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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女神,我惹上了县里的大哥,为了活下去,我一步一步混成了老大……

你们有被女生打哭过吗?不准笑,咱实话实说,我被打过,不光哭的水裆尿裤,而且还特么差点断子绝孙。那是09年11月的一个清晨

你们有被女生打哭过吗?

不准笑,

咱实话实说,我被打过,不光哭的水裆尿裤,而且还特么差点断子绝孙。

那是09年11月的一个清晨

……

01,

已经立冬的崇市,上空零星飘着细雪。

刚从网吧下通宵的我和老毕掐着半截烟屁,像往常一样哆哆嗦嗦溜达到步行街的“飘香包子铺”混熟。

所谓“混熟”说白了就是装偶遇,貌似不期而遇的碰上某个熟人朋友啥的,然后攀关系、拉交情,蹭顿吃喝,最不济也能混根烟抽。

没办法,在那个上网都得靠赊账的年代,我和老毕这种无业游民,想要活下去,就得把脸皮子揣裤裆里。

“樊龙你看,喏…”

刚走进包子铺,老毕立马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搂住我的肩膀朝一个方向表情亢奋的挤眉弄眼。

“啊?”

我顺势看去,见到角落处的桌边有个一袭白色羽绒服的女孩。

“咋了?你认识?”

几秒后,我兴趣索然的撇撇嘴。

“那妞昨晚不是搁你旁边包宿来着嘛,要不试试?”

老毕搓了搓双手,龇牙坏笑。

“试试就试试呗,你长得帅你去。”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头,再次望向角落。

那女孩估摸十七八岁,跟我们年龄相仿,披肩发齐刘海,皮肤贼白,大眼睛水汪汪的,吃东西时候两个小酒窝一起一伏,非常的可爱,当然最抢眼莫过于她胸前那对汹涌澎湃的杀器,即便是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能让正处于青春期的我浮想涟漪。

这小妞应该是网吧的新人,之前没太见过,最近连续三四天总包宿,昨晚刚好坐我旁边。

我昨儿眼瞅着她摆弄了一宿的秋秋空间,不是对着摄像头比划各种v字手势拍大头贴,就是偷菜、抢车位,那叫一个忙活,依稀记得她的q名好像挺文艺的,叫什么紫梦幽兰。

“诶紫梦妹妹,巧了啊,你也吃早饭啊?”

闲扯的功夫,我和老毕已经“无意间”蹭到了女孩跟前。

说归说,闹归闹。

长相这块,我确实差老毕十万八千里。

但论起不要脸,十个老毕也照我拍马难及。

打了声招呼后,我自来熟似的坐到了女孩对面,同时瞄向她面前还冒着白气的笼包,贪婪的吞了口唾沫。

“想吃直接吃,不用套近乎,我没打算认识你们。”

对方只是淡淡的瞟了我一眼,就继续低头吸溜起手边的豆浆。

“呃…”

面对她如此直白的揭穿,向来逼脸不要的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

“麻烦再来两碗豆浆,一笼包子。”

没等我再说什么,女孩很豪爽的朝包子铺老板晃了晃手臂。

“谢谢啊紫梦妹妹,那我俩不跟你客气了,以后在星雨网吧提我俩好使。”

这回老毕反应比我快多了。一个健步蹿到桌边,抓起个小笼包就往嘴里猛旋。

“小心烫死你个逼养的,慢着点。”

我不可思议的又瞥了眼女孩,同时拿肩膀轻轻撞了两下老毕暗暗提醒。

这小半个月被我和老毕“混熟”的冤种不计其数,她是唯二如此大方的横主,保不齐里头有什么猫腻。

“我吃饱了,再见。”

胡乱琢磨的过程中,那女孩已经起身,拿餐巾纸擦摸几下嘴角,随后微微一笑离桌而去。

“郭哥,美女请客昂,我俩没钱!”

狐疑归狐疑,但该不要脸时候,我能坚决的豁的出去,生怕她不结账,我连忙朝包子铺老板大声吆喝一嗓子。

实事求是的讲,我这句话大可不必,小半个月来,老板郭哥已经不止一次目睹过我和老毕不要脸的骚操作,早已经见怪不怪。

女孩无所谓的轻哼一声,直接摸出张百元大票。

当两碗散发豆香的奶白浆子端到我俩面前时,那女孩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这才正儿八经确定,对方居然真的请了我俩。

“姐们属实够意思!”

我由衷念叨一句,没人能理解又冷又饿的上了一通宵网,此时吃笼肉包子、喝碗热豆浆的含金量。

“看着没樊龙,100啊!紫梦妹妹真有钱,也不知道有对象没,不行我吃点亏,钓钓她得了。”

老毕贱嗖嗖的吧唧两下嘴巴。

“快别毕哧了,吃完饭上哪?要不还是你家睡?”

我不耐烦的打断。

对于这种吃白食的机缘,我深知可遇不可求,一年里碰上一次都属于祖坟冒青烟。

“等会儿,我想想啊…”

老毕像路边野摊那帮打着“科学送子、逢凶化吉”的老神棍一样摆弄起十根粗短的小指头,随即点点脑袋道:“没问题,今天我奶上医院,我爸肯定得陪护,家里没人。”

半小时后,我和老毕晃晃悠悠的回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信,有人回自己家居然需要爬墙头、翻窗台。

说是家,其实就是间四十来平的胡同房,中间用块布帘子隔开,分做主卧和次卧。

“你家干啥的兄弟?”

躺在“次卧”用一张木板垫几块砖头搭建起的小床上,我使劲用屁股抻了两下,确保不会塌方,小床则不堪重负的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响。

“我爸搁星雨网吧对面的商场里卖衣服,我妈裁边、补裤子,你呢樊龙?”

老毕挤到我旁边,双手枕着胳膊回答。

其实我和老毕满打满算认识也就半个多月,之所以能玩到一起,主要是臭味相投,都属于网瘾少年,其次就是特么穷,令人发指的穷!

当然男孩子之间交情往往就是如此纯粹,你给我递支烟,我送你瓶水,可能咱俩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哥们兄弟。

很多时候,我俩其实不是去上通宵,更多是捡机器、蹭网,半夜搁网吧瞎转悠,看到谁睡着了或者着急走没来及退卡,就名正言顺的据为己有。

现在听着可能觉得不可思议,可在那个年代,类似我们这种卡拉米,几乎每个网吧都多如牛毛。

“我…”

我犹豫几秒,叹了口气苦笑:“我没家,别絮叨了昂,困!”

“困个屌毛,樊龙你几岁呀?咱俩谁管谁叫哥?”

老毕不安分的又嘟囔一句。

“十九!”

我脱口而出,歪头看向他。

该说不说,老毕这孙子长的确实帅,浓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梁像极了包青天里的展护卫,个头差不多也有一米八,唯一减分的就是他那一脑袋不修边幅的长头发,乱糟糟的,跟鸡窝有一拼。

“那你大我一岁,往后我得叫你哥…”

“昨晚坐一号机那个戴眼镜的,充了两千多点卡,我看他劲舞团服装都买全了,真基霸有钱啊…”

“等我有钱也指定买套牛逼装备,霸占全服,呼!噜!”

“紫梦妹妹,真白真大,嘿嘿嘿…”

二分钟不到,老毕迷迷瞪瞪的呢喃伴随着仿佛骑摩托一般鼾声就在我耳边呼啸而起。

我无语的翻身闭眼,没多会儿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一睁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见暗。

“快特么醒醒,天黑了。”

我一激灵爬起身,慌忙摇醒旁边的老毕。

“呃?”

这货坐起来,先是迷迷瞪瞪的揉了揉双眼,紧跟着就像是触电一般蹦下床,结结巴巴招呼我:“快走快走,要不我爸回来得打死我,打死事小,关键他最起码半个月不上我出门,出不了门还咋去网吧,还咋QQ,劳资马上就升太阳了。”

七八分钟左右,我和老毕呼哧带喘的跑到属于我们的“基地”,星雨网吧。

“龙哥,咱提前说好了,今天捡着机器我先用,我在q上挂着个山城的美眉呢,贼有钱,她说过两天来找我,到时候咱想吃啥吃啥,想上多久网就上多久网。”

“希望今天有运气吧。”

爬网吧楼梯时候,老毕跟我勾肩搭背的闲扯,该说不说这犊子属实挺礼貌,早上才刚确定我俩年龄大小,现在就直接上嘴喊哥了。

“樊龙、老毕你俩可尼玛来了,有美女找你们一整天。”

话没说完,一个烫发斜刘海,遮着左边眼的小伙嬉皮笑脸从网吧走出来。

“谁呀?”

老毕好奇的问了一句。

“我!”

这时,一条白色倩影出现在小伙身后,正是早上请我们吃包子的那个爽朗女孩。

“哎呀,这不紫梦妹妹嘛,妹儿你老实说是不是相中我的姿色了,哥没对象,今年芳龄…”

老毕眼前一亮,顿时凑了上去。

“上一边去!”

紫梦妹妹直接把老毕往旁边一扒拉,随即气匆匆把手伸到我脸前怒喝:“还给我!”

“还你啥啊?”

我瞬间懵了。

“简直不要脸。”

没给我继续提问的机会,只见那女孩猛然提起膝盖照着我的裤裆中央就是一杵子。

“妈妈哟,碎…碎了…”

我当场“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倒在她面前,紧跟着发出惨绝人寰的干嚎,很快巨大的疼痛感就将我刺激到眩晕过去。

临昏迷前,我依稀听到什么“他当时就在我对面”、“不是他还能有谁”之类的话语…

02

不知道过去多久。

我总算缓缓睁开双眼,意识也如潮水般慢慢回笼,紧跟着脑海中浮现出一溜小问号。

不就特么蹭了顿包子嘛,还至于让劳资断子绝孙么?难不成是因为早上我偷看她“凶器”被发现了?那她当时咋不翻脸,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点吧?

还有临昏迷前,她好像在嚷嚷什么来着,到底啥事呐?

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使劲晃动两下脑袋,哪料到瞬间扯动到受伤的裆部,疼得我不由“嘶嘶”连抽几口大气。

病房素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我下意思的眯起眼,鼻腔里满是消毒水呛人的味道,下半身的疼痛感瞬间袭来,老子不能被废了吧?我特么还是个雏呢。

“绝对是他!早上只有他坐在我对面!”

“我好心请他俩吃东西,他居然偷我手机,简直就是不要脸!”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病房外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嘈杂声,本能的坐起身子,同时咽了口唾沫,喉咙像是被砂纸磨砺过一般,干涩又疼痛。

“臭娘们,真鸡儿彪悍!属呲花的吧。”

我揉搓两下喉结,竖直自己的耳朵,想要听的再真切一点。

“吱嘎..”

十几秒钟左右,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紧跟着呼呼啦啦冲进来一大伙人,首当其冲的正是罪魁祸首“紫梦妹妹”,令我没想到的是她身后居然还跟着个穿制服的警察,其次就是老毕和几个网吧认识的朋友,关系都挺一般,我估计他们就是单纯来看笑话的。

“既然醒了,咱们就聊聊吧。”

警察公事公办的翻出笔和本,坐到我旁边的椅子上,随即他又指了指一侧的紫梦妹妹开口道:“樊龙,人家报警说你偷手机,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这警察叫田强,主要负责这一片的治安,平常也总去网吧冲浪,私底下其实我们都挺熟。

“强哥,天地良心啊!我和樊龙虽然平常总没钱上网,但偷鸡摸狗的事情绝对不干,最近这一个多礼拜,我俩天天在一起,我可以作证,他绝对没有..”

我刚要辩解,老毕“嗖”一下从人群后面蹿了出来,急赤白脸的一通话,让我心底里暖暖的。

要知道我俩其实也没认识多长时间,他肯这样替我出头,绝对算得上哥们中的铁哥们。

“他没长嘴,需要你帮忙说话?”

民警田强瞪了一眼老毕,接着轻笑道:“你快轻点嘚瑟吧马毕,你奶都病成什么样了,你还一天天不回家,我都懒得说你。”

听到田强的话,我和屋里的其他人不受控制全都笑喷了,敢情老毕姓马,难怪平常谁问他也不吭声,他爸也太人才了,居然给他起这么个惊天地泣鬼神的霸道名字。

“笑什么笑,严肃一点,不相干的人都先出去。”

田强咳嗽两声,提高嗓门,病房里瞬间陷入安静。

“强哥,我不知道她为啥怀疑我,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偷手机!”

见田强又把目光投向我,我吸溜两下鼻子说道,眼睛也同时直勾勾的看向两米开外的紫梦妹妹。

此时她散落的长发扎成马尾,表情愤怒的瞪着我,眼神里更是充满了蔑视,我猜如果田强不在场,她绝对敢再捶我一顿。

“发誓有用的话,那还要警察干什么?”

果不其然,听到我的话后,紫梦妹妹鄙夷的冷笑:“我的手机从来不离身,我平常跟人始终保持距离,只有今天早上坐在我对面,除了你还能有谁?”

“坐你对面,咱俩也离着二里地呢好不?再说我压根没见过你手机长啥样..”

我无语的拍了拍脑门,这娘们的理由也太特么牵强了吧。

“就是你,你不要脸!”

紫梦妹妹固执的扑向我,幸亏田强眼疾手快给拽住了,不然我脸上铁定又得多几条血道子。

“妈的,惯你毛病!之前踹老子那脚还没跟你算账,没完了是吧,你再碰我一指头试试!”

我的暴脾气也瞬间控制不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跟丫好好比划两下,暗自寻思,这娘们手是真欠,别叫紫梦了,干脆改名叫呲花吧,过年放的大呲花都没她能蹿腾。

“找到了找到了!”

就在局面即将再次失控的时候,房门又被人“咣当”一下撞开,只见一个烫发斜刘海,穿件大红色棉服的小伙狂奔进来,他气喘吁吁的挥舞双手吆喝:“俺老板调监控了,手机是江波那个狗日的拿的,跟樊龙一毛钱关系没有?”

“真的假的?”

“快说说咋回事天津范!”

我和老毕异口同声。

进屋这小子叫范明,因为经常操着一口半土不洋的天津腔,是星宇网吧的网管,所以熟悉的人基本都喊他天津范。

“这段时间网吧的鼠标总丢,老板刚才特意查下监控,我亲眼看到昨晚江波趁美女上厕所时候把她手机给顺走了,强哥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跟我回去看监控。”

天津范表情认真的重重点头。

“你们老板真奸,我刚才问他,还说监控坏了。”

田强哭笑不得的站起身子,转身看向紫梦妹妹问道:“姑娘,已经真相大白了,你是不是该给樊龙道个歉?”

“道歉就道歉,对不起!”

紫梦妹妹微微一怔,随即口气梆硬的冲我撇撇嘴,语调中毫无“真诚”可言,那架势就好像是我踹她裤裆了一样。

“诶卧槽,明明已经找到真正的贼了,你咋还这样啊?再说你踹我那脚怎么算?万一老子断子绝孙..”

我顿时火冒三丈,泼妇一般手指对方嘟囔。

“行啦,你个大老爷们别那么娇气,我问过医生,你什么问题都没有,待会记得给人把急诊费结了。”

田强和事佬一般拍了拍我肩膀头,接着冲紫梦妹妹咧嘴笑道:“你往后也注点意,女孩子家家别那么暴力,不过我得跟你说一下,偷你手机的江波是个惯犯,我手里有好几宗他的案子,这小子居无定所,想抓到他不太容易,我会尽快破案,到时候联系你。”

“不行!”

