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洪学智妻子张文带领解放军同志来到阳曲县寻找因战乱寄养的女儿。十多天搜寻无果后，她在一户老乡家歇脚。交谈中，妇人惊呼：你要找得就是我！当年就是你把孩子留给了我呀！张文激动追问女儿下落，却不料妇女却说：孩子......她，已经不在我家了...... 张文手里的搪瓷缸子“咣当”砸在炕沿上，滚烫的开水渗进补丁摞补丁的被褥。十年前她把襁褓塞给这位农妇时，窗外的枪炮声比除夕夜的鞭炮还密。农妇哆嗦着解开裤腰带，从夹层里抠出半块发霉的虎头鞋——正是当年张文亲手缝的。鞋底还染着黑褐色的血渍，那是突围时丈夫洪学智中弹，她撕了旗袍给伤员包扎时蹭上的。 “阎老西的兵来搜八路崽子，我只能把她扔进送粪的驴车......”农妇的指甲掐进炕席裂缝里。驴车晃到太原城郊时，三岁的女娃已经烧得说胡话，货栈掌柜用两斤小米换了孩子。张文听着像被人往心口灌铅水，当年她背着这个娃穿越鬼子封锁线，乳汁混着血水喂大的孩子，最后就值两斤黄小米？ 这场寻亲悲剧最刺眼处，是所有人都怀着善意走向绝望。农妇为保孩子性命将她送走，货栈掌柜给口饭吃就当积德，张文为革命事业忍痛骨肉分离。可当这些“正确选择”叠在一起，却碾碎了最朴素的母女亲情。就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每张牌都觉得自己在顺应潮流，最后砸碎的是活生生的人。 更荒诞的是，当张文在太原城心如刀绞时，丈夫洪学智正在朝鲜战场指挥铁原阻击战。这对革命夫妻一个弄丢了孩子，一个正把别人的孩子送上战场。历史课本里轻飘飘的“战略转移”四个字，落在具体生命头上，就是太原货栈里发烧的女娃，是铁原山沟里少年炸碎的躯体。 后来张文又收养了五个烈士遗孤，给每个孩子都缝虎头鞋。针脚比当年细密许多，可纳鞋底时总会走神——那个用两斤小米换走的女儿，会不会正在某个岛上，穿着日式木屐喊别人妈妈？风从海峡那头吹过来，把这个问题揉碎了撒进千万个离散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