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从后山圈起来围弄云居篱笆地的时候，程少商对于占地多寡也同霍不疑多少拌了两句嘴。
他吃穿用度自小都是顶好，做什么事都扎眼些，百步为亩的犁田他愣是叫上黑甲卫将整个平整适宜的平地尽可能的都圈整起来，她站在画地木桩的一端须得费力大喊，他才能依稀听见她唤他的名字。
拿着软麂皮腾好了的图纸自然也是没用上，她当夜气得在他头顶敲了一头锤，这才有了现如今他们这个方正又大小适宜的小院。
铺张浪费确实也是她从小都见不得的事情。
程少商的那张用青墨描好的线描图上本来早就留好了杏树的位置，但杏树的树苗要来年春日才能从离隐运来，她兴致冲冲每日赶工安顿好小院的一切，也唯独就留下了这么一个遗憾。
霍不疑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用烧制刚好的瓷碗殷勤地为做了许多体力活的她倒了杯米酿，“等来年春日吧。”
她回头瞧着他，阳光正好，他的相貌也衬着舒适俊朗，于是她只作轻薄郎君样，伸手挑着他的下巴逗乐子，“娘子手上的针线活可要再快些，为夫今晚可要用得上。”
霍不疑正为她补着那日折腾坏的薄褥。
程少商记得很清楚，霍不疑的眼神自她说完了这句话便有了些情绪上的变化，于是她当晚在床上就遭了殃…
……
时日随着季节更替流转，霍懋都能绕着院落中的水车不踉跄地跑起来，她也早就忘记了杏树这事，霍不疑也未曾再提起。
可那日她从药铺放衙回家，却惊异地看见院落中多出了一方近在咫尺的绿意。
程少商一眼瞧中，那是杏树的幼苗。
她小跑进了院中，霍不疑正单手抱着霍懋哄着他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她走近了却还是听不清，刚要蹑手蹑脚地再贴近些，却也看见霍不疑微微侧了头。
她早知道，在他身后什么也瞒不了他，那次在军营中是如此，现在便也是如此。
霍不疑极快地扭身，长臂轻揽她的腰，也将她搂进怀中，低头就吻着她额头。
“有小猫儿，你见着了吗？” 程少商被他搂紧在怀中，听得到他胸腔轻轻的震动和语气里的调笑。
她掐了他一下，回嘴道，“小猫儿没见到，采花贼倒是有。”
霍懋也在霍不疑怀里跟着阿父阿母叽里咕噜的笑着说不明白话，霍不疑亲了他肉嘟嘟的脸颊一口便放下他下地乱跑去了。
“嫋嫋，这是我按你之前在软麂皮上腾下来的位置种下的，位置可能同你当年画出来的有些不一样，小院里的物件这两年也添得多了些，但落下的日光自是亏不着它，肯定能长得更快些…”
程少商只是在他怀中听他絮絮地说着，却只被他身上总是有些好闻的松木香哄去动了别的心思，她心里也暖烘烘的。
兜兜转转也又是一年春日，她却总是对这样实际在眼前的幸福有种不切实的情感，于是霍不疑也就这些铺陈的小事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出现在她眼前，能让她看得见，也摸得着。
“嫋嫋？”
“嗯？”
“在想什么？”
程少商看着眼前被柔软春风轻轻抚着枝桠的小苗，总想着那年在杏花别院他落在她唇上的吻，于是她转过头轻轻扯着他衣襟让他低下些，把自己的吻重重地落上去。
—又是春日了，子晟，我却等不及要冬日同你赏雪，我是不是太过贪心？
—都好，春日赏雪，秋日饮冰，我都随你。
—《杏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