哪料到前一秒还被数落的紫梦妹妹后一秒再次原形毕露,直接双手硬生生掐住田强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的摇头:“今天必须得把我手机找到,万一他卖掉怎么办?手机里有我很多重要的东西呢。”

“姑娘你别激动,有什么事情咱们回所里再慢慢说,不要在医院里闹腾。”

片刻后,田强总算连哄带拽的将紫梦妹妹给忽悠出了病房。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老毕以及“救命恩人”天津范。

“范儿啊,感谢的话我不说了,有时间我请你吃大餐。”

尽管天津范查监控只是捎带手的事儿,但人家是真的实实在在救了我,不然还不知道得被那娘们纠缠到猴年马月,所以我也象征性的客气两句。

“嘛大餐小餐,您老先把急诊费凑出来再说吧,我刚才上来时候特意问过,你连急救带用药总共花了四百多呢。”

天津范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多少?”

“四百多!要了亲命了..”

我和老毕再次齐刷刷瞪大眼珠子。

要知道当时普通工人的月收入也就才四五百块,网吧包一宿还不到十块,这钱要是特么全充游戏里,都够我霸服了。

“我没钱,爱咋滴咋地,大不了让医院在报警把我拘留得了。”

盘算几秒,我破罐子破摔一般出声。

“龙哥,不行我回去找我爸要点,关键他最多也就能给我二三十,距离四百还远着呢,主要咱俩都没工作,要是挣工资的话也不算啥事,咦?天津范儿你一月开多少啊?”

老毕很仗义的昂起脑袋,说话间我和他不由同时望向天津范。

在场的所有人也就天津范有收入,网吧管吃管住管上网,按理说他兜里应该很宽裕,只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仅限于认识,估计对方够呛乐意慷慨解囊。

“我尼玛一月才开一百五,快叽霸打住吧,你俩还是银嘛,介尼玛不就是个臭狗食。”

天津范很是直接的晃动脑袋拒绝,用实际行动印证了我的猜测。

“咣当!”

就在这时,房门又一次被人暴力踹开,只见“紫梦妹妹”表情异常平静的冲我勾了勾手指头说道:“急诊费我交了,咱们走吧。”

“咱们?走吧?”

我脑瓜子像是被驴踢了一脚似的懵圈,这娘们不会打我有瘾吧,还想再来一场?我随即指了指自己腮帮子问她:“啥意思啊大呲花 ,你挑明了说,是不是想把我忽悠出去再揍一段,别以为我真怕你,老子当年也练过...”

03

“你真练过?”

听到我的话,紫梦妹妹的眼睛瞬间一亮。

“啊?那可不,我小时候正儿八经搁少林寺呆过两年,所以你别赛脸昂,把我惹急眼了,真削你。”

我顿了几秒,随即装腔作势的冲着空气挥舞几下拳头。

“那就更好办了,咱走吧!我替你结急诊费,你们帮我弄回来手机,咱们公平交易。”

没等我秀完,紫梦妹妹一个箭步冲到我跟前,薅起我胳膊就往床下拖。

该说不说,这娘们手上确实有把子力气,我一个百十来斤的小伙愣是被她给拽了起来。

“妹妹你先别着急..”

眼瞅我差点摔倒,老毕忙不迭凑上前劝阻。

“是啊老妹儿你先撒手,刚才派出所的强哥不是说了一定替你拿回来手机嘛,你现在又让我们帮忙,到底几个意思啊?”

我懵逼十足的也跟着开口。

主要这娘们实在是太虎了,完全想一出是一出,我是真怕再跟她扯上关系莫名其妙倒血霉。

“派出所效率太慢,我手机里有很多重要东西,万一被卖了,我就彻底找不到我哥..”

紫梦妹妹脱口而出,说话间可能又觉得不适合跟我们这些外人吐露秘密,又赶紧改口道:“只要你们能陪我找到手机,我承诺连续请你们一礼拜上通宵,行不?”

“一礼拜?”

“嘛玩意儿?一星期?”

老毕和天津范异口同声,哥俩眼珠子鼓的溜圆,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

当时的市场价是一个包宿十块钱,仨人一礼拜二百多,放在今天可能不值一提,可放在那会儿属实算得上土豪了,可想而知小妞开出的价码对我们而言有多诱惑了。

我不由瞄向对方,心里暗道这小妞究竟是什么来头?完全不拿钱当钱使啊。

“对,再加泡面和火腿肠。”

紫梦妹妹表情认真的点点脑袋,同时加大筹码。

“介尼玛小事儿,哥几个给你办了!不过美女我能不能把网费和泡面换成钱啊?我上通宵不花钱。”

得到紫梦妹妹肯定的答复后,天津范立马龇个大牙应承下来,再加上边上的老毕也满脸兴致的不停给我使眼色,搞得我不点头都不行,原本看对方口袋富裕,我还想坐地起价来着,这下全告吹了。

“行吧,我们试试,但我有言在先哈,能办成你履行承诺,如果办不成你也别埋怨,最起码不能再踹我了。”

我清了清嗓子表态。

“没问题,咱快点出发吧。”

紫梦妹妹迫不及待的催促,显然手机里确实有她很在意的东西。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一行四人来到网吧附近的一家名为“聚友”的手机店附近。

“聚友不光卖手机,还买卖所有的二手东西,什么鼠标、键盘、PSP都有,价格也相当公道,我这部诺基亚2700就是搁这儿买的。”

天津范手指店门口,笑呵呵的介绍:“最主要的是老板光哥这人江湖,收手机从来不问来源,甭管是偷得抢的,人家一律都按正常机子收,江波那群小逼K从我们网吧偷得键盘、鼠标全卖这儿了。”

“意思是咱搁这儿守株待兔就行呗。”

老毕从兜里摸出半包皱皱巴巴的软盒白沙烟,很自然的叼起一根。

“今早上睡觉前我问你有烟没你不说没了嘛,真特么不实在,没收了啊!”

我直接一把抢过烟盒,给自己也点上一根,并抛给天津范一根。

“天地良心啊!晚上出门时候从我爹外套口袋偷的。”

老毕龇牙咧嘴的解释,试图把烟再抢回去。

没办法,对于我们这种资深包夜的网虫而言,香烟这玩意儿实在太重要性。

“快别闹了,守株待兔没鸟用,美女姐姐已经报警了,估计派出所正满世界找江波呢,那小子今天铁门不敢冒头,我意思是咱等手机店关门,待会儿偷摸跟踪光哥,只要江波着急出手,一定会去找他,咱到时候就地按他个正着就完了。”

天津范抽吸两下鼻子回答。

“嘿,还别说你小子有点心眼哈。”

老毕翘起大拇指夸赞。

“我能不能打断一下,这个江波究竟是干什么的?我看你们好像都很熟悉似得。”

一直没吭气的紫梦妹妹好奇的发问。

“他就是个小逼K!”

“偷鸡摸狗的小屁孩一个,之前总在地球村网吧玩,有次趁着网管半夜睡着了,把包间里机器的主板偷卸下来卖掉,让人特么吊起来打,我亲眼见过。”

老毕满脸鄙夷的出声。

“别听他俩放屁了,江波是个神偷,见什么顺什么,这片基本没人敢招惹,听说他有个哥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以前杀过人。”

我赶紧拿胳膊肘怼了一下老毕和天津范打断他们。

这俩货简直就是特么纯傻帽,如果不把对手描述的强悍一点,紫梦妹妹一个人就能搞定,我们还有啥价值?万一等下她反悔了,我们哭都没地方去。

“江波有哥?我咋没听..”

老毕仍旧没反应过来,疑惑的抓了抓后脑勺。

“对对对,那小子之所以敢胡作非为就是因为有个倍儿牛逼的大哥在撑腰,你没看在医院时候我一提起江波,做笔录的强哥脸色都变了嘛,不好搞啊!这把为了帮你我们惹了他,以后还知道咋办呢...”

天津范的反应都是很快,马上明白我话里的意思,立即开启添油加醋的模式。

我满意的吐了口烟雾,将目光重新投向手机店门口。

之所以如此痛快的答应帮忙,正是因为我们仨心里都清楚,这江波狗屁不算,就是个小偷小摸的毛贼,岁数也就十五六,比我们都小一些,平常搁网吧里属于谁见着都能欺负的选手,哪来的什么大哥靠山。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四个就一直呆在手机店附近瞪大眼睛等待。

北方冬天的夜晚本来冻人,再加上早晨又下了点碎雪,那滋味别提多难熬了。

一阵夜风袭过,冷的我们几个原地跺脚蹦跶,就穿件薄棉服的老毕更是干脆把脖子缩进领口,两只手分别套在袖管里,不停的吸溜大鼻涕。

“哗啦!”

终于,手机店里的灯光熄灭,一个剃着光秃秃大脑门的魁梧汉子从里头走出来扯下卷帘门。

“出来了!”

“嘘,小点声别让发现了。”

我们四个慌忙没事人似得偏过去脑袋,唯恐露出马脚。

“咯吱..咯吱..”

哪知道这时,锁好门的光头大汉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径直朝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黑黝黝的大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响声...

04

眼见光头汉子越走越近,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干脆昂头直不楞登的看向他。

这家伙估摸着二十四五岁左右,个头能有一米八,感觉跟老毕不相上下,但比他可壮实的多,上身穿件翻毛领的黑色皮夹克,隆起的胸脯充满爆炸性,下身一条松松垮垮的补丁牛仔裤,脚下蹬着一双低腰的皮靴,难怪走道会发出那种吱吱嘎嘎的响声。

宽额头、塌鼻龛,鼻孔微微向外扩张,厚厚的嘴唇扬起一抹弧度,再配上锃光瓦亮的大秃头,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横主。

“收摊了啊光哥。”

天津范有些尴尬的凑上前打招呼。

“小天津你不好好上班,跑我门口瞎逼晃悠什么?”

光哥一巴掌拍在天津范的肩膀头上,当场将他按了个趔趄,随即又挨个看向我们仨人粗声粗气的开口:“几位小朋友是找人么?我要没猜错的话,找的应该是江波吧?”

“神了啊大哥,你是咋算出来的。”

老毕从我兜里顺走他那半盒香烟,殷勤的给对方递上一支。

“神个叽霸,算上你们,今天已经是第四波找他的了,我就算再傻也猜得出来。”

被唤作光哥的大汉摆开老毕,自顾自的从兜里摸出一包“石林”烟叼起一根,慢悠悠道:“劝你们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江波那小子鬼的很,风口浪尖上不可能来找我销赃,上新城区那边的二手店去碰碰运气吧。”

我们这座城市很小,总共也就分新老两个城区,老城区住的人多、各种买卖也多,新城区正处于开发阶段,除却大批大批刚开盘的工地,也就零星几家做工程的公司,连个像样的网吧都没有,按照正常情况,少有年轻人会跑那边去。

“新城区也有二手店?”

见光哥只是叼着烟卷没点燃,我赶紧掏出打火机。

“这话问的真没脑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买卖,有买卖就肯定有二手,知道新建的体育场不?那旁边就有一家。”

光头很受用的任由我帮忙点燃香烟,长长的吐了口白气努嘴。

“谢了大哥,如果我们能找到江波,回头必有重谢。”

紫梦妹妹感激的莞尔一笑。

“别别别,谢不谢的放一边,你们别说是我支的招就OK,江波也算是我大客户之一呢。”

光哥连连摆手,说罢转身就准备离开。

“走吧上新城区,我打出租去。”

紫梦妹妹也迈腿走向路边。

“老妹儿啊浪费那钱干啥,咱几个坐三蹦子一人最多一块钱..”

老毕很实诚的吆喝,那年头出租车不多见,更没什么滴滴、花小猪,短途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自个儿磊个破车厢的三轮摩托,由于整体涂成屎黄色,所以也被戏称为三蹦子。

“什么?”

此刻恰好又是一阵大风刮过,走出去两步的紫梦妹妹并没有听清,转头问道。

“没事没事,你快打车吧,他跟我说话呢。”

天津范踮起脚尖揽住老毕,同时压低声音骂咧:“傻逼吧你,又不用你花钱,坐鸡毛三蹦子,那破玩意儿又颠又冷,别特么回头再把我痔疮给震出来了。”

“呃,我不寻思能省点是点嘛。”

老毕有些委屈的望向我。

“这次我站天津范,你好像个缺心眼,省下来的钱能进你口袋是咋地?一张破嘴跟特么旅游鞋开胶了似得,能不能闭会儿。”

我白楞他一眼笑骂。

“诶?那是..”

挨了两句熊的老毕不满的转过去脑袋,猛然提高嗓门指向刚刚光哥离开的方向。

我和天津范本能的循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竟见到十多米开外的街口,一个黑影截停了光哥。

“江波!”

“小逼K!”

紧跟着我俩异口同声的提高嗓门,虽然离的远,但透过黄昏的路灯还是能清晰看到对方,一米五多点的干瘦轮廓,顶着满脑袋乱糟糟的鸟窝发型,正是我们此次的目标人物。

“追他!”

“别让他跑了!”

三秒钟之后,我们仨同时甩开膀子狂奔而上。

估计是听到了动静,江波条件反射的回头看了一眼,紧跟着撒丫就撩。

“曹尼玛得,给老子蹲下!”

明显感觉到狗日的要加速,冲在最前头的老毕捡起半块砖头就狠狠砸了过去。

“哎呀..”

别说这犊子还真是瞎人有瞎命,距离五六米远居然能准确命中,江波当即一顿,捂着脑后勺就蹲下身子。

“跑!我让你跑!”

“你个臭杂碎!”

喘息间,我和天津范已经来到江波的跟前,不约而同的抬腿就照对方脑袋、身上暴踹。

“来,你再给我跑一个试试。”

慢了半拍的老毕扒拉开我俩,左手提溜起江波的衣领将他给硬提了起来,右胳膊抡圆“啪啪”就是几个嘴巴子抽出。

而此刻江波的后脑勺被开了瓢,鲜血正喷泉似得往外涌动,又被老毕几个大耳光伺候,嘴巴和鼻子也开始往外流血,再加上这俩人的身高实在差太多,瞅着就好像成年人VS小学生似得。

即便是身为始作俑者之一的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老毕,差不多得了。”

我抽吸两下鼻子劝阻。

“行啦啊兄弟,又没有杀父杀母的仇恨,犯得上这么下死手不?他拿你什么东西让他交出来不就完了。”

不远处的光哥也适机走上前拉架。

“你别管,跟你没关系!”

打红眼的老毕虎着脸搡开光哥拉他的手臂,再次瞪着江波恶狠狠的叫嚣:“你不是能跑嘛,再跑一个我看看!”

我们这种半大的小子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完全不计后果的年纪,干仗基本全是照死手去的,再加上那年头茬架基本都是硬整,弄得过就弄,弄不过认怂,很少有人会报警,都认为是件非常丢面的事儿,胆子自然个顶个的肥。

当然说天不怕、地不怕有点夸张,类似我们这号渣滓但凡面对同龄或者大上两三届的痞子也懂得毕恭毕敬,我们不鸟的就是小一些或者干脆大很多的人。

“老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要是真有能耐就把他给宰了吧。”

光哥脸上明显有点挂不住,半拉身子卡在老毕和江波之间,语气也加重了几分。

“是啊,犯不上打他的,只要把我手机拿回来就好。”

这时紫梦妹妹也气喘吁吁跑过来拉拽老毕。

不知道是光哥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老毕清醒过来,他扭头“呸”的吐了口唾沫,顺着紫梦妹妹给的台阶松开了江波...

