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初四,黄历上说“宜祈福,忌嫁娶”,而我在那天,接连遇到了三起重案。
一个司机烧成焦尸,一年轻男子神秘消失,还有个声称被绑架的女教师。
而这三起看起来毫不相关的案件,线索竟都指向同一辆面包车。
幸存女教师的证言,更是让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毛骨悚然……
……
国道附近的小路上,隔着几百米就能看见许多人围着一团火焰。
那火焰足有五六米高,路旁的白杨树快被烧成黑炭了。一辆撞了树的面包车烧得只剩铁壳,被一旁不停闪烁的警灯映得通红。
消防队正在灭火,几条白色的水柱交织在一起,火焰上方腾起浓浓的雾汽,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我们这里地处北方,冬天室外特别冷,更别提晚上了。现场的浓烟、烈火,竟让我有了些炙热感。
“真可惜,司机没能逃出来。”消防员一边收拾工具,一边摇头叹息。
到达这个现场前,我刚在桥下查看了一个流浪汉,是自然冻死的,脸上还带着笑。
人在冻死前,因为呼吸未停,通过口鼻不断呼吸,会使面部肌肉在冻死的那一刻僵化,再加上寒冷的环境会扰乱大脑,冻死前感受到“异常舒适”,会露出笑容。
而面包车里的人,境况截然不同。
驾驶位上,黑乎乎的人手脚蜷缩在一起,呈“拳斗姿势”。
死者的身高大幅缩水,容貌和性别特征也被烧毁,尸身被水浇得湿漉漉的,在灯下黝黑得反光。
痕检员围着车壳子转,从车底翻出一个烤变了形的车牌。几分钟后,交警查出车主名叫孙建业,“是个小伙子,电话打不通。”
光从外表已经无法识别身份,交警凑到我跟前,指着车里的焦尸说:“刘法医,回头还得麻烦你……”说着,他比划出刀切的手势。
运尸车还没来,我又接到指挥中心的电话,说有个女教师车祸受伤,让我去医院看看。
我一阵头大,今晚的案子算是接上茬了。
深夜的急诊室依旧忙碌,我见到了女教师——赵茹。
赵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神情恍惚。
这种反应,明显处于创伤性应激障碍的“茫然”、“麻木”的阶段。
她的衣服很脏,有摩擦破损,的确像是被车撞过。
医生说赵茹头部无大碍,只是腰和腿受了伤,需要尽快手术。
“不过这姑娘估计是伤着脑子了,啥都讲不明白!”
我走到赵茹床边,她突然使劲往上抬头,急切地问:“你们在街上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生?”
没见我回答,她又继续说:“我们好像在一辆车上被人绑架了!”
听到“绑架”二字,同事们都立即严肃了起来。
可令人头疼的是,赵茹说话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偶尔还会蹦出几句让人听不明白的话。
问了快一个小时,我们总算拼凑起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消失的男生叫林佳,是赵茹的前男友。
事发的时候,他俩正在僻静的马路上散步聊天,结果被车撞了,赵茹当场就晕倒了。
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车里,车上至少有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正掐着林佳的脖子。
她记不清陌生人的长相,也忘了他们说了什么,只记得林佳的声音,“你们找的是我,不关她的事。”“你放过我女朋友吧。”
赵茹又昏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景观桥上,浑身酸痛喘不动气。
她本能地想拿手机求救,却发现随身物品都不见了。
当晚21时38分,警方确实接到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的报警电话。
他声称在桥上有个长头发的女子对他招手,满脸是血。
2
2015年那会儿,我的解剖室在医院负一楼。
检查完赵茹的伤情,我沿着阴暗的步梯走下去。烧焦的尸体已经送到,我要连夜检查。
换气扇火力全开,可解剖室里还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肉味。闻惯了腐败气息的我,突然有点不适应。
助手捏着橡皮管,把水浇在尸体上降温,一阵白雾瞬间腾起。
“整个人都熟了!”助手感慨。
死者的两排牙已经被熏黑,紧紧地咬合着。从牙齿来看,年龄不大。
他的气管和支气管内附着了许多烟灰,表面有烫伤痕迹。部分内脏呈樱桃红色,伴有窒息征象,身上没有发现可疑的损伤或骨折。
人是被活活烧死的。
我提取了死者的肋软骨,准备做DNA检验。
凌晨两点,我从负一楼爬上来。电话又来了:女教师赵茹的车祸现场找到了。
根据初步辨认和检验,撞击现场的白色手机、一只男鞋是赵茹前男友林佳的,红色背包是赵茹的。
侦查员有些沮丧,本来可以用手机找人,这下行不通了。
除了私人物品,现场还散落着大量的塑料碎片,是破碎的汽车保险杠和雾灯。经鉴定,这起交通事故的肇事车辆也是一辆面包车。
天蒙蒙亮,我终于躺在了床上,却被这一夜纷乱的线索折腾得睡不着。
两起事件的面包车究竟是不是同一辆?可司机死了,林佳去了哪里?
