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NABO 《纽约客》采访:李沧东谈韩国的80年代与当下(以及今年开机的新片)
纽约客:对北朝渗透与间谍活动的恐惧,在80年代以前是否无处不在?从1961到1988年,整个国家都被军政独裁时期。这对你的写作跟出版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李沧东:即使是在韩国战争(朝鲜战争)后,朝鲜仍然在进行军事挑衅,并且对南边进行了严重的攻击。但是这些冲突造成的恐惧,不比韩国军政独裁的煽动。韩国军人政权利用北朝威胁的理由,来正当化对自己国民的暴力行为。在光州运动中,成百上千的国民被通过一场1980年政变而夺取权力的军人屠杀。我当时还是一个作家,相信威廉·福克纳的看法,即文学应该是送给受难者的灵魂的——“人类内心冲突(是真正且唯一值得书写的对象)”——但是在面对执政者的暴力时,我的文字在抗议中一句标语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我的文字在改变现实这方面能发挥什么作用呢?在不断追问自己这些问题的过程中,我还是坚持写作,以免否定现实。《Snowy Day》(李沧东短篇集)中的故事是带着这样的问题去写的,探究文学的作用以及怎样跟读者去沟通。
纽约客:你是作为一名获奖电影导演而闻名世界的。你最近一部电影是名叫《心跳声》的短片,讲述了一个从学校跑出来的男孩。它跟短片小说之间有什么共通之处吗?你眼下是否在拍摄一部新的电影长片?
李沧东:《心跳声》讲述了一个男孩担心自己抑郁的母亲。他在课间从学校跑出来,登上他住的那栋公寓的楼顶。这在结构上跟一篇短篇小说很相似,透过一个发生在日常的单一长镜头,去展示我们生活里的横截面。而眼下,我在写一部新片的剧本,计划在明年(2025)开机。
纽约客:韩国最近经历了一段政治动荡时期。在12月3日周二晚上11点,尹锡悦总统宣布戒严。两小时后,议员们冲进国会大厦,投票反对了这个公告,解除了戒严。你对这些事情感到惊讶吗?尹总统有成功的可能吗?
李沧东:尹锡悦的戒严令公告,是自1980以来这44年里头一次,激起了记得那个时期的韩国人的集体创伤。尹想要摧毁民主的意图并没有成功,因为那晚上有阻止士兵进入国会的国民。如果国民没有站出来,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士兵的枪来拖延军队,如果国会多数成员没有在午夜后集结起来,去投票解除戒严令,那么政变就有可能成功,韩国可能就会回到三十多年前的独裁。之前那个独裁是由军队去控制,而眼下这个会因为军队跟司法合作而变得更加牢固。
纽约客:今天的韩国与你在故事中刻画的八十年代有多遥远或者多接近?
李沧东:韩国眼下发生的事,是一个痛苦的提醒,即书中这些故事可能不仅仅讲的是过去。令人惊讶的是,它们还提醒道眼下的事件——发生在2024——可以立刻唤醒人们对1980年跟光州大屠杀的记忆。这些对民主构成挑战的事似乎不仅仅发生在韩国,也发生在全世界——甚至在美国。就在昨天,12月14日,韩国国会通过了针对尹锡悦的弹劾动议。我跟数十万国民一起参加了国会前的集会。大家唱的都不再是民歌或国歌,不像是过去的那些抗议。人们是举着荧光棒,唱着K-pop歌曲,好像是在参加演唱会一样。光明驱散黑暗,青春战胜衰老,轻盈战胜沉重,女人战胜男人——在我看来,这给人的这些感觉就是韩国跟全世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