05

“嘛玩意儿?手机丢了?”

“大弟儿啊,你可得跟人家说实话,不然待会再揍你,我可拦不住啊。”

休整片刻,我们几个将江波围城一圈研究起了正事,给紫梦妹妹要手机。

“不是丢了,是被人给抢走了。”

刚挨完收拾的江波狼狈不堪,一手捂着流血的后脑勺,一手拿袖管不停抹擦脸蛋,委屈巴巴的出声:“她手机挺好的,是诺基亚N97,我本来想自己玩两天的,结果在台球厅被人抢了。”

“抢你的人叫什么?”

紫梦妹妹显然急了,伸直脖子亮高嗓门。

“我..我不认识,只知道跟光哥岁数差不多,他们一块有十多个人呢,我不敢不给。”

江波晃了晃脑袋。

“妈的,你偷得你赔,妹妹咱手机多少钱买的?”

老毕的火气瞬间又蹿了起来,直接粗暴的掐住江波的脖子。

“你别打他了,让他说完话!”

紫梦妹妹恼火的推了一把老毕,紧咬银牙说道:“手机无所谓,重要的是里面的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好家伙!四五千的手机竟然无所谓。

听到这话,我再次诧异的晃了一眼紫梦妹妹。

跟这妞接触的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她不简单,不说视钱财如粪土吧,但貌似真不太缺银子。

“在哪家台球厅,你现在带我们去找。”

紫梦妹妹深呼吸两口,调整自己的情绪,尽可能温柔的冲江波说道。

“就在..就在前面的球动力,过了街口就是,我害怕他们,你们还是自己去吧。”

江波哆哆嗦嗦的指向路口。

“不行!”

“放屁呢你,你不领着鬼哪知道是谁。”

老毕和天津范瞪眼呵斥。

吓唬一会儿后,胆小的江波最终屈服,一边拍打身上被我们踹的脚印子,一边挪动小碎步带路。

“内什么..紫梦,我觉得这事儿咱还是报警稳妥。”

往台球厅走的路上,我拉一下紫梦妹妹压低声音说道。

前面说过,我们这岁数的人虽然又莽又鲁,但并不傻,刚刚江波形容的非常清楚,对方跟光哥年龄差不多,又有十多个帮手,单凭我们几头烂蒜,恐怕都不够对方一个照面揍的。

“来不及了,我先去!你帮我找派出所的吧。”

紫梦妹妹态度异常坚定的摇摇头,随即加快步伐。

“天津,你有强哥号码没?”

我本来确实想喊上老毕、天津范撤的,可又怕七天包宿泡汤了,犹豫几秒后又拽住天津范问道。

“你们要是找派出所,那我说啥都不跟你们去了,我犯的事儿够进少管所好几年了,你们打死我得了。”

天津范还没吱声,目标人物江波率先不乐意了,他停下脚步,双手保住脑袋很光棍的蹲在地上。

“快走吧,不报警行了吧。”

找手机心切的紫梦妹妹当场拍胸保证。

“不是,你咋那么虎呢,万一..”

我皱着眉头分析。

“我一个丢东西的,难道还怕谁把我弄死不成?你们要实在害怕,可以马上走人!”

紫梦妹妹火急火燎的打断我的话。

实在是拗不过这娘们,我也只得半推半就的叹了口气,带上哥俩重新开拔。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江波口中的“球动力”门前,紫梦妹妹想都没想第一个拽起江波掀开门帘就冲了进去。

“哥几个,咱真跟她冒险啊?”

走在第二个的天津范眨巴眨巴那只没被刘海挡住的左眼瞅着我和老毕。

“来都来了,不进去多没义气啊,再说为了一礼拜通宵,咱也应该跟着一起,大不了不就是挨顿揍嘛,我不怕!”

老毕使劲吸溜一把鼻涕说道。

“我意思是咱进去看情况,如果对方人多,咱就装成看热闹的,如果人少的话..”

见哥们都把目光投向我,似乎是等我拿主意,我想了想后吭声。

“那就干他丫的!岁数大多鸡毛啊。”

老毕撸起袖管,破马张飞一般撩开门帘。

“走吧走吧,既来之则安之。”

天津范紧随其后的搓了搓腮帮子。

咽口唾沫的功夫,我们仨全都进入桌球厅。

整个场子将近五百多平,错落有致的摆了不少铺着绿色台布的桌球案子,几乎每张球案的旁边都围了两三个年青人,多的甚至有七八个,时不时泛起几声“好球”、“牛逼”之类的怪叫声和台球“哒哒”的碰撞声交织回荡,让人心里毛毛的。

整体灯光比较昏黄,脚下的水泥地面也很粗糙,四周墙壁上简单挂着几副台球明星的海报,随处可见弥漫香烟的白雾,我转动脑袋寻找,很快便在角落的一张桌球案边发现了紫梦妹妹。

此刻她正跟一个烫着烟花烫,梳个天津范类似发型的瘦高个青年在对峙,而那青年身后还有七八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这群人要么双手抱胸杵在旁边,要么斜叼烟嘴靠墙而立,个个脸上写满玩味,压根没拿怒气冲冲的紫梦妹妹当回事。

“龙哥,咱们..”

见到这幅场景,刚刚还嚷嚷着“要干”的老毕瞬间熄火,底气不足的搓着双手问我。

“看看再..”

我“说”字还没吐出口,只见佝偻腰杆站在那瘦高个青年旁边的江波突兀指向我们这边,接着那群人齐刷刷的看向我们仨。

“情况不对,快跑!”

心里“咯噔”一下,我转身就蹿。

“老黑,拦下他们!”

瘦高个青年梗脖就是一嗓子,我的后背当即被一只大手给抓住。

“干特么什么啊!”

慌乱间,我回身推搡对方挣扎,指甲无意间在对方脸上划了几道。

“操,敢特么挠我脸?弄他!”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的时候,旁边就飞过来一直大脚“嘭”的踹在我胯骨肘上,失去平衡的我直接“咣叽”一下摔趴在地上,眼瞅着逃跑无门,我本能的蜷缩起身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受力面降到最少。

“咣!咣!咣!”

不计其数的电炮飞脚如同雨点一般落在我的身上,这帮狗日的铆足劲往我身上招呼,我心里暗道,这把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另外一边的老毕也没比我强多少,同样被五六个人围城一堆圈踢,但他有种的是一边被收拾一边扯着个破锣嗓子骂娘。

“卧群曹尼们玛得,有能耐单挑啊..”

老毕凄惨的嚎叫声在台球厅里显得尤为响亮,然而回应他的是更加有力的暴打狠跺...

06

不知道捱了多少记电炮和飞脚,那帮损犊子应该是打累了,两个家伙才将我的双臂反扭,脑袋按在了旁边的桌球案子上。

“拽我干啥,有能耐咱特么单挑!”

没多会儿老毕也被他们如法炮制的按在我旁边,他嘴里依旧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大声骂街。

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更何况我们这种货色的烂蒜。

即便我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他仍旧嘴巴不停。

“东哥,就是他们打得我,我提你名了,他们说你算个叽霸。”

江波尾随在最开始发号施令的那个瘦高个青年身后来到我们跟前,手指我和老毕告状。

“小逼崽子,你等让我抓着你再说。”

老毕竭力昂起脑袋,恶狠狠的怒视江波。

“你挺有刚呗?连我干弟弟都敢整,来,再骂一句我听听。”

被江波称作“东哥”的瘦高个甩了下挡在眼前的刘海,一手扯住老毕的头发,一手攥起个白色的桌球,狠狠塞进他嘴里。

“唔..唔唔..”

被堵住嘴巴的老毕疯狂扭动身子挣扎,但架不住反扭他胳膊的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

“江波,他怎么打你的,你给我怎么打回来!”

东哥薅拽着老毕头发来回晃动几下,回头朝江波发号施令。

“东哥我..我不敢..”

江波这逼养的扯老婆舌有一套,可胆子并没有多大,尤其是在看到老毕那双瞪得圆溜溜又充血的眼睛后,畏惧的吞了口唾沫。

“怕个叼毛,他有三头六臂是咋地?”

东哥举起拳头照着老毕的后脑勺“咣咣”就是几个炮拳。

“东哥,这次我们兄弟俩认栽了,这事怎么解决,您划个道,该打打,该赔钱赔钱,我们兄弟都认了!”

看到老毕痛苦不已,我一咬牙,先对这个东哥服软再说。

至于跟他解释我们没骂人,看东哥这豺狼一样贪婪的眼神,就知道解释肯定是没用的,这种人,不从我们身上咬下几块肉,是不会罢休的。

虽然整天混迹网吧不着家,四处坑蒙拐骗,但自从被技校开除以来,我跟人动手打架都是很有数的,更别说这么大的场面,心里早已经哆嗦的要死。

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反而镇定下来,和这个东哥好好谈谈。

“诶卧槽,现在真是世道变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摆逼装哥了,你特么还要发两句言是吧?”

听到我说话,东哥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来,从身后一个青年的手里接过根球杆,先是冲着空气“呼呼”挥舞几下,然后走到我旁边,照着我的后脊梁“啪”的一下就重重抡了上来。

“啊..”

钻心的疼痛感让我不由自主的叫不出声来。

“啪!”

“咔嚓!”

紧跟着第二下再次袭来,不知道是那混蛋用力过猛还是球杆质量不行,杆子当场折成两段,我感觉自己后背的骨头都被打断了,疼的难以形容,豆大的汗珠子顺侧脸滚落下来。

“老板,这球杆他买单啊,所有人都看见了,是他故意拿自己后背撞我手里的球杆,对不对啊兄弟?”

东哥掐住我的脖后颈阴森森的笑问。

“是..我赔。”

嗅着他嘴里发出的烟臭味,我极其不甘心的出声。

“对嘛,这才乖了,来江波,照他脸上甩几个响,让哥哥们听听。”

估计是感觉我比老毕好说话,东哥变本加厉的朝不远处的江波勾了勾手指头。

江波犹豫一下,随即咬着嘴皮走上前,举起他的巴掌“啪”一下呼在我腮帮子上。

我直勾勾盯着江波,满满的不可思议。

他特么居然敢打我?这还是那个在网吧里任由谁都能欺负的小垃圾么?

这道耳刮子其实并不算响亮,但比被扇嘴巴子更屈辱的是我竟然让江波打了,江波可能也有些害怕,故意侧过去脑袋不看我的眼睛。

“唔..唔唔..”

看到我被侮辱,旁边同命相连的老毕再次用力挣动身体,只可惜仍旧是徒劳。

“你唔个叽霸,再哼唧,老子继续往你嘴里塞台球!”

东哥抬腿踹在老毕屁股上,又指了指朝江波发号施令:“再打!没让你停下来就继续!”

“行了刘东,挺大个岁数跟俩孩子一般见识干嘛,给我面子拉倒吧。”

江波再次颤颤巍巍举起胳膊要落下的刹那,一道浑厚的男声在桌球厅门口响起,紧跟着就看到刚刚我们揍江波时候拦架的那个光头双手插裤兜走了过来,天津范居然跟在他屁股后面。

难怪刚才挨揍的时候没见着他,敢情是去搬救兵了。

“啥情况光哥?你认识啊?”

刘东有病似得又甩了下眼前的刘海,笑嘻嘻的反问。

“不认识大晚上我能过来嘛,哥哥这个面子能给不?”

光哥先是走到老毕跟前,递给反扭他手臂的两个青年一人一支烟,随后又来到我旁边,冲刘东递过去烟盒。

“我特么整死你!”

重获自由的老毕刚一脱困,就奔着一个江波扑了上去。

我俩今晚上之所以会遭受这场无妄之灾,正是因为这孙子挑三豁四。

“你消停点吧。”

路过光哥跟前时,光哥只是抬起左胳膊向前微微一勾,人高马大的老毕就被他揽住脖子动弹不得。

“光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也看到了,你这哥们要弄我干弟弟,那往后我弟弟出事咋算?要不让他俩提前给我交五千块钱保证金吧,我弟弟有事儿直接扣。”

刘东似笑非笑的吹了吹额前的刘海。

“怎么个意思小刘东,你管我要钱呢?”

光哥原本微笑的脸颊瞬间拉下,而后慢吞吞的把手摸向胸口:“成,你刚才说多少钱来着?”

“开玩笑的光哥,只要你保证他们往后再别碰我老弟这事儿就拉倒。”

刘东眼珠子快速转动两圈,连忙摆动双手。

我顿时看明白了,这刘东八成是惹不起光哥啊,不然也不会这幅脸孔。

“谁叽霸也没前后眼,还特么往后,你咋不让我保佑你老弟长命百岁呢,拿我当寺庙里的菩萨了,搁这许愿还愿呢,操!”

光哥重重吐了口烟圈,随即扔在脚下,拿皮靴用力碾磋几下轻笑:“我最后再问你一遍,这俩人你放还是不放...”

07

“呼..”

刘东长长的吐了口浊气,接着冲按着我的两个小伙摆摆手,我立马获得自由。

“谢了光哥。”

甩动两下手臂,确认没脱臼后,我压低声音感激。

“这事晚点再研究,做事要懂规矩,得有头有尾,本来就是你们先揍的小江波,去给人家道个歉。”

光哥努努嘴说道。

“给他道个叽霸歉,要不是他那张逼嘴瞎说,我们也不可能..”

老毕性子火爆的扯开嗓子叫骂。

“你能处理了这事?你要是能的话,我就闭嘴。”

光哥侧头发问,老毕虽然虎了吧唧,但他不是真缺心眼,比谁都明白,要不是天津范及时把光哥找过去,今晚上我俩得遭老罪。

“别说了老毕,光哥教训的对。”

尽管心里有火,我恨得快把牙齿都咬碎了,可眼下形势比人强,光哥十有八九也不愿意真跟刘东闹掰,这才会出此下策。

“对不起兄弟,今天这事赖我们。”

我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来到比我矮一头的江波面前微微弓腰。

“叫特么什么兄弟,叫波哥!”

刘东当场破口大骂,显然还想继续羞辱我。

“小问题儿,让喊啥喊啥,搁特么社会上混饭吃,名号是旁人给的,脸面是自己挣的,给小孩儿服个软,不磕碜。”

可能是看我犹豫不决,光哥搂住老毕走到我跟前。

“波哥对不起,请原谅。”

我一发狠,抿嘴耷拉下脑袋。

“哦了光哥,你给我里子,我还你面子,这俩杂种你带走吧,但咱有言在先哈,仅限于今天晚上,以后他们要是再惹上我,那就得新仇旧账一块算了。”

刘东哈哈大笑的比划一个OK的手势,眼中满是得意。

“谢了啊他东哥,改天到我店里喝酒。”

光哥敷衍的客套一句,随即推了我一把催促:“走吧,还打算在这儿过年啊。”

就在我们转身的刹那,狗日的刘东动作很轻的冲角落收银台的方向晃动一下手臂。

“等一下,你们的事儿我不管,但我这儿毁了一根台球杆,这兄弟刚才承认是他坏的,谁把钱结一下?”

