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撒马尔罕去沙赫里萨布兹玩了一天,往返都是拼出租车,除了宰客这件事非常烦人之外(毕竟哪怕多收一倍钱也仍然很便宜),不得不说中亚的马路上没有不发疯的司机。本想明天去Navoi坐拼车,体验完今天的疯狂驾驶,默默买好明晚的火车票。
沙赫里萨布兹是帖木儿的老家,他最心爱的儿子死后埋葬在这里。这位“世界历史上最致命的人物之一”,因为突发疾病死在讹答剌后,原本应该安葬在儿子陵墓的隔壁,但从撒马尔罕到沙赫里萨布兹要翻越一处不到两千米的山口,因冬季大雪无法通行,不得不埋在了撒马尔罕——这个事我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从地图上看,绕过这座山看起来实在没有多远。
同样奇怪的是,他在老家为自己修的陵墓地下室,看起来真的太谦卑了,尤其考虑到他是那样一个基建狂魔,恨不得榨干波斯、花剌子模工程师们每一滴智慧。帖木儿时代的建筑,固然辉煌璀璨,但也因为过于挑战极限而坍毁了不少,阿克萨莱、比比哈努姆清真寺的巨大拱门都已经塌了。
如今走在沙赫里萨布兹干净、规整的城市花园里,也很容易产生一些别的联想。它拆除了充满历史感的古城肌理,营造出一种事实上谁都可以复制的现代园林景观,放弃了自我的历史与生活传统,但因为民生工程而备受本地人称赞。沙赫里萨布兹沦陷在每一个中国人都无比熟悉的“现代与传统不可兼得”的困境里,但市民对此颇为满意,帖木儿像底下数不清拍摄婚纱照的新人、谈起家乡时竖起大拇指的本地人皆为佐证,而遥远的、“罔顾民生”的教科文组织正警告将其列入濒危名录。这剧本我熟啊,是乌兹别克的大同。
这里紧邻着撒马尔罕这样的名城,事实上却拥有更悠久的历史以及丰厚的历史遗存,但在历史变迁中彻底丧失了原有地位,沦为隔壁名城的附属品。于是绞尽脑汁试图在撒马尔罕那里分到一点残羹冷炙,抢来一些愿意来此一日游的客人。沙赫里萨布兹只为高效的一日游服务,希望你尽快抵达,也尽快离开,全然忘记自己的底蕴其实也值得游人住上一晚。这剧本我也熟啊,是乌兹比克的绍兴。
沙赫里萨布兹为帖木儿建造了一座巨大的立像,就在阿克萨莱的附近,俯瞰这座城市。或许,一个蒙古人被突厥民族视作精神领袖,本身就有点怪怪的。
不过,在沙赫里萨布兹,没有人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