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我站在厨房窗前数着路灯次第亮起。砂锅里煨着的玉米排骨汤咕嘟作响，

暮色四合时，我站在厨房窗前数着路灯次第亮起。砂锅里煨着的玉米排骨汤咕嘟作响，案板上切好的西兰花渐渐蔫了边角。儿子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凉风，书包随手撂在玄关，探头往餐桌张望："我爸又加班？" 我攥着锅铲的指节微微发白。六点半的新闻联播片头曲准时响起，老王常坐的藤椅还空着，茶几上的紫砂壶早已凉透。儿子摸出手机拨号，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厨房瓷砖墙上映出我们娘俩交叠的影子。 七点整，糖醋排骨浇上芡汁的瞬间，门锁依旧纹丝不动。儿子搬来小马扎坐在玄关，校服拉链敞着，像只耷拉翅膀的雏燕。"妈，您别踱步了，我爸指不定在应酬。"他晃着手机屏幕，微信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消息还停在我上午发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你书房了"。 老王今早摔门而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起因不过是问他要三千块给孙子报奥数班，他突然将茶杯掼在青花瓷盘上，瓷片飞溅时划破了我的围裙带。"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扯松领带的样子像头困兽，公文包砸在门廊的闷响，震得吊灯摇晃了半分钟。 九点的月光爬上餐桌时，儿子第无数次刷新通话记录。我盯着墙上婚纱照里老王笔挺的中山装，忽然想起三十年前他冒雨送发烧的我去医院，背脊湿透却把雨伞全撑在我头顶。此刻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却只是10086的流量提醒。 "妈，要不你们分居试试？"儿子冷不丁开口，惊得我手抖打翻了茶杯。他抽出纸巾擦拭水渍，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让爸住我那边，您守着老房子，彼此都冷静冷静。"这孩子说话的语气，竟像在调解客户纠纷。 十点半，我第无数次点亮手机，锁屏照片里孙子咯咯笑着往老王嘴里塞棒棒糖。信息编辑框里删删改改，最终化作一句"看到回电"。发送键按下的刹那，门铃突然炸响，惊得我心跳漏了半拍。 然而门外只有穿堂风。楼道声控灯次第熄灭，将我和儿子的影子揉进无边夜色。老王今夜究竟在何处买醉？是公司楼下的大排档，还是哪个桥洞下的长椅？我盯着茶几上凉透的普洱，茶渍在杯底洇出暗褐色的云纹，像极了我们这段婚姻——表面平静，内里早已沉淀出层层污垢。 子夜钟声敲响时，我忽然笑了。五十八载春秋竟熬不过一纸离婚协议，那个说要为我遮风挡雨的男人，如今连场暴雨都算不上。阳台上的茉莉被夜风吹得簌簌发抖，如同我们摇摇欲坠的婚姻，在时光的裂缝里飘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