收银台里突然钻出来个三十来岁的肥胖女人,撑开两条又短又粗的手臂拦住我们去路。

“姐,我当时的情况您也看见了..”

我慌忙辩解。

“那是你们的事儿,我只问谁赔?不行咱就报警经公处理吧。”

胖女人完全不讲理的晃动榴莲似得大脑袋。

“报什么警,小孩子打打闹闹不很正常嘛,多少钱我出了。”

光哥用胳膊撞了我一下,示意闭嘴,满脸堆笑的掏出自己的钱包。

“我那球杆是LP的,算上折旧费,你给八百吧。”

胖女人不假思索的出声,显然早已经酝酿好了。

“多少?”

已经掏出两张百元大票的光哥当即停下动作,不敢相信的看向对方。

“八百!”

女人顿了一顿,两只胖手同时伸出四根手指头。

“姐姐,我就是专业干二手买卖的,LP的新球杆才多少钱啊,才都实诚点,我给你拿二百得了,要不是今天太晚了,我直接回店里给你拿两根环球的杆子。”

光哥将两张大票递向对方。

胖女人伸脖朝刘东的方向瞄了一眼,仿佛是在等待对方指示,两三秒后拨浪鼓似得摇头:“不行,就八百!谈不妥咱就报警,让派出所的同志给评评理。”

“你这人..”

光哥额头的青筋暴起,嘴角微微抽搐,强忍着没有发作,

“八百就八百,我替他给了。”

就在这时,消失好久的紫梦妹妹突然从几米外走了过来,举起几张大钞直接塞到胖女人的怀里,紧着她又走到刘东面前,声音不大问道:“真的不能把我手机还给我吗?”

“弟兄们都看看,这娘们胸比屁股大,说话咋那么没脑子呢,什么叫你手机?这明明是我的行不?我下午刚花两千块钱买的,你想要没问题,拿钱买就得了,不能因为长得漂亮就硬抢吧,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光哥。”

刘东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个挂着紫色小铃铛的手机,手机背面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贴画,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东西。

“你胡说,这分明就是我的,是他偷我的,我挂的风铃还在呢。”

紫梦妹妹伸手就想要抢,结果刘东高举手臂,故意等紫梦妹妹靠近的时候,在她脸上“吧唧”啃了一口。

“你!你耍流氓!”

被占了便宜的紫梦妹妹本能的后退两步,小脸涨的通红,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没意思了啊他东哥,欺负一个小女孩干啥,江波孝敬你的手机怎么来的,咱心里都跟明镜似得,小姑娘也不容易,还给他得了!”

光哥深吸一口气,走到紫梦妹妹的身旁帮腔。

“宋光!我是不是脸给多你了?啥特么事儿你都想插一脚,咋地?还当这是三四年前,我刚出社会跟你混那会儿呢?我说了,想要手机拿钱买,没钱可以报警,江波的手机是咋来的,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行让警察给他拷走,但我确实花真金白银搞到手的,想在我这儿吃白食你得问问我这群兄弟!”

刘东将手机揣回口袋,抓起一只台球“嘭”的重重砸在球案上。

我听到这儿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合着这刘东过去是跟光哥混的,难怪俩人之间的对话总感觉怪怪的。

“擦得,怎么个意思?”

“干不干啊老大,你给句话!”

“什么特么这哥那哥的,都没有面儿昂!”

随着刘东话音落下,周边那群青年直接骂骂咧咧的将我们几个团团包围,我环视一圈最少能有二十多个人。

“小刘东你真是长能耐了,不错不错。”

面对这帮人的气势汹汹,光哥非但没有任何慌乱,反倒很轻松的又给自己续上一支烟,眯缝起眸子从口袋摸出一把可折叠的弹簧匕首。

“行了,手机我不要了,我们走可以吧?”

剑拔弩张的刹那,紫梦妹妹迅速抹干净呼之欲出的泪水,双手合十的朝刘东作揖道:“今天的事情对不起,希望大哥能够高抬贵手。”

“啧啧啧,一群裤裆带把儿的玩意儿都没有个蹲着尿尿的娘们有魄力,赶紧滚蛋吧。”

刘东貌似很满意周围那群小弟们的表现,嫌弃的摆摆手驱赶:“那啥光哥,我还在那住,你要是有脾气随时都能过来找我,我等着...”

08

刘东一句话仿佛像是给台球厅里的那群小青年们打了鸡血似的,这帮犊子们顿时连叫带骂的挪动身体进行包抄,不断缩小跟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东哥,看来你是今晚你真想跟我掰下手腕子啊?”

此刻的光哥也不再隐藏,很光棍的直接将手中的折叠匕首举起,嗓音也比之刚刚凝重许多。

“我掰不起吗?”

刘东双手抱胸轻飘飘的反问,他那只没被刘海挡住的眼珠子瞪的浑圆。

“你人多你有理,当然没问题,想比划两下的兄弟现在可以大步流星的往前迈步。”

光哥吐了口唾沫,反手握住刀把,尖锐的刀尖冲下,显然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操,想干直接干!都叽霸是两个膀子架一个脑袋的手子,谁比谁多条命是咋地?内什么卵毛东哥你千万保护好自己哈,只要开干,老子谁也不冲,就咬死你个逼养得!”

憋了一肚子的火的老毕也没收着,随手捡起半截断掉的球杆指向面前的刘东一伙。

别看他现在鼻青脸肿,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子愣劲儿属实唬人。

“这位大哥,手机我不要了,球杆我们也照价赔完了,您要是还仗着人多欺负人少,传出去恐怕也不好听吧,今天打扰各位的雅兴是我们不对,我这儿还有三百块钱,就当请诸位大哥们抽烟、吃宵夜了,大人大量行行好吧,可以吗?”

站在我旁边的紫梦妹妹再次及时开口,一边将三张百元大票放在就近的桌球案子上,一边不停弯腰作揖。

不知道是被光哥和老毕那种视死如归的韧性给吓住了,还是紫梦妹妹的道歉恰到好处,听到这话的刘东歪脖短暂思索几秒,冷哼一声摆手驱赶:“都在社会上玩的,今儿我不欺负你们,乐意走随时滚蛋,想跟我试试火力的,咱可以..”

“东哥仁义,今晚的大恩大德光弟儿记心里了,咱们走吧。”

不等他话说完,光哥迅速收起匕首,一手拉拽气冲冲的老毕,一手搂住天津范转身就撩。

“切!还以为多大个手子呢!”

“过去牛逼轰轰的农林路光哥也不过如此啊..”

“东哥牛逼、东哥威武!”

我们一行人刚走出去几步,身后就响起嘈杂的叫喊声。

哪怕是个聋子也能听出其中的嘲讽和不屑。

我正担心光哥会不会又突然上劲儿时,却发现他已经像个没事人似的率先掀起门前的帘子走了出去。

临出门前,我又回头看了眼,想把刘东和他那群狐朋狗党的模样牢牢记在心底。

“光哥,咱为啥不跟他们干啊?你手里有刀怕鸡毛!”

离开台球厅七八分钟,再次回到我们经常出入的心语网吧所在的农林路上,老毕像是炸了锅一般唾沫横飞的跺脚喝叫。

“哥们你嗓门小点,我耳朵不背。”

光哥顺势松开他,整整一路上他都死死攥着老毕的胳膊,我心里很明白,他是担心这虎出再跑回去送死,然后不紧不慢的摸出一支烟叼在嘴边,似笑非笑道:“首先我没有必须跟刘东撕吧的理由,他说话确实难听,但那是他的自由,如果你今晚比他人多,可能比他还狂,其次如果今晚不是小天津求我,你们哪怕死台球厅里都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不欠你们任何人。”

“我不是..不是那意思光哥。”

老毕虽然彪呼,但明事理,也很清楚对方是在实话实说。

“最后,我也想给你一句忠告,年少轻狂没毛病,敢玩命不叫真正的牛逼,这世上不怕死的人数不胜数,敢玩命还能保住命的才叫真正的牛逼!你要是继续这么冒冒失失,我估摸着活不到领身份证那天,多余的我就不扯了,你们听着也烦,没啥事该回家就早点回家去吧,最近别再网吧和街上瞎溜达,刘东算不上啥好汉,今晚你放那两句狠话,足够他动了废你的心思,自求多福吧。”

光哥摆摆手打断,使劲抽了口烟后,将剩下的半支塞进老毕的嘴里,随即拔腿就朝街口走去。

“嘛玩意儿啊你,人事不懂。”

天津范重重踩了老毕一脚,随即屁颠屁颠的撵了出去:“光哥,我送送您。”

“龙哥我..我是不是说错啥话了?”

见光哥两人走远,老毕有些懊恼的抓了抓侧脸。

“话没错,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太恰当而已,走吧!先找个地方吃两口东西暖暖身子,折腾一宿,又是挨揍又是淌血的,没功劳咱还没点苦劳嘛。”

我勾住老毕的肩膀安慰,同时话里带话的点旁边的紫梦妹妹。

今晚的所有事情虽说是因为我们的贪欲酿成的,但她是起因,如果不是她死缠烂打,我们也不会这般狼狈。

“对对对,想吃什么我请客。”

紫梦妹妹也很是上道,一点即通的立马张罗起来。

“西街口的炒米线行不?”

“炒米线吧。”

阴谋得逞的我和老毕对视一眼,接着异口同声。

片刻后,我们仨来打农林路西街口的一家路面摊子。

距离老远,就能看到几张空荡荡的长条形矮桌,嗅着空气中勾人味蕾的饭香味,我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几乎将刚刚才受过的屈辱抛之脑后。

没办法,一整天我和老毕就吃了顿包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要不是给紫梦妹妹当“赏金猎人”,我俩恐怕早跑其他地方去“混熟”蹭饭去了。

“老板四碗大份炒米线,都加火腿肠哈。”

紫梦妹妹熟络的摆手招呼,显然她也不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来,只是比较好奇的是这家摊子也是我和老毕经常“混熟”的作案场所,之前却一次都没有见过她。

“幺妹,今天来滴好早撒,你锅锅呢?”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同样很熟悉的向紫梦妹妹打招呼。

当听到“锅锅”俩个字时候,原本满脸洋溢笑容的紫梦妹妹神情骤然一黯,犹豫好久才低声回答:“他上外地打工去了。”

“咱不是就仨人嘛,怎么要四份啊?”

闷着脑袋“吧嗒吧嗒”裹烟的老毕并没有察觉到紫梦妹妹的异常,大大咧咧的出声。

“我给天津范也发QQ信息了,今天找你们时候,他死乞白赖的非要加我。”

紫梦妹妹俏生生的一笑,说话间又从口袋掏出一部手机...

09

看着她攥在手里的黑色崭新机子,实话实说我有点傻眼。

那可是特么09年啊,当时别说两部手机,人手一机都困难,至少我没有,老毕也只是用了个他爸淘汰下来的老“波导”,只能挂网线QQ的那种。

“姐,咱家是有矿么?”

我笑嘻嘻的挪动屁股底下的小马扎,跟她靠近一些,想套套交情。

她这部手机不是市面上常见的诺基亚,我就记得背后有行“SAMSUNG”的英文字,后来才知道她这台备用机也值三四千。

“我哥送我的。”

可能是有丢过一次手机的经验,紫梦妹妹谨慎许多,她摇摇脑袋后便迅速将电话揣进口袋里。

“光哥的意思是让你们最近别去网吧了,我觉得也对,要不你们晚上找家宾馆休息吧。”

紫梦妹妹轻撩散落侧脸的碎发,看我俩瞪大眼睛,她慌忙又解释道:“别误会啊,我不是想赖账,答应你们一礼拜通宵的事情我说到做到,我只是不想你们再因为这件事情继续受伤了。”

“看着没龙哥,我就说妹妹看上我了,她多担心我。”

老毕臭屁的搓了搓下巴颏。

“看上你?我晕。”

紫梦妹妹作出一副呕吐的模样。

“不担心你脸红什么?”

“快别自作多情了,我是冻得好不。”

瞅着俩人打打闹闹,我并没什么心情参与,不禁烦恼的叹了口老气。

虽然平常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但说穿了我和老毕也只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网瘾少年,要说游戏里跟人架梁子干仗,我不带犯怵的,可现实中我们顶塌天也就敢熊两句江波那类更低级的渣子,今晚台球厅的刘东段位不知道高几个档子,别说他身边簇拥的那群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就算他是一个人,我都够呛是选手,其实不用光哥提醒,我也猜的出来狗篮子铁定不能善罢甘休,临走时候他看我们的眼神就跟饿狼瞅着小鸡仔似的。

不过实话实说,老毕今晚着实让我震惊了一把,之前我只知道他性格咋咋呼呼,但没料到他竟如此刚硬,面对刘东那伙牲口愣是没有半点卑服。

算了!如果刘东既往不咎,这回吃亏就吃亏了吧,谁让我们没人厉害呢。

我仿佛阿Q似的不停自我安慰。

“咋了龙哥?不高兴呢?”

见我耷拉着脑袋半晌不吭气,老毕拿胳膊拱了拱我问道。

“你不瞅的慌啊?以后去哪上网?”

我苦着脸反问。

“愁鸡毛啊,星雨去不了,咱就上地球村,去网海奇缘,市里网吧多了,他还能一家一家挨个找咱不成?就算找着了大不了就干呗,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不成,操!”

老毕完全没当回事的撇嘴冷笑。

“聊嘛聊,你们还有心思聊天呢,刚才跟我替班的网管说江波带着一大群人跑星海找你们了,我估计是刘东那伙!”

就在这时,天津范一溜小跑奔过来,边解释边掏出他的二手“诺基亚”翻到一个QQ群聊界面指指点点:“我有个全县网管交流群,刚才有人在群里说,不止是星雨,其他网吧也通缉你们了,刘东放出去话,但凡提供消息的他免费给冲一百Q币,能抓到你们的,他给一张五百块钱球动力的卡,现在你俩可出名了,我们老板刚才还给我打电话,问我认不认识你们呢。”

“卧槽!”

“真的假的?”

我一把夺过手机,翻看天津范口中的群消息。

“这个逼养的,是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

老毕攥紧拳头,侧头看向我道:“龙哥,实在不行咱跟他拼命算了!”

“高烧多少度啊兄弟?在台球厅被揍的还轻吗?拿什么拼?人家就算让你一半人马,你是个头么?”

天津范抬手探下老毕额头撇嘴:“要我说,这段时间你们就安安生生回家呆几天算了,等过了这个风头他估计也就忘了,到时候你们再..”

“不行!”

“不可能!”

我和老毕很有默契的一齐出声。

“我特么刚跟我劲舞团上的老婆认识,如果突然消失她指不定跟谁好了呢,我那老婆是山城的,长得贼漂亮,昨晚上我俩还视频了呢。”

老毕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我没让我当场晕厥。

刚刚看他吼的斩钉截铁,我还寻思这孙子跟我想到一块了呢,合着丫就是色迷心窍。

我心里琢磨的却是这把如果我们哆嗦了,以后甭管再上哪个网吧都得被人当成棒槌,毕竟崇市没多大地儿,经常搁网吧里混迹的也就那点人,这些人的心理我再清楚不过,看到横的点头递烟,遇上软的如狼似虎,刘东那个牲口故意让小逼崽子江波带队,不就是为了羞辱,拿我们立威么,这要传出去谁还再拿我俩当盘菜,以后的日子只有挨不完的打,受不完的屈!必须得反击!

