爱玲的父亲张志沂躺在仅14平米，狭小的房子里，奄奄一息，他看着妻子和大龄未婚的儿子，泪珠从褶皱的眼角滚落下来。 1928 年那个阴雨绵绵的春日，张志沂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名字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在 25 年后蜷缩在这样的陋室里。与黄素琼的婚姻破裂后，他迅速与孙用蕃再婚，这个同样出身名门却深陷鸦片泥潭的女子，成了他最后的 “知己”。 “廷重，这英国进口的火腿配芦笋罐头，才配得上我们的身份。” 孙用蕃慵懒地靠在紫檀烟榻上，涂着蔻丹的手指夹着翡翠烟枪。 张志沂眯着眼吞云吐雾，看着 newly hired 白俄司机开着最新款的奥斯汀轿车停在庭院里。此时的他们，住着有二十多个房间的花园别墅，连咸鸭蛋都只吃蛋黄。 但奢靡生活的背后，是无底洞般的开销。张志沂在天津铁路局养成的恶习并未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与孙用蕃合开的钱庄成了他们的提款机，“叶先生，这五千大洋先支给我应急。” 张志沂对着电话那头的合伙人打着官腔，实际上这些钱都被他用来购买鸦片和进口奢侈品。 1948 年的金圆券风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张志沂将最后的美钞和黄金兑换成废纸般的金圆券，当他发现自己一夜之间沦为赤贫时，瘫坐在地板上，颤抖着对孙用蕃说：“用蕃，我们...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孙用蕃冷笑着将烟枪摔在地上：“还不是你这个败家子！” 1953 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张志沂的肺病愈发严重，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孙用蕃变卖了最后一件首饰，换来的钱只够买最便宜的草药。张子静每天下班后都要步行一个小时，从浦东的学校赶回来照顾父亲。 “爸，喝点粥吧。” 张子静端着粗瓷碗，碗里的稀粥清可见底。张志沂艰难地抬起眼皮，看着儿子身上打着补丁的中山装，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小魁，是爸爸对不起你... 连媳妇都娶不上。” 张子静别过脸去，不让父亲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他想起前几天同事给他介绍对象，对方听说他和继母挤在 14 平米的房子里，连见面都没答应。 孙用蕃坐在床边，手里补着一件旧衬衫。她的头发已经全白，曾经精致的妆容早已消失不见。“廷重，你还记得我们刚结婚时，在礼查饭店办的那场宴会吗？” 她轻声说道，“那时候你说要让我成为全上海最幸福的女人。” 张志沂闭上眼睛，两行浊泪从深深的皱纹里滚落。张志沂在后悔，他对不起儿子和续娶的妻子，但他更对不起女儿张爱玲。 1937 年夏天，17 岁的张爱玲站在张家老宅的青砖地上，与父亲的争吵声在回廊里回荡。 此前，张爱玲为了逃离压抑的家庭环境，想去投奔已离婚远走欧洲的母亲黄素琼，计划就读英国的大学。张志沂却大发雷霆：“想走？门儿都没有！你是张家的女儿，就得守张家的规矩！” “我受够了这里的生活！你和继母每天吞云吐雾，家里的钱都被你们败光了！” 张爱玲攥紧拳头，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她想起前几日，继母孙用蕃毫无缘由地打了她一巴掌，还诬陷她顶撞长辈。张志沂听信谗言，将她关进小黑屋，一关就是半年。 在那暗无天日的半年里，张爱玲染上了严重的痢疾。她虚弱地躺在潮湿的床上，听着外面孙用蕃与父亲调笑的声音，心中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当她终于找到机会翻墙逃离张家时，身后传来张志沂气急败坏的怒吼：“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那一刻，张爱玲头也不回，决绝的背影仿佛斩断了与父亲最后的联系。 张子静永远记得 1938 年那个春寒料峭的夜晚。张爱玲翻墙逃离张家时，他躲在窗帘后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那之后，姐姐成了上海滩最耀眼的作家，而他却在父亲的棍棒和继母的冷眼中艰难度日。 1944 年，张子静鼓起勇气找到张爱玲：“姐姐，我和同学办了个杂志，你能不能写篇稿子？” 张爱玲正在修改《倾城之恋》的手稿，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办的这种不出名的刊物，我不能给你们写稿，败坏自己的名誉。” 张子静失望地转身要走，张爱玲却叫住他，递给他一张素描：“这张你们可以做插图。” 1952 年，张子静得知姐姐去了香港，他骑着自行车赶到姑姑家，却只得到一句冷冰冰的 “你姐姐已经走了”。他推着车在上海的街头徘徊，泪水模糊了视线。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姐姐早已将他这个 “没志气” 的弟弟抛在了身后。 1953 年 12 月，张志沂在寒风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临终前，他紧紧抓住张子静的手，嘴里喃喃着：“爱玲…原谅我…” 孙用蕃没有哭，她平静地料理完后事，带着张子静搬进了更狭小的亭子间。 张子静在浦东的乡村中学教了一辈子书，终身未娶。1988 年，他辗转联系上了远在美国的张爱玲，在信中他写道：“姐姐，我现在住在 14 平米的房子里，每天都把房门打开，这样邻居路过时就会看一眼，免得像你一样...” 张爱玲回信说：“没有能力帮你的忙，是真觉得惭愧。” 1995 年，张爱玲在洛杉矶的公寓中孤独离世。两年后，张子静也在上海的 14 平米小屋中去世。他的枕边放着一本泛黄的《传奇》，书页间夹着姐姐当年送他的那张素描 —— 一个无国籍的女人，眼神里满是疏离与哀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