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际的檀香熏得人发晕，康南海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阿翠的藕臂，青筋暴起的手背倒像要把这朵解语花揉碎了带走。外头候着的五房太太怕是想不到，老爷临终最惦记的竟是小公馆里新纳的六姨太。 要说这位南海圣人最风光的年月，还得看他在瑞典买的那座岛。当年乘着"保皇救国"的东风，北美华侨的血汗钱哗啦啦淌进保皇会的钱匣子。您猜怎么着？这救国的银子转眼就化作了斯德哥尔摩海湾的琉璃瓦，佛罗伦萨运来的雕花廊柱，连太湖石都要从苏州雇船横渡重洋——这排场，紫禁城里的太妃见了都得眼红！ 那年头《申报》可没给圣人留面子，白纸黑字揭了他挪用五十万两军饷的底。您说这叫救国？这分明是借救国之名行敛财之实！更讽刺的是那座承载着康圣人春秋大梦的岛屿，在他咽气后第三年就被瑞典政府收了去，欠税单上明晃晃的数目，倒比他那些《大同书》里的空话实在得多。 康圣人临终前给阿翠留的哪是什么遗产？分明是张浸着血泪的卖身契！要继承他那栋北欧庄园可以，条件是必须守着牌位当一辈子活寡妇。您说这算盘打得精不精？生前享尽齐人之福，死后还要用贞节牌坊锁住如花美眷。我倒想问问他那套"去形界、平等级"的大同理论，怎的就容不下个自由身的未亡人？ 当年游艇甲板上的雪茄香混着太太们的脂粉气，终究散作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寒雾。那些镶金嵌玉的太湖石，如今怕早被北欧的海风蚀成了齑粉。只是不知康圣人九泉之下，可还惦记着要在地府里再造个琉璃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