“不躲着你们还想干嘛?真去跟刘东拼啊?”

紫梦妹妹也有些好奇的凑过来询问。

看了她一眼,我心里顿时来了主意,皱了皱眉头道:“我这个计划需要你帮忙才能实施,不知道你愿不愿..”

“当然没问题,要不是被我连累,你们也不会受欺负,说吧怎么帮?”

和平常那些扭扭捏捏的小丫头片子完全不同,紫梦妹妹身上有一股很别样的干练劲儿,她都没想直接点头同意。

“天津范你能不能先把紫梦妹妹拽进你们那个网管交流群里?”

我笑着问道。

“小事儿,我是群管理。”

天津范也很配合的掏出电话又问:“然后呢?”

“派出所对面那个餐馆叫啥来着老毕,咱之前老去混熟,每天都营业到差不多凌晨四五点的那家。”

我揪了揪喉结又问向老毕。

“叫..叫什么来着,就在嘴边我一时半会儿咋还想不起来呢。”

“福满多!”

老毕正歪头回忆的时候,紫梦妹妹猛然插话。

“对对对,就是福满多!妹妹你对派出所那片很熟悉嘛。”

老毕一拍后脑勺,有些猥琐的盯着紫梦妹妹上下打量。

“乱讲,以前我家就住那附近。”

紫梦妹妹小脸小脸一颤,眼神也明显有点异样,但很快恢复如初,若无其事的说道。

“再然后呢樊龙?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想急死我,好继承我的QQ农场和车位是吧!”

天津范脸红脖子粗的催促。

“再然后就更简单了,老子让他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想拿我和老毕立威装大哥,我看他兜里的钞票到底有多厚!”

“炒米线来咯,慢慢吃小心烫喔。”

我刚打算解惑,小摊老板娘刚好将四份冒着热气的瓷碗送上桌边也恰巧打断了我的话...

10

“吃饭吃饭!”

“没毛病,天大地大吃饱最大,什么叽霸东哥西哥的,都不如咱碗里这根青菜重要。”

美食当前,饿了将近一天的我和老毕立马食指大动,抄起筷子就没心没肺的往嘴里扒拉。

米线油光锃亮,根根分明,配菜色彩斑斓,清脆爽口,我大口大口吸溜着刚出锅的炒米线,那股子满足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语言去形容。

也不知道炒米线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地方的特色,总之落户到我们这座小城市里生意爆满,也就是现在太晚了,将近午夜时分,换做平常这几方小矮桌边早就被人挤的水泄不通。

“嘛呀,你到底啥计划?能不能别藏着掖着?我以后还得在网吧继续上班呢,万一..”

天津范不高兴的又问,比起我和老毕饿死鬼投胎似的粗鲁吃相,他显得文明许多,一边搅拌,一边哼哼唧唧。

同时也证明这小子的心思比我们都要重的多,当然我也能理解,大家的关系说穿了也就比萍水相逢稍微强上那么一点,要不是念在紫梦妹妹的“重赏”情分下,平常我俩对话都屈指可数,况且 他又在星宇网吧工作,万一因此受到牵连确实是得不偿失。

“万一个嘚儿,刘东要是敢找你麻烦,你直接喊那什么光哥不就完了,今晚你能把光哥喊过来救我俩,关系应该相当不错吧?”

老毕抓起两瓣生蒜直接丢进嘴里,大口咀嚼几下后,才呸呸吐出蒜皮,让我不禁怀疑这货祖上难不成有野人血统?

“我实话实说吧,光哥其实并不是我喊去的,当时你俩被按住以后,我趁没人注意溜了,哪知道刚出台球厅就碰上了光哥,他说不放心江波,怕咱继续揍他才跟过来的,其实我跟他压根没见过几次面。”

天津范脸色不由一尬,干咳两声解释。

“这么说光哥真挺仗义啊?”

我闻言一愣,起初还真以为他是天津范搬来的救兵。

看到我们打江波,他及时阻止,瞧见我们被刘东揍,他又挺身而出,这大哥的人性确实不错,我对他的好感也随之加深。

“还行吧,我们老板说星雨网吧大前年刚开的时候,光哥在咱整条农林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周边的洗浴、宾馆、游戏厅啥的娱乐场所都得给他交钱,后面犯事被判了一年多,出来以后就老实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天津范想了想后出声。

“光哥?你们说的是南光么?他出来了?”

原本正在小摊位上收拾锅碗瓢盆的米线摊大姐也好奇的转过身子。

“嬢嬢,你也认识光哥?”

紫梦妹妹随即接茬。

“如果你们说的是南光的话,我认识!有人叫他宋光,也有人叫他南光,其实他名字叫宋南光,之前我就租他家的房子住,他可是个大好人啊,每次来吃饭都多给我钱,还不许小混混欺负我们摆小摊的,不止是我,周边这些小摊子他也很照顾,前两年总有人喝醉酒来我们这里闹事,每次他看到都会管,当时那些混混看到他都害怕,可比现在强多了。”

大姐点点脑袋,眼神示意旁边另外两家卖“炸串”、“烤冷面”的小摊位,接着又怨气满满的贬低:“现在的小流氓都没规矩了。”

“那他为什么被抓进去啊?”

我好奇的发问。

“好像是故意伤害吧,听说他拿刀把他亲姐夫给捅伤了,具体原因咱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外面时候,管理的这条街所有的小混混都不敢作乱,很有秩序的。”

大姐表情复杂的叹了口粗气,回头继续收拾起来。

我虽然常常夜不归宿,也时常坑蒙拐骗,但并不算个真正的社会人。

对于大姐所说的什么“规矩”、“秩序”完全就是一知半解,更没见过她所谓的从不欺负小摊子的混混,打我不回家混迹网吧开始,见过最多被欺负的就是无依无靠的小摊主、小商贩,因为对于那些资深的“混的人”来说这类存在是吃“霸王餐”最好的选择,且被他们那欺负的人有一个共通点,就是胆子小、害怕惹祸上门,最后基本全都选择息事宁人。

我想或许现实社会也跟电影里一样吧,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则,不论是黑是白,我们之所以闻所未闻,可能只是因为段位太低没机会接触到罢了。

“嬢嬢,故意伤害才判一年吗?”

紫梦妹妹的关注点明显跟我们不同,她起身一边结账一边询问。

“我哪懂这些呀,全是听旁边摆摊的说得。”

大姐好笑的再次摇头。

“吃饱了,咱开始行动吧。”

看哥几个都盆干碗净,我胡乱拿手背抹了把嘴角的油渍招呼。

“咋行动?什么行动?我可天天吃住在网吧,樊龙你别坑我啊..”

天津范忧心忡忡的碎碎念。

“放心,这事儿跟你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你只需要把紫梦妹妹拉进你们群里就没事儿了。”

看他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我打心眼里不爽,可仔细又一想,大家确实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人家完全没必要陪着遭殃,随即又朝紫梦妹妹说道:“等会你就冒充网管,随便哪个网吧,就说是在福满多看到我和老毕了,问刘东答应给充的一百Q币算不算数。”

“啊?这..这也太冒险了吧,万一被他抓到,你和毕哥不是又得挨揍。”

紫梦妹妹很善良的分析。

“吹牛逼呢,我借给他八个胆子动我一指头,福满多对面就是派出所,只要他碰我,我立马大喊大叫,看他哆嗦不哆嗦。”

我满不在乎的冷笑。

“明知道对面就是派出所,他还能来吗?”

天津范也凑了过来。

“能来吗?把吗字去掉,狗日的绝对来!”

我胸有成竹的应声。

今晚上刘东之所以大张旗鼓满世界找我和老毕,除了认定我们是没有后台的软柿子好欺负之外,更多还是想扬名立万,借着这件事情让自己那伙人彻底出名,通缉我俩的消息是他自己放出去的,我们露面他要是又不出现不等于在打自己的脸,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刀山火海,哪怕是装犊子,他恐怕也得狗叫两声,只要他敢出现,那接下来的戏码怎么唱可就由不得他了。

我耸了耸鼻子轻哼冷笑...

11

凌晨十二点整,我们一行仨人径直来到“福满多”酒店。

进门前,我特意看了眼挂在收银台上的电子挂钟,时间刚刚好,这个点的夜猫子网虫最集中,消息散播的也是最快的。

而之所以是三个人原因更简单,中途天津范担心会被连累到,便脚底抹油溜了。

“天津那小子真不地道,有好处嗷嗷往上扑,遇上难立马掉头撩,妹妹他那七天包宿别搭理了。”

即便是坐下来以后,老毕仍旧余怒未消的朝紫梦妹妹念叨。

“犯不上,他也没做错什么。”

我自顾自的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上一杯温水,同时环视一圈四周。

目前所在的“福满多”和我们结识紫梦妹妹的“飘香包子铺”都是我和老毕这半个多月来经常“打野”的地方,不同的是这边的老板、服务员更好更善良,即便我们什么都不点,很多时候只是蹭吃蹭喝,但也从来不会驱赶,而且只要我们坐下就会送一壶热茶,有好几次我俩蹭不上机器,都是跑这地方趴在桌上睡到天亮的。

“天津范把我拉群里了。”

紫梦妹妹掏出她的新手机按动几下。

“发消息吧,就说看到我俩在这儿。”

我大大咧咧的示意,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要不你离远点再拍张照片一块发过去,尽可能看起来像是偷拍的,加深可信度。”

低头戳动手机按键的紫梦妹妹猛然抬起头,脸色认真的说道:“樊龙你可要想清楚,我这条信息只要发出去,不论刘东找过来敢不敢打你,你们和他都算彻底结下大仇了,一旦..”

“还有其他选择吗?你说我和老毕就算现在跑到他面前下跪道歉,他会放过我俩不?”

我摆摆手打断。

“拉倒吧,老子就算趴茅坑里吃屎也不带给他跪下的。”

老毕咧嘴炮轰。

“应该不会,可能只会让他更加变本加厉。”

紫梦妹妹思索片刻后,拇指用力点了一下手机,接着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微笑:“发出去了。”

“嗯啊,等下就看你有没有胆子管刘东要那一百块钱的Q币酬劳咯,虽说你大小姐不缺这仨瓜俩枣,但如果真能要的过来,分我俩点也是功德。”

我揪了揪嗓子眼调侃。

“我有什么好怕他的,他又不敢把我怎么样。”

紫梦妹妹潇洒的撇嘴。

“咋了兄弟?信不过我啊,瞅你丫都害怕的双腿打颤?”

我这才注意到身旁的老毕低着脑袋不停吸溜鼻子,好像是哭了,浑身也在微微颤抖。

“我怕他?龙哥你也太瞧我了吧,我抖我哭是因为控制不止,不吹牛逼,我这会儿莫名其妙的的兴奋。”

老毕扬起脑袋,脸上却是遍布泪水,哪怕是看我的时候,眼泪还在不停掉,他慌忙擦了一把,随即抓起茶杯使劲嘬了一大口,想要借此平复自己,但显然并没有任何效果,他的身体反而比刚刚抖的更加剧烈。

“放心吧,我都想明白咋善后了,你只要跟着我保证今晚安然无恙。”

我嘿嘿笑了,只当他是在吹牛逼。

事后很久,我才在一本杂志上得知老毕真没有吹牛逼,这世上确实有一类人打架前会全身发抖,医学上说是因为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大量血液输送到全身,导致心跳加速,潜意识在保护自己,总之这类人就是天生的战斗动物,能在暴力中得到释放和快感,只要是给他们找到机会,他们敢把人整死。

与此同时,我们看不到地方。

农林路,我俩经常光顾的“星雨”网吧里,一大票十八九岁、二十浪荡出头的小青年唧唧喳喳的往外跑。

“樊龙和老毕被找到了,在福满多酒楼!”

“就经常在咱这儿蹭网的那个樊龙,挺瘦耳朵也挺大那个?谁要抓他俩啊?”

“你还没听说呢,他们惹了江波,江波现在认了个社会上的大哥,叫刘东好像,反正很有实力。”

“刘东我听说过,球动力看场子的,手底下有好多人跟着混。”

“管他呢,反正不影响咱看热闹!”

这些人基本都认识我和老毕,不过全都属于一面之缘没什么交情的那种。

同一时间,老城区其他网吧里,也有不少人成群结队的奔向我们所在的福满多酒店。

看热闹永远都是国人最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之一,这玩意儿根本不分年龄。

“樊龙,你这人挺奇怪的,在台球厅时候明明被揍得又怂又可怜,怎么现在却完全没有一点怕劲儿呢?”

另外一边,福满多酒楼里,我们仨人百无聊赖的闲扯,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紫梦妹妹左手托起尖溜溜的下巴颏,饶有兴致的开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疑惑,很甜很可爱。

“任何事情都不会因为我害怕就不发生了,台球厅里认怂是因为我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那种情况下硬刚到底只能让皮肉更遭罪,而现在我是没的选择,反正怎么也得罪了刘东,那就干脆惹到底吧,保不齐他觉得我俩不好欺负就拉倒呢,退一步讲就算他想继续,我起码也亮明了态度,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我和老毕不是软柿子,想特么欺负我们自己掂量着来!”

我瞪圆眼珠子低吼。

“不是龙哥,你搁那指桑骂槐说谁呢,谁脑子不正常啊?我当时就是不服气,现在也不服!用光哥的话说,让那逼养的刘东真把我弄死,操!”

老毕听完当场就不乐意了。

“好了好了,快别嚷嚷了,咱一直在这儿坐着也不是事,我请你俩吃好东西吧。”

紫梦妹妹连忙比划了一个“暂停”的手势,随即招呼服务员点餐,看来在厚脸皮这块她的造诣确实差出不少,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好意思,要知道我和老毕经常一壶免费茶直接蹭到天亮。

“什么都能点么?”

老毕一把抓起菜单,眼神贪婪的咽了口唾沫。

“随便,只要不浪费就好。”

紫梦妹妹很是大气的点头。

“那我要个大炖排骨。”

老毕毫不犹豫的戳了戳菜单上的尾页,这道菜他心心念念好多天了,每次我俩来,他都会盯着图片看很久。

“就不怕撑死你狗日的?咱刚特么才吃完。”

我无语的翻了翻白眼。

“撑死总比饿死强,今晚还不知道咋挨揍呢,多补点营养能多扛两下。”

老毕嬉皮笑脸的接茬。

听到他的话,我不由一怔,敢情这犊子压根就没信过我能全身而退,完完全全做好了挨收拾的准备,但我心里又说不出的暖和,即便是不信我,可他仍旧坚定的选择陪我到底。

“真特么是个傻缺..”

我声音很小的呢喃,这种被无条件支持和选择的感觉,我从未真正感受过。

“排骨需要高压锅打理,比较慢,最起码得四十多分钟,你们能等吗?”

服务员快速记下后出声。

“四十分钟么?时间应该刚刚好,我们要了!”

闻声,我鼓着腮帮子吐了口浊气,而后笑容满面的回答...

12

听到我这么说,服务员也没再继续多吭什么,随即又问:“还要什么?”

“不要了,这都吃不完,估计得打包。”

我回以一笑。

“仨人吃饭哪有只点一个菜的道理,再来盘拌三丝和虎皮尖椒吧。”

不知道是抹不开面子,还是本性如此,眼见服务员要走,紫梦妹妹连忙拦下来说道。

“姐,咱有钱不是这么造的,明明都不饿..”

