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是深夜里唯一照亮张三脸庞的东西。屏幕上分割成数个画面，家的每个角落一览无余。他的手指悬在其中一个画面——卧室，李薇正睡着的影像上，久久没有移动。

疑心像无声的藤，在他心里疯长，缠绕得他几乎窒息。阿薇最近总是疲惫，眼神偶尔飘忽，对他小心翼翼的关怀报以过于用力的微笑。他确信，有什么东西变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正在失去控制。

“看着她，”他曾对电话那头代号“影子”的人说，“我要知道她每一刻在做什么，见了谁。” 钱像水一样流出去，买来一份份“报告”和模糊不清的影像。

“目标与一男性在咖啡馆交谈二十分钟，气氛良好。”“目标收下对方一个小包裹。”……

每一行字，每一张模糊的照片，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眼里，更扎进他心里。他看着视频里李薇接过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时，嘴角那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弧度，觉得无比刺眼。她对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样自然的笑意了。

他开始用冰冷的沉默和尖锐的言语回应她的关心。摔碎她递过来的水杯，质问她为何魂不守舍。李薇由最初的错愕、辩解，到后来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沉默。她看他时的眼神，越来越空茫，像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灰。

那场预谋已久的爆发，在一个傍晚来临。张三将打印出来的“证据”摔在茶几上，玻璃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双目赤红，声音因愤怒和一种扭曲的“胜利感”而嘶哑：“李薇！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李薇的目光扫过那些照片和记录，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的脸瞬间褪尽血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她没有哭闹，没有争辩，只是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了爱，没有了怨，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心灰意冷，冰封千里。

“张三，”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我们结束了。”

她没有收拾太多东西，只是拖出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张三这才惊觉，她似乎早已准备好了离开。她拉开门，没有回头。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像最终的判决，将他钉在了原地。

屋子里死寂。那些“证据”还摊在那里，散发着荒谬的气息。

几天后，在他被悔恨和尚未消散的怀疑反复煎熬时，“影子”主动联系了他。

“张先生，事情结束了。不过，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影子”的声音平淡无波，“你让我试探的李小姐，她私下找过我的人。她给了他一笔钱，比你付的测试费多。她请求我们……继续配合她演下去。”

张三握着电话，手指关节泛白。

“她说，‘让他以为我不忠吧……这样，他以后能更容易放下。’”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但张三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只剩下那句话反复回荡——让他以为我不忠吧……这样，他以后能更容易放下。

什么意思？

他像被惊雷劈中，猛地冲向门外。他找遍了所有可能知道李薇下落的地方，最终，从她泣不成声的闺蜜那里，得到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和一份揉皱的诊断证明。

“晚期……她一个人扛了多久了……她不想你看着她受苦……你……你却那样对她！” 闺蜜的哭喊声在走廊回荡。

诊断日期，刺目地印在纸上，远早于他安装第一个摄像头，远早于他生出第一缕猜忌。

所有被他忽略的细节瞬间涌来——她日渐消瘦的身影，她偶尔蹙眉强忍疼痛的样子，她深夜书房灯下翻阅医学书籍的侧影，她那些被他误解为“疏远”的、其实是力不从心的回避……原来，那不是背叛，是独自背负的沉重命运；那不是心虚的沉默，是打算默默燃尽自己、陪他走完最后一程的决绝。

他以为她在编织背叛的罗网，却不知她是在用最后的生命，为他搭建一座自以为能让他“好过”的、通往未来的桥。而他，用最锋利的猜忌，亲手斩断了桥索，也斩断了她最后的气息。

张三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却盖不住心底弥漫开来的、绝望的血腥气。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像垂死的兽。

他失去了她。在他用最恶毒的刀，一刀一刀将她推开的时候，他才明白，他失去的，是曾用生命爱他的全部证据。而那噬骨的疑心，最终啃噬掉的，是他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