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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父在颐年:到底识数不识数

离开白城四天,父亲找了我和巫森四天。我哥和小莎来了,他问我们在哪。无牙和抱抱来了,他问我们在哪。所以一到家,我们就马上去

离开白城四天,父亲找了我和巫森四天。我哥和小莎来了,他问我们在哪。无牙和抱抱来了,他问我们在哪。所以一到家,我们就马上去颐年。

五楼大厅里弥漫着茄子酱的香气,晚餐刚刚吃完,餐车还没有被推走。父亲穿着袖口磨毛了的棉睡衣坐在长桌边——颐年衣服洗得勤,洗衣机终日轰轰地转。

见了我,父亲问巫森来没来。我赶紧告诉他,巫森到门口市场买菜去了,一会儿就上来。

我给父亲沏蒲公英根茶,他喝一口,问巫森来没来。我给他吃人参蜜片,他吃完还是问巫森来没来。

宇姐妈妈穿了一件黑底绣粉蓝花马甲,衬着红毛衣和黑发,格外有腔调。

王姨在学步车里艰难行走,同时邀请何姨也走走。

阿晓姐穿着红毛衫和花棉裤,拄着拐杖站在电梯口,谁喊也不回来,坚持要去外面。

护理员说:白天在外面都待过了,晚上大家都忙着,哪有时间陪她出去呀?为啥非得出去呢?

我说:因为楼上没有帅哥啊,外面有帅哥。

众人听了都笑,连阿晓姐自己也笑了。

春艳主任只好说:等我两分钟,把手里活儿忙完。

住进颐年的人越来越多,护理人手紧张。一位能干的作家朋友问我要了颐年的电话,想要做护理员。我自己虽然被过誉为“中国养老情感危机观察第一人”,但深知笔力不足,尚肤浅稚拙。如果作家深入其中,一定能写出更好的养老故事。

见阿晓姐站得久,我就搬了把椅子给她,让她坐着等。

巫森从电梯里出来,父亲见了,垂下眼皮,终于没话了。

我对阿晓姐说:晓姐,帅哥来了,你不用出去了。可以让帅哥给你号号脉。

阿晓姐笑得嘴都歪了,也不张罗要出去了。

我去父亲房间拿纸巾,见他房间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一拉开门,栀子花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热情得差点使我跌一跟头。窗台上那盆栀子花,不管有没有人理,有七八朵兀自开着。

我回身跟父亲说:栀子花太好了,应当再拿一盆来。

父亲说:还有两盆,不知哪去了,让人搬走了。

得,他本来都不识数了,现在倒还惦记春艳主任那两盆栀子花呢。

我说:家里还有三盆,我再拿两盆来吧。

父亲说:再拿一盆就够了。开白花,香,好。你再不要乱花钱,犯不上。

我说:爸,我挣得多,我是你女儿,我不给你花给谁花?

父亲说:这么花我也享受不着。再说了,你能挣几个钱?

父亲转过头,把巫森叫过去,让他告诉我不要乱花钱。巫森就配合地点头。

离开前,我和巫森先和父亲挥手作别,再鼓励阿晓姐多做康复训练,说话说不清,唱歌唱得好,那就多唱,也是一种康复训练。面对曾经的女神,我努力假装自己很懂脑溢血,更假装对康复有信心,惟愿阿晓姐能多得到一点光亮,不至于在黑暗里摸索太久。她左手里那根四爪拐杖,在我看来多么触目惊心。

有了我们的鼓励,阿晓姐一直笑,一直笑,然后引吭高歌。电梯门关上前,她唱道:好山好水好地方,条条大路都宽敞,朋友来了有好酒......

会唱歌真是一件幸事,音乐那神奇的力量不只陶冶情操和愉悦自己,还能在年老口齿不清时直抒胸臆,帮助自己康复。如果你会唱歌,无论年轻还是年老,一定要多唱。唱给自然,唱给岁月,唱给自己和亲人。

爱默生在《在思考中获得力量》中说:“那些令人生畏的普遍而真实的东西,既不是智慧,也不是爱;既不是美丽,也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整体和部分都能够充分提示事物本质的精神。精神并不是让自然围绕在我们的周围,而是让自然贯穿于我们生活的始末。它就像是永不干涸的甘泉滋润着我们,在需要的时候,可以给我们无穷的力量。”

我想,在歌唱里,一定可以体会到这种精神的神奇之处。

阿晓姐当年可是职场精英、女中豪杰,好酒一定喝过不少。如今,只能在歌声里回味往昔,捞取些许精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