我哭笑不得的劝阻。

今天对我和老毕而言,绝对算的上足够腰肥肚圆,以前我俩一天都不一定能蹭上一顿饭。

“我饿,我胃口好行不?诶,我发现你的耳朵好大啊?遗传的吗?”

紫梦妹妹摆摆手,冷不丁指向我的脸颊。

“我要说我是后天自己扯大的,你信不?”

我没好气的撇嘴。

比起老毕的高大英俊,我这形象只能算是勉强能看,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点的话,那估计就只剩下耳垂比较大了。

我,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跟大部分同龄人没任何两样,五官单拎出来没什么特别,组合在一起也只是寻常模样,既没有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帅气,也不存在半分威猛屌炸的气势,就属于走在人堆中,很快就会能被熙熙攘攘的身影所淹没的类型 ,所以不论是当初念书时候,还是在亲朋好友的眼里,基本长期处于半透明的状态。

“耳朵大有福,挺好。”

估计是饭店里的供暖太足有些热,紫梦妹妹莞尔一笑,随即“茨啦”一下拉开羽绒服的拉链,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卫衣,而我的目光再次不受左右的扫向她亭亭玉立的“凶器”,龇牙坏笑着小声嘀咕:“你也挺大的。”

“什么?”

紫梦妹妹迷惑的看向我。

“耳朵大真有福么,借你吉言!嗯?有人来了。”

我赶忙岔开话题,用下巴颏朝侧边努努嘴。

我们事先就占了一张靠窗的位置,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马路上的情景。

此时,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出现,不过他们并没有进饭店,而是或站或蹲的凑在一块窃窃私语,十有八九是看热闹队伍中的先头部队。

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儿的功夫,福满多周围又陆陆续续出现很多人,基本全是十八九的半大小子,有些眼熟的我知道是“星宇网吧”的常客,但大部分人都很面生。

看来刘东的宣传力度挺到位的,下半个城市的网虫都得到了消息。

“好多人啊。”

紫梦妹妹柳眉轻皱,显得非常意外。

“这算啥,我记得小时候有年枪毙死刑犯游街,围观的人可比这多的多。”

老毕搓了搓下巴颏咧嘴。

“你快闭上你的坑吧,真尼玛是生孩子嗑瓜子,能不能盼点好。”

我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训斥。

“生孩子嗑瓜子,啥意思?”

紫梦妹妹好奇的昂起白皙的玉颈,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的锁骨以及撩人的事业线,那年头还没有“天鹅颈”的说法,但该说不说这妞的身材属实正点,简直美到爆。

“没啥,正主应该也快到了吧。”

我的目光在窗外迅速游走,并未发现刘东一伙人的身影。

“到底是什么意思嘛,解释解释。”

紫梦妹妹迫不及待再次追问。

“就是..”

“等事儿结束了,你再请客时候,我慢慢跟你唠,现在不扯了啊,刘东到了,咱们出去接招吧。”

老毕刚要念叨,我已经率先站起来,指了指窗外。

这时,饭店的门前缓缓驶来几台颜色各异的摩托车,经过特殊改装的低音炮里正叮咣叮咣的放着迪曲,烟花烫斜刘海的刘东在几个青年的簇拥下出现,此刻正眼神凶狠的盯着我们几个。

“看我的吧!”

紫梦妹妹也没墨迹,直接拉上羽绒服拉链,径直朝门外走去。

“孩儿啊,可不能打架,叔这儿做买卖的..”

看到紫梦妹妹起身,收银台里的胖老板也连忙跑过来朝我和老毕说道,不止是他,大厅里剩下的几桌喝酒的客人也纷纷甚至脖子眺望。

“说什么呢胖叔,对面就是派出所,借我俩腰子也不敢闹事啊,放心吧,就算有事也肯定不在您饭店。”

我赶忙解释一句。

胖叔和店里的服务员人都很好,往常对我们也比较照顾,我自然不能影响他们生意。

“出去跟人好好说说,实在不行叔替你们报警..”

胖叔接着又道。

“暂时不用,您让后厨把我们菜快点做出来就成。”

我笑了笑,深呼吸两口也朝饭馆门口走去...

13

凌晨十二点十五分。

临出饭店前,我又特意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挂钟,随即重重喘息几口,以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说不紧张是假的,长这么大跟人干架的次数都是有数的,今天之外我经历过最大的阵仗也就是没被开除之前跟别的班男生茬架,那会儿双方顶多也就七八个人,可特么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拔。

拼了!是死是活,就看天意了!

即便是做足了准备,可真到事上,我内心深处仍旧会闪过这样那样的可能。

“嘶..嘶..真冷啊!”

刚走出饭店,我就被冻得打了个冷颤,屋里屋外仅一条门帘之隔,温度却天差地别。

此时,正看到紫梦妹妹声音清脆的正朝刘东索要酬劳。

“东哥,您是一言九鼎的大哥大,当那么多人面放出话,说只要能提供樊龙和马毕的行踪就送一百Q币,不会不算数吧?”

紫梦妹妹比我预想中的胆子还要大的多,距离刘东三四米远直接伸开右掌。

“小娘们你活腻了吧,敢特么耍我们!”

“想要Q币没问题,待会你跟我们走,回去就给你。”

“滚一边去昂,不然待会儿扇死你!”

刘东还没说话,围拢在他左右的其他青年纷纷破马张飞的嚎啕起来。

“吁!吁!”

强忍着紧张,我清清嗓子吆喝牲口似的提高调门,同时面向刘东昂头道:“东哥,我就问一句话,你那张嘴是说话呢还是放屁,自己口口声声的重金悬赏,现在又不跟人家兑现,是因为没钱吗?如果没钱的话言语一声,我带你一块混熟去!您这么整多损威信啊,往后谁还敢再替你办事,你再发出去的消息,旁人估计都得当成是谁跑肚拉稀。”

“哈哈哈..”

“这小子的嘴真损。”

周围看热闹的网虫们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笑叽霸什么笑,都特么给我闭了!”

刘东一把推开旁边的青年,一手指着我,一边大步流星的跨了过来:“逼崽子你想死吧,你们特么是一伙的..”

“我想不想死是我的事儿,你没资格管,但我友情提醒一句哈,看到对面派出所门口那个..”

我直挺挺的杵在原地,瞄了眼街道对面,很快注意力放到派出所门口一个穿灰色衣裳的中年男人身上,此刻他也正仰脸往我们这头猛瞅,估摸着也是个看热闹的闲人,我随即又道:“看到那个穿灰衣服的男的没?那是我二哥,只要你敢碰我一指头,他马上进去喊警察,来!有种就往这儿打!”

说着话,我故意将脑袋往前伸了伸,拍打两下。

听到我的话,刘东瞬间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街道对面,而后才阴森森的狞笑:“你是真丢人,干仗找警察。”

而对于他的激将法,我完全视若无睹。

“你不丢人,敢跟我单挑么?敢么?”

紧随我出门的老毕挺直胸膛,攥拳在空气中挥舞几下,虽算不上霸气十足,但也相当的提气。

“少特么废话..”

刘东眉头当场拧成一团肉疙瘩。

单对单,他的身高体格子也就跟我差不多,估计还真不一定能干赢一米八多高的老毕。

“少废话的应该是你吧,喊出去的承诺到底给人家女孩兑现不?你管我们是不是一伙的,警察抓通缉犯都没规定不许家里人举报吧,你比帽子叔叔还牛逼呗?你要的消息人家给你没有?当然了,东哥您要是不承认也没啥,反正这么多人看着呢,大家也只会当你是拉出去的屎自己又咽了,以后谁再跟你办事,谁就是大傻逼。”

我歪脖努嘴,为了彰显出自己不鸟他,我还故意点上一根烟,冲着他吐了一大口白雾,他想拿我们立威,我又何尝不想把他当成垫脚石,如果今晚我们真能全身而退,以后甭管去哪家网吧,都指定没人敢欺负。

“是啊东哥,咱得说话算数。”

“没毛病,是你自己说的只要能提供他俩的消息就送一百Q币的。”

看热闹的人群中泛起两声叫喊。

“跟他妈你们有鸡毛关系,谁要是再叫唤,老子第一个先办他!”

刘东虎着脸转身大声训斥,喧闹的人堆立马迫于他的淫威消停下来。

“某些人急眼了,玩不起咯!就这还特么社会大哥呢,还赶不上垃圾桶的吃屎狗。”

趁着这个苗头,我再次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

他刘东确实牛逼,手底下的马仔也的确不少,可我不信他再厉害,还敢把在场所有看热闹的网虫们都揍一遍。

“别哔哔了,不就一百Q币嘛,江波!江波!给老子死出来!”

刘东厌恶的瞪了我一眼,梗脖朝他们那伙人的方向怒喝。

“怎么了东哥?”

狗篮子江波马上像只大号老鼠似的佝偻着腰杆跑到他跟前,合着到最后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冤大头。

“我刚才出门着急忘了买点卡,你直接给她拿一百块钱。”

刘东指向紫梦妹妹的方向。

“啊?我..我也没..”

江波瞬间傻了,两手忙不得翻掏口袋。

“去尼玛得!要不是为了替你平事儿,老子至于大半夜的东奔西跑么,赶紧把钱给她!”

面子已经掉在地上的刘东抬腿就是一记扁踹狠狠蹬在江波屁股上,直接将这损逼给踢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随后又冲紫梦妹妹道:“咱们的事儿两清了,你找他要钱。”

“真是特么大白天看星星,让老子狠狠开了眼!自己放出去的承诺,让别人买单,不愧是我东哥啊!”

我表情夸张的大笑着翘起大拇指。

“就这逼样,你还模仿电影里发什么江湖追杀令呢,算个篮子球!”

老毕很配合的也跟着接茬。

“樊龙、马毕,你俩不用狂,今晚上我哪都不去,就隔这儿等你们,我不信你俩能住这儿,等离开这一片,有你们好看的..”

刘东甩了甩脑袋,露出被刘海挡住的那只眼睛,宛如一条毒蛇似的凝视我俩。

“嘘!”

我食指放在嘴边,比划一个禁声的手势,幽幽的说道:“他东哥,要不要再赌一把,十分钟之内,你绝对连滚带爬的滚蛋,我输了的话跪下来给你磕头叫爹,你要是输了咱们的事儿就拉倒散伙,敢么?”

“呵呵,又喊帮手了?来来来,说说是谁,我不信这条街上还有我不敢弄的人。”

刘东嗤之以鼻的吐了口唾沫,显然他对我和老毕的底细很清楚,知道我们指定找不到什么厉害靠山。

“那你别管,我就问你有胆子赌不?”

我双手环抱胸前,胜券在握的扯足嗓门。

“行啊,我跟你赌了!喊人吧。”

刘东两只狭长的眼珠子贼兮兮的转动几圈,直接勾了勾手指头...

14

说罢话,刘东好像癫痫似得再次晃动两下脑袋,想尽可能把他那只被刘海遮住的眼睛漏出来。

在他看来我和老毕就是两颗无根无蒂的浮游生物,往死里折腾恐怕也喊不到什么厉害的帮手。

“成,等着昂!”

见狗日的上套,我也没继续磨蹭,直接转身返回“福满多”餐馆,抓起瓷制的茶壶就跑了出来。

“啥意思?现在才想起来给我摆茶道歉啊?迟了!”

刘东表情奚落的撇嘴,同时朝着我的方向很嚣张的“呸”吐了口唾沫。

“三..二..”

没理会他的得意洋洋,我声音不大的默默倒数。

“数尼玛呢!”

刘东嘴巴不闲的扯脖臭骂。

“一!”

“啪!咔嚓!”

紧跟着我猛然举起手里的茶壶,照着自己脑袋正中央就狠狠砸了下去。

茶壶瞬间四分五裂,里头的茶水也顺着我的脖梗缓缓蔓延,其中还掺杂了不少红色的血渍。

真特么疼啊!我双腿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身体微微趔趄,好悬没当场摔倒。

“樊龙!”

“龙哥你咋那么憨!”

看我居然给自己开了瓢,不远处的紫梦妹妹和我身后的老毕全都焦急的围了过来,紫梦妹妹更是举起自己白皙的小手替我擦拭脸颊上的血迹和水渍。

当然这一幕,也直接把我对面的刘东给看傻眼了,不止是他,就连四周那些瞧热闹的家伙们也纷纷诧异的瞪大眼睛。

“滴呜!滴呜!”

同一时间,对面派出所里泛起一阵尖锐的警笛声,一台顶着红蓝警示灯的巡逻车不紧不慢的行驶而出。

“你滚不滚?不滚老子马上大喊大叫,就这情景,你觉得派出所信不信我受伤跟你没关系?”

见到警车的那一刹那,我的心情说不出的澎湃,一个劲的暗自感谢祖宗,这把老子可算是赌对了。

“算特么你狠!”

刘东短暂怔了几秒钟,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派出所的方向,而巡逻车内的警察十有八九也注意到这边闹哄哄的场面,也从常规的“滴呜滴呜”立马转换成了更为短促刺耳的“嘟嘟”声。

“东哥,我不想得罪您,也希望您能给条活路,如果您言而有信,待会甭管警察怎么问我,我都保证不会跟您扯上任何关系,如果你出尔反尔也无所谓,我家搁派出所也不是没人。”

我摆开紫梦妹妹,盯着刘东轻声说道。

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我笃定他刘东赌不起,身为一个在社会上小有名气的大哥,我不信他屁股真干净,也不信派出所里的那些警察真的不认识他,这种情况下,只要他被我缠上,哪怕有理也得变没理。

“以后别叽霸犯到我手里,咱们走!”

眼瞅着警车已经在路口调转车头,就要朝我们这边开过来,刘东也没继续耽搁,丢下一句狠话后,便急匆匆的胯上旁边的一台摩托车,几秒钟不到他们那伙人便已经绝尘而去,而四周看热闹的网虫们也都不是傻子,唯恐自己被牵扯到,纷纷迅速逃离现场。

很快饭馆门前,就只剩下我和老毕以及紫梦妹妹。

不对,仔细看几米外的电线杆旁还杵着一道黑影,竟是先前跟我们分道扬镳的天津范,我确实是认出他来了,但一想到他先前的不够意思,干脆偏过去脑袋当没看见。

虽然我嘴上说他没错,但人在困难的时候,谁不希望能有朋友帮衬、陪伴。

“樊龙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砸自己干嘛,破那么大一条口子。”

紫梦妹妹紧咬下唇,眉头紧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脑袋上方,一只手高高探起,估计想要摸我的伤口,但是又怕我会疼,另外一只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衣角,老毕则没那么多顾忌,直接举起自己的袖管紧紧捂在我的破口处,嘴里不停嘟囔:“咱得抓紧上医院..”

“多大点事儿,不至于上医院,你去饭店里给我多要点餐巾纸擦擦就得了。”

我不以为然的笑着招呼。

说不疼是假的,可比起朋友们的担心,我觉得那点小伤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经过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在我心里已经把老毕和紫梦妹妹划入了朋友的行列当中,这种感觉很奇妙,也是我活了十九年都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

“还笑,必须得去医院消毒缝针。”

紫梦妹妹红着眼圈轻捶我一下,感觉眼泪随时都可能滚落出来。

“嘟!嘟!”