3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杂乱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一阵凉风钻进值班室,侦查员催我,“赶紧起来!”
他把手机伸到我面前,是朋友圈里的寻人启事。时间、地点、人名、衣着都很明确,找的正是林佳。
侦查员告诉我,昨晚赵茹除了联系林佳,还给另一个号码打过电话,从名字看应该是个男的。“为什么她男友失踪了,她却没事?”语气里透着怀疑。
我心里一惊,无言以对。
我们又去见赵茹。她情绪很低落,坚称林佳被绑架,但回忆不起更多细节。
回到办公室,面包车司机孙建业和林佳的家属来采血了。
四个人站在门口,神色焦虑。
我前脚走进办公室拿采血卡,他们后脚就跟了进来。两家人彼此拉开一米多的距离,都没有礼让的意思。
一个黑瘦的女人先开了口,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说:“警官同志,我儿子林佳不见了。”
考虑到死者为大,我示意她在休息室等一下,准备先给司机孙建业的家属采血。
孙建业的父亲,身材敦实,脸上的皱纹特别多。采血时,他呼吸急促,右手捂着胸口,一个劲儿摇头,“完了完了,长虫钻了腚——无治了。”
他激动地跟我说,自己不是怕疼,是心疼儿子。
孙建业从小没了娘,他们爷俩相依为命。这几年,孙建业结婚生子,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孙建业的妻子在一旁转着圈,轻轻拍打怀里的孩子。
她中等身材,眉细眼长。高鼻、薄嘴、鹅蛋脸,扎着干练的马尾,神色镇定。
昨天晚上8点,她给丈夫打电话,没人接。她去厂里找,没在,面包车也不在。她感觉可能出了事。
妻子眼里,孙建业性格内向,是个听话的老公。
他平时没什么应酬,自从儿子出生,基本下了班就回家。
这也是一直以来,她对丈夫的要求。
晚上9点50分,孙建业终于回了电话。她听到电话那头,孙建业在哭,夹杂着“嗤嗤”的嘈杂声,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气喘吁吁的,像陷入了危险。电话很快挂断,再打过去就不通了。
“昨晚接到他电话时,他应该刚发生车祸。”孙建业的妻子冷静地给我分析。
她推断,孙建业撞车后下不了车,就给家里打电话,想说点什么却没有力气,然后车就起火了。
结婚时,她还跟孙建业提过,说自己这辈子没有离婚,只有丧偶。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随后,我又给林佳的父母采血。
他们老两口接到儿子失踪的消息,连夜从外地赶来。
“怎么会这样呢?”林佳的母亲一边念叨,一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照片,“小佳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不喜欢在外面惹是生非的。”
照片上的林佳眉清目秀,看起来有些文弱。
他今年23岁,南方人,在我市读大学期间和赵茹恋爱,毕业后留在本地,做了一名老师。
他们说,林佳和赵茹关系很好。今年1月,林佳还说要带女友回老家过年。1月中旬,林父生日的那天,赵茹以林佳女友的身份发了祝福短信。
在林母眼中,赵茹就是准儿媳。老两口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分手了。
接连面对两拨家属,我的心里沉甸甸的。采完血,刑警队的侦查员就过来找我。
他带人找遍了周围的河流、沟槽、水井等容易抛尸的地点,没有发现林佳的踪迹。
“真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