说话间,巡逻车已经停到了我们跟前。

“怎么回事?”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警察率先跳下车询问。

“同志,刚才有人围攻..”

紫梦妹妹指着我,委屈巴巴的开口。

“什么事情也没有,我自己走道不小心卡了个跟头,把脑袋摔破皮了。”

我拽了一把紫梦妹妹将她拖到我身后,语速飞快的辩解。

开玩笑呢,好不容易才把刘东那群狗篮子打发走,我也承诺过只要他既往不咎,就绝对不会再找事,如果紫梦妹妹说漏嘴,那不是逼着刘东跟我们不死不休嘛。

我不懂什么言必出、行必果,但我清楚只要能把麻烦消除,刚刚那一茶壶就不白挨。

“摔跟头,会有那么多人围观?你糊弄鬼呢?刚才这附近最起码三四十号人吧,难不成你樊龙是什么明星?”

巡逻车的车门再次弹开,又一个警察走了下来,正是白天才因为“丢手机事件”跟我们见过面的老熟人田强。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们闲得慌吧。”

我装作一脸懵懂的晃了晃脑袋。

“樊龙,你最好别耍花招,另外我警告你少跟刘东那些人瞎勾搭,别把你自己给毁了,听懂没?”

田强扶了扶警帽,表情严肃的出声,很显然他刚刚才警车里看的一清二楚。

“我记住了强哥,不过我真不认识什么刘东张东的,刚才我真是不小心摔了个跟头。”

我态度虔诚的缩了缩脖子。

“有什么困难及时报警,也可以跟我说,你抓紧找地方包扎下伤口去吧,天气太冷别再感染了。”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田强也没再继续言语,转身就准备返回巡逻车。

“谢谢强哥,哦对了,之前我和老毕没少趁你睡着时候偷偷捡你机器玩,今天我俩买彩票中奖了,请你吃口东西。”

我连忙吆喝一声,同时手指“福满多”门口道:“菜已经点好了,您趁热..”

15

听到我的话,田强瞬间被逗乐了,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问:“你们请我吃饭?是不是让我买单啊!”

看来我俩“网吧蹭神”的形象已经深入他的心底。

“是真的强哥,绝对的硬菜,大炖排骨,外加拌三丝和虎皮尖椒,你就放心旋吧,我俩保证请吃饭的钱干干净净。”

平常虎了吧唧的老毕这会反应倒是很快,马上捶打两下胸脯打包票。

“得了吧,好意心领了,你们自己吃就行。”

田强无所谓的摆摆手,随即看向紫梦妹妹发问:“小姑娘,你怎么跟他俩玩到一块去了。”

“我找他们..”

“有缘自然相见,你说对吧强哥。”

生怕紫梦妹妹太实诚会把原因一五一十的说出,老毕慌忙抢在前面接茬。

“怎么交往是你们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我警告你俩不要欺负人家小女孩,再有就是马毕你没事多回回家,你奶奶身体越来越差,还能见你几面?别等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你爸妈赚钱也不容易,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他们养大你不容易。”

田强狐疑的看了看紫梦妹妹,目光又在我和老毕身上来回打量几秒,再次拔腿就要上警车。

“强哥,饭菜我已经给您点好了,吃不吃是你的事,我现在必须得找地方处理伤口,让我吃也没时间,千万别浪费哈。”

趁着他拽开车门的空当,我丢下一句话后便连忙招呼紫梦妹妹和老毕搀扶我离开。

“真不用,樊龙你回来!樊龙!”

脑后,田强的呼喊声接连响起,我权当没听见一般加快脚步。

一直走到街口,我回头看了一眼,瞧见巡逻车仍旧停在“福满多”的门前,这才长舒一口气,咧嘴嘿嘿傻笑。

“卧槽了龙哥,大炖排骨啊,我心心念念多少天了,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给送人啦?”

老毕不满的嘟囔。

“彪啊你,多少人想请田强吃饭都请不来,咱一份排骨就让他欠份人情,不值吗?”

我没好气的数落。

“啊?”

老毕后知后觉的昂起脑袋。

“毕哥你是不是跟那位田警官很熟悉啊?”

紫梦妹妹好奇的询问。

“一般般吧,过去他家也卖服装的,跟我家的店挨着很近,他从小就学习特别好,算是那片的楷模,我上初中时候还跟着他补过几次课呢。”

老毕随手点燃一支烟回应道,说着话他突然看向我道:“龙哥,你是不是也跟田强早就认识啊?不然为什么你刚一拿茶壶砸自己脑袋,他们就出警了呢?”

“咋地,我俩有心灵感应不成?你真是有脑无浆,上礼拜咱俩通宵捡谁的机器?”

我抢过他叼在嘴边的烟卷,狠嘬了一口问道。

“呃?我记得好像就是田强和他一个同事的吧。”

老毕思索几秒回答。

“那你还记得他走时候说啥来着不?”

我跟着又问。

老毕拨浪鼓似得晃动脑袋:“不记得了。”

“棒槌,他说这破班上的够够的,每天晚上十二点半都必须沿农林路巡逻一圈。”

我吐了口烟圈,模仿着当时田强的样子说道。

“对对对,确实是说过这话。”

老毕如梦初醒一般的附和。

刘东那帮人当时找到“福满多”酒楼时候是十二点十五分,我出去以后故意跟他东拉西扯拖延时间,随后跑回酒楼拿茶壶时是十二点二十八分,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砸向自己脑袋,今晚的整个过程我基本是掐着时间算计的。

“哇,樊龙你可真狡猾呀,阴谋诡计真多。”

听我解释完一切,紫梦妹妹坏笑着翘起大拇指。

“错,是阳谋!我其实也是在赌,先赌刘东会不会把这事儿搞的人尽皆知,也赌丫挺敢不敢出现,敢不敢在福满多门口揍我,最后才是田强他们会不会准时去巡逻,这里头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我和老毕都得被人打成死狗。”

我弹了弹烟灰纠正。

“不管怎么说吧,用一条口子换一次胜利,你赌对了!”

紫梦妹妹嬉笑着指了指我脑袋的方向。

“关键大姐,受疼的只有我一个人呐,你要不要补偿一下?”

我佯装痛苦的叹了口气。

“你想怎么补偿?”

紫梦妹妹扬起白净的小脸望向我。

这一刻,我俩的距离只有不到半米,四目相对,我发现她的五官真的很精致,一点都不输我QQ空间里盗的那些网图女主角,被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脸颊陡然变的通红一片。

“咳咳..你俩这是不背人了呗,要不我回避一下?”

就在这时,老毕突然伸出自己毛茸茸的大手掌挡在我们中间,隔断我俩的对视。

“说叽霸啥呢,我意思是让紫梦妹妹再多请咱上两天通宵。”

我赶忙转移话题。

“先找地方包扎伤口吧。”

紫梦妹妹也立即快速往前挪动几步,拉开跟我的距离。

“包扎啥呀,伤口都冻住了,早就不流血了,况且医院死贵死贵的,有那钱你都不如给我们充点Q币。”

我摸了摸脑袋上方证明。

北方半夜的温度着实冷的渗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的伤口已经结了层薄冰。

“我知道一家诊所收费很便宜,要不带你们去吧?”

我们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接着就看到跟刘东梳一样发型的天津范迈动双腿跑了过来。

“哟,这不我天津哥嘛,现在不怕被我们牵连了?”

老毕瞬间脸色拉了下来,言语夹枪带棒的冷哼:“谢了,用不起!”

“老毕、樊龙,我知道我有点不够意思,但是..”

天津范自觉理亏的从口袋掏出一包“白沙”烟盒。

“别介,我们人穷志不穷,抽两块五的金花烟就挺好,抽您的好烟呛嗓子,没什么事情就快走吧,省的再被我们连累。”

老毕斜楞眼睛,不客气的直接将对方递过来的烟盒给摆开。

“不至于老毕,他也没做错什么。”

见天津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很是下不来台,我及时圆场道:“天津范你也不用往心里去,趋利避害是每个人的本能,我非常能理解,你要没事的话,咱一块上通宵去呗?都是朋友,啥事不存在昂。”

打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成为普通朋友或许不需要任何基础,但想要变成患难兄弟就一定得有条件。

结识老毕后,我愈发确定这话的含金量。

“行,太行了!今晚桶面我请你们昂。”

见我完全没有怪罪的意思,天津范顿时咧嘴笑道...

16

恨也好、爱也罢。

年轻人之间的情感交织永远都是简单而又健忘的。

经过我三言两语的“和稀泥”,没多会儿老毕就又重新跟天津范打闹到了一起,至于是不是真心,恐怕只有他俩最清楚。

“樊龙,你不是说等解决了这件事就告诉我生孩子嗑瓜子是什么意思么..”

往“星宇网吧”去的路上,我和紫梦妹妹无意识的并肩而行,她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哈着白气看向我。

“呃..这,嘿嘿..”

本来她一脸懵懂的小模样就很让我心潮澎湃,听她这么一问,我越发不好意思。

“你说呀。”

她着急的拿胳膊轻撞我一下。

“生孩子嗑瓜子,逼嘴不闲呗,还能有啥意思。”

走在前头的天津范扭头坏笑。

“啊你..你居然..你真是个臭流氓!”

紫梦妹妹本就粉扑扑的小脸蛋干脆红到了脖子根,抬脚照着我的鞋面就狠狠跺了下去,接着加快脚步将我甩开。

“卧槽,明明是你自己求知欲过剩,咋还赖上我了呢。”

我疼的嗷一嗓子蹦起来,随即追上她撇嘴:“倒是你,之前对我时候那么狠,直接就是一记撩阴脚,为啥遇上刘东那帮人厉害不起来了呢?典型的欺软怕硬!”

“你说对了,我还就是欺软怕硬,怎么着?”

紫梦妹妹哼了一声,又道:“借用你的话,我也是个脑子正常的人,明知道他们全是混混,我还耍横,不是自讨苦吃嘛,你不一样,你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就欺负你啦咋地?”

“咋地没咋地,我服行不?”

眼见她的目光再次在我身上游走,我条件反射的闪到一边,摆动双手求饶。

“哈哈哈..”

“你俩好像搞对象似得,打情骂俏!”

老毕和天津范连声起哄。

“滚蛋!”

“不想上通宵的话,你们就继续胡说!”

我和紫梦妹妹异口同声的喝骂,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紫梦妹妹否认的话后,我的心里猛然一抽,莫名有些失落。

是啊,人家模样漂亮,身材一流,又怎么看得上我这样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牛马。

望了一眼她的背影,我自嘲的摇摇脑袋。

当然,对于我的恍惚,谁都没有注意到,包括紫梦妹妹在内。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基地“星宇网吧”,我和老毕之所以选择这家赖着不走,一来是因为网吧的机器是新换的,打起游戏特别过瘾,再者就是这儿的环境也非常好,除去摆满机器的大厅外,还开设了几个小包房,而包房的座椅全是双人皮沙发,睡起觉来非常的舒服。

刚一掀开网吧的塑料门帘,天津范立马像是进入主场一般,冲着收银台吆喝:“欢子,给我们开个四连坐!”

“阿嚏!阿嚏!”

而我则连打几个喷嚏,室内外的温度相差太大,冷不丁进来有些不适应,再加上网吧里混合着的烟味、泡面味和汗腥味的独特气息确实呛人。

“好嘞天津哥!”

收银台的小伙利索的应承。

“呀,樊龙、老毕!”

“来上网了啊?”

“今晚你俩真心牛逼!”

估计是听到了动静,不少机器后面探出脑袋,貌似熟络的冲我们打起招呼。

这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什么叫“人的名、树的影”,显然经过今晚和刘东的那场闹剧,我们哥俩在这群网虫心中的形象大大提升,想想也正常,原本我们只是这里最底层的渣渣,突然摇身一变敢跟社会青年对垒,不说人人畏惧,但起码没谁乐意招惹。

“都玩着呢,后半夜建房一块打CS昂。”

尽管心里有点飘飘然,但我还是装作没事人似得挨个回应。

网吧的大厅差不多能有三百来平,一排排电脑整齐并列,CRT显示器厚重的占据着桌面,大部分屏幕上闪烁着幽蓝的光,主机箱嗡嗡作响,墙壁上贴满各类游戏的大幅海报,什么《魔兽世界》、《穿越火线》应有尽有。

没多会儿,开好了机器。

我们四个并排而坐,低头瞅了眼塑料材质的简易座椅,有些地方破损严重,已经露出里面的海绵,我皱了皱眉头,但是看他们仨已经坐下,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屁股崴了下去。

算起来,这应该是我和老毕为数不多刚过十二点就能上机的机会,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妹妹你玩啥?我什么都会,带你啊?”

老毕娴熟的叼起一根烟看向紫梦妹妹。

“咳咳咳,不用,我只会抢车位和农场,要不就看会电影。”

紫梦妹妹摆手驱赶脸前的烟雾,随即打开QQ登录界面,翘起食指慢慢按动数字,看得出来她应该很生疏。

“不用拉倒,我找我劲舞团里的媳妇去喽,龙哥一块啊,北方大区,我建房拉你昂!”

老毕将电脑屏幕往旁边一掰,双手噼里啪啦的敲动起键盘。

“不了,我有点累,随便找个电影眯一会儿。”

我一反常态的摆手拒绝。

如果换做平常,我可能还会埋怨老毕“建房”速度太慢,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一点打游戏的兴致都没有,瞅着屏幕上那些游戏图标,我来由的厌恶,平日里怎么也玩不够的东西,这刻却觉得别样的虚无缥缈。

“咱俩加好友啊?”

我正盯着鼠标箭头发呆的时候,紫梦妹妹猛然凑过来脑袋。

“好啊,你号多少,我加你!”

我毫不犹豫的接茬,像是捡钱了似得满足和兴奋。

添加好友以后,紫梦妹妹便自顾自的玩起了小游戏,我则盯着她的头像久久没有挪开目光,她头像用的是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她高马尾、齐刘海,脸上笑容如靥,好美好纯真。

“泡面来啦,每人多送一根辣条啊。”

天津范冷不丁抱着两桶方便面出现在我身后,唯恐被他看出端倪,我连忙双击鼠标,装模作样的开始翻找起电影。

胡乱戳开一部电影,然后倚着座位将耳机套上,还故意把靠左边的耳机往脸上挂了几公分,生怕紫梦妹妹知道我在偷看她,但又怕她不知道我在偷看,时不时故意挪动两下椅子发出“滋啦滋啦”的动静。

可紫梦妹妹全然没有注意,两眼一眨不眨的看向屏幕,只要有人跟她聊天,她都会翘起食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戳击键盘拼写回复,看起来既可爱又笨拙。

我很想知道她究竟再跟谁聊天,可貌似又没有了解她任何的身份。

妈的!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真不舒服...

17

偷窥不成,又渴望无限的滋味就这么反复折磨着我。

“老毕,给我来颗烟!”

猛然间,我余光瞅着老毕手边的烟盒,立马装腔作势的站起来,借此迅速晃了一眼紫梦妹妹的电脑屏幕。

哥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我还是看了个大概,她一直在跟一个叫“哥哥”的人聊天,对方的头像是灰色,显然不在线,可她却跟人留了好多言。

那哥哥到底是谁呀?他俩啥关系?

不对!我为什么会那么在意紫梦妹妹呢?

难不成这就是喜欢?

我居然会喜欢上这么一会儿火辣的像大呲花,一会儿又乖巧的如小猫崽的疯女人?

不可能吧!我们才认识不到一天而已!我连人家真实姓名叫什么都还不清楚。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清除脑海,可问题是思想这玩意儿完全不受控制,越是告诉自己不去想,就越陷入更大更广的幻想当中。

我紧紧咬着烟嘴,攥着鼠标的右手也无意识的敲击几下。

“别快进啊老弟,看的正得劲呢。”

我身后猛不丁响起一道男声。

“卧槽!你谁呀?”

把我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我慌忙转过身子看向对方。

男人四十多岁上下,梳个偏分头,方脑袋厚嘴唇,长得就跟快乐星球里的老顽童爷爷似得,一龇嘴满口没一颗好牙,不是焦黄却黑,就是残缺不全,身上穿件极其不合身的灰色西装,感觉应该是春秋款的,里面衬着的羊毛衫好几处都开线了。

“你不认识我了?我不你二哥嘛。”

男人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脸蛋道:“你再好好回忆回忆。”

“是你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就是我之前吓唬刘东时候,杵在派出所门口那家伙。

“想起来啦?”

男人一点不认生的将旁边一把空椅子拖到我旁边坐下。

“咱俩好像不认识吧?”

我懵圈的发问。

虽然拿对方打掩护确实不地道,可他毕竟也没损失任何,现在突然冒出来又是几个意思?想找我要点好处?

“这不就认识了嘛,我叫付彪,刚好在家里排行老二,你喊我二哥也确实没啥大毛病。”

男人笑嘻嘻的看着我,说话间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烟,冲我抻了抻努嘴:“来一根?”

“谢谢。”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思想,我直接将香烟别到耳根子后面,这么高档的烟,我还是头一次抽,可是看对方这幅打扮又实在不像是有钱人,实在是太奇怪了,他究竟想干什么?

“你这耳朵挺大的哈。”

自称付彪的男人突然抬手摸向我。

“你特么想干啥?”

我一把甩开他,咣当一下蹿了起来。

“咋了龙哥?”

“什么事?”

听到我这边有动静,老毕和天津范摔下耳机纷纷起身,就连紫梦妹妹也好奇的转过来脑袋。

“别激动小朋友,我没恶意的,都抽根烟吧,我跟他认识。”

付彪将一整盒“华子”抛给老毕,随后又指了指我。

“没事没事,你们玩你们的,我俩认识!”

看对方确实没什么恶意,我朝着哥俩摆手示意。

“别一惊一乍的,我正跟人单挑呢。”

老毕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拽着天津范重新落座。

“到那边聊两句?”

付彪看向身后的空位笑着邀请。

我也刚好想看看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径直起身跟他走向后排的两个空位上。

“你今年应该还不到二十吧?就打算这么一直浑浑噩噩的浪费下去?就算是在这地方打发青春,也需要钞票吧?你有钱有工作吗?将来拿什么娶媳妇,又该拿什么养家?”

坐下后,付彪吸了口烟看向我。

我没吱声,当听到他说“娶媳妇”仨字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望向不远处的紫梦妹妹。

同样的话,不论是学校的老师还是家中的爹妈都跟我说过无数遍,但我唯独不反感他,也是奇了大怪。

大厅里的灯光昏黄而稀疏,使得网吧里的角落都沉浸在阴影当中,年轻人们或专注的盯着屏幕打游戏,键盘敲击声和鼠标声此起彼伏,时不时还会响起几句骂娘,或戴着耳机看电影,脸上随着剧情变化而露出不同的神情,整个网吧充满了这个时代独特的烟火气和喧闹。

是啊,我马上二十岁了,难道真的要在网吧里厮混一辈子?

难道真的要跟老毕一直蹭机器、混熟到走不动道?

这是我第一次思索自己的未来,在这之前,我连明天想怎么过都没考虑过。

至于工作、赚钱什么的,压根就不在我的规划范围内。

“你身上那股子不紧不慢,又不急于成功的样子,真的很让人羡慕,所以我才会想跟你约一下。”

付彪叼着半截烟,目光平视却又在上下打量我。

“约什么?”

我揪了揪鼻尖,谨慎的发问。

“先..先约工作吧,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现在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份相对稳定的收入。”

付彪想了想后说道。

“我需要付出什么?”

我坚信天上不会掉馅饼,他也绝不可能大半夜找上门,就为了好心好意的为我服务。

“双手、双脚,还有你的脑子!”

付彪依次指了指我的手脚、头部。

“做什么?”

我紧跟着又问。

“暂时我还没想好你能做什么,容我回去再好好思考一下,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可以过去找我。”

付彪在裤子口袋摸索几下,递给我一张鎏金边的白色名片。

“新城区工人村,腾跃建材公司?你还是个公司的老总?”

我小声念出上面的地址,有些不相信的来回看了看他。

说实话,他这身行头属实跟“富人”不沾边,既没有穿金戴银,也没有披红挂绿,咋看咋像农村收电费的。

“哟呵,你还识字啊,那就更好办了,不然我都担心你不会坐公交车,好了,继续游戏吧年轻人,期待我们能快点见面。”

付彪开玩笑似得打趣一句,随后拍了拍我肩膀头站起身子。

“对了年轻人,踏入社会的第一课就是要学会千万别以貌取人。”

走出去两三步,付彪又回头看向我笑道:“钞票这玩意儿就跟咱老爷们的CK裤衩子一样,知道自己有就可以,没必要缝人就特么炫耀。”

说罢,他故意撩起衣裳,提了提裤腰带,露出内裤外边的CalvinKlein字样...

18

生活就像小电影里的苍老师,甭管愿不愿意,总会强制性的教给你一些知识。

只是有些纯靠理论,而有些需要实践罢了。

望着付彪越走越远,我的心情也莫名空虚起来。

我不知道这个打扮寒酸,却又口口声声吆喝着能给我提供一份稳定收入的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更不想了解他有什么前生过往,只知道心底隐藏着的某扇小窗似乎被他的三言两语给推开了一条缝隙。

取下别在耳根子后面的香烟点燃,我发泄一般用力吸了一大口。

“咳咳咳..”

瞬间被烟气呛的剧烈咳嗽起来,暗道一声我还特么真是野猪吃不了细糠,这传说中的“华子”也就那样,不比老毕兜里二块五的“金花”强多少。

想到老毕,我又本能的看向前方,此刻他正热火朝天的打着游戏,剧烈敲击键盘的动静和他脸上亢奋的笑容,在电脑屏幕的映照下显得非常不真实,而他旁边的紫梦妹妹和天津范同样专注的盯着各自的屏幕,一个在聊天,另外一个在看电影,不止是他们仨,整个网吧的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幻真幻假的网海当中不能自拔,明明很和谐,可我却觉得非常荒诞和高兴。

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没钱没工作,就连上网都得靠紫梦妹妹的施舍,我确实甘心如此吗?

“擦得,对面肯定是挂,挂逼一个玩不起!”

就在这时,老毕突然摘掉脑袋上的耳机“啪”的一下用力砸在键盘上,像是被抢了玩具的小朋友似的恼怒。

我好笑的吐了口烟雾,起身打算返回自己的位置。

不论喜不喜欢目前的处境,今晚上的通宵钱紫梦妹妹已经付了,不玩就是浪费,至于什么未来前途,等明天睡醒了再慢慢研究吧。

或许这就是我爸妈总骂我不争气的原因吧,我这个人时常会思索很多,可想归想,就是懒得去改变,并且很快又能为自己的懒惰找到借口。

“不是,你他妈骂谁是挂呢?技术不行就承认,装什么篮子?”

就在这时,网吧前排也“蹭”的蹿起来一个短头圆脸的小伙。

“我说你了吗?咋还自己往身上捡骂,服了!”

老毕被熊的一愣,随即有些中气不足的撇嘴。

“马毕,别觉得今晚上你跟刘东比划了两下,就叽霸谁都怕你,你真行事啊,忘了上学时候,我是怎么扇你嘴巴子的了?”

那小伙“茨啦”一下拱开身后的椅子,径直走了过来,同一时间他那排也站起来四五个膀大腰圆的青年。

眨巴眼的功夫,这几个家伙已经呈扇形将老毕给团团包围,带头的圆脸小伙说着话,还抬手在老毕乱糟糟的脑袋上扒拉一下,挑衅味儿十足。

“少碰我!”

老毕脸色一红,举起胳膊摆开对方,但并没有像之前叫板刘东那帮人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蛮干,很显然他不光任何对方,而且打心底里有些畏惧。

“干什么呀你们,烟灰落我身上了,烫坏我羽绒服你赔啊。”

我犹豫着怎么帮腔的同时,紫梦妹妹拍打两下胳膊,皱眉站了起来。

“嘿卧槽,你还叽霸搞上对象了,老妹儿长得挺带劲,跟他不白瞎了嘛,给我好呗,我给你充钻送你QQ秀。”

圆脸小伙又贱嗖嗖的把目标转移到了紫梦妹妹身上。

“算了算了,旺哥,都经常搁一个网吧里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个游戏而已不至于哈。”

不知道因为是在自己地盘的缘故,还是真的打算跟我们交朋友,天津范这次也很讲究的卡在老毕和圆脸中间打起圆场。

“别装!听明白没?在学校时候我拿捏你像儿子,出社会也照样行!”

圆脸再次扒拉老毕脑袋一下,冷不丁侧身指向我冷笑:”还有你,不用斜眼瞅,你们要真不服气,咱随时可以试试!时间、地点你们定,不给你俩尿泡捏碎我都算白混了。”

“你跟我说话呢?”

我摸了摸鼻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

“你是耳背还是眼瘸,说的就是你!这次看清楚没!”

圆脸小伙直接一巴掌“啪”的拍在我胸口上。

“嗯,看清了,也服气!”

这犊子也不知道吃什么激素长大的,手臂力量奇大,当场把我拍的往后趔趄一步。

与此同时,网吧里几乎所有人全都伸直脖子看了过来,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饶是我脸皮够厚也觉得发烫。

“就这怂包样子你们是咋吓唬住刘东的?我就说不能听信传言吧,你们看他们是那块料不?”

对于我的回应,圆脸似乎非常满意,哈哈大笑着侧头看向旁边几人。

“啥也不是!”

“别搭理他们了,咱继续打游戏去。”

几个青年很配合的起哄叫嚣。

“咱玩咱的旺哥,我请弟兄们喝水。”

天津范趁机半搀半劝的将圆脸一伙人拽走。

“旺哥是吧?”

瞥了一眼气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老毕,我猛然开口。

“我叫来旺!市举重队的,我们平常搁新城区南体育场训练,不服气随时可以过去找我。”

圆脸小伙满不在乎的指向我,接着他缩回食指,将自己的尾指竖了起来。

“不敢不敢。”

我连连摆手憨笑。

“呸!孬种!”

来旺低头吐了口焦黄的粘痰,得意洋洋的返回自己位置。

“行啦,别杵着显身高了,坐下!”

看了眼给来旺几人殷勤送矿泉水的天津范,我拽了拽老毕示意。

“龙哥,我..”

老毕红着眼圈呢喃。

“先坐下再说!”

我加重语气,再次使劲拽了把他的衣裳。

他心里委屈我能不知道,任由谁被这般急赤白脸的呵斥、挑衅都不会得劲儿,更别说我们才刚刚斗败刘东在网吧这帮人的心里竖起一点小威望,这下瞬间又被打回解放前。

“是啊,先坐下吧,站着也解决不了问题。”

紫梦妹妹也轻声劝阻,好说歹说我俩才总算把老毕按回椅子上。

“你怕他是么?”

我压低声音询问,透过电脑屏幕之间的缝隙观察来旺一伙。

19

“嗯。”

出乎我意料的是老毕竟没有找任何理由,很坦白的点头承认:“他跟我是一个学校的,同届不同班,上学时候是体育生,我俩一个宿舍上下铺,有次发生几句口角打了一架,我打不过他,后来他隔三差五的找事,起初我还敢还手,可被打的多了,我对他也产生了惧怕,不夸张的说,我初中被他欺负了整整三年,不论是找老师还是找家长都没屁用,老师问我,他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我爸妈说要跟同学搞好关系,不怕你们笑话,他简直就是我的心魔,我当时都想过自杀。”

说着话,他挺起自己的左臂,我看到手腕处有一条浅浅的疤痕。

“我那会儿割脉来着,但特么实在太疼了,结果我又自己跑到医务室。”

老毕抹擦一把脸颊喃喃。

“虐待自己的人最傻逼,咱俩也别扯那些啷个里,我就问你一句话,想报仇么?你不说他是你的心魔么?想把这个心魔除掉吗?”

我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的眼睛发问。

“可我打不过他啊,就算加上你,也够呛,况且他身边那几个混蛋。”

老毕的眼睛先是一亮,紧跟着又很快黯淡下去,气馁的摇摇脑袋。

“只是暂时打不过而已,暂时的兄弟,你相信我!”

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

“怎么整?”

老毕灰蒙蒙的眼珠子闪烁几下。

“你先继续打游戏吧。”

我没有立即解答,而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过在心里已经做好了要替老毕出气的决定。

“啥意思啊?让我在游戏里打败他?关键我游戏也玩不赢人家。”

老毕撇嘴叹气,一张脸几乎快要扭曲成苦瓜。

“快玩吧,别浪费咱最后一个通宵。”

我叼起一根烟催促。

“哦。”

老毕没精打采的蠕动两下厚唇,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

我则坐在原地,脑子飞速转动。

“滴滴滴..”

就在这时,我电脑屏幕里的小企鹅突然跳跃起来。

“嗯?”

狐疑的点开界面,没想到居然是紫梦妹妹的消息。

“你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消息框里,一溜小字。

我斜眼瞟了瞟,不禁有点好笑,我俩满打满算也就相隔三十多厘米,这妞居然用这种方式交流。

“你猜!”

我迅速敲击键盘。

“不要再惹祸,也别再得罪人了。”

几分钟后,紫梦妹妹再次发来消息。

看来这丫头的打字水平确实不如她长得漂亮,老半天就拼出这么几个字。

“好的!”

我不假思索的回复。

又等了好半晌,紫梦妹妹都没有再发来消息,我不由偷看她,发现她仍旧翘着一根食指在戳动键盘,可以肯定是在跟人聊天,只不过那人不是我而已。

“唉..”

我的心情再次陷入空落,完全不知道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百无聊赖的我再次打开电影,但眼睛却时不时的瞅着右下角的时间,不停在心里计算。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很快来到凌晨四点多钟。

此刻温度骤降,哪怕是大厅里开着空调,仍旧让人瑟瑟发抖,我环视一眼四周,大部分都已经开始昏昏欲睡,有的趴在电脑上两眼发愣,有的靠着椅子脑袋一晃一晃,还有的干脆将两把椅子拼在一起半躺下呼呼大睡。

“醒醒,走!撒泡尿去。”

看到就连无比精神的老毕都双手拖着下巴颏开始打盹,我哈了个哈欠,起身推了他一把。

“啊?啥?”

老毕被我吓了一哆嗦,马上睁大眼睛。

“走!”

我冲着前方努努嘴。

“我没尿..”

老毕不乐意的晃晃脑袋。

“挤点,别墨迹!”

我恨铁不成钢的隔着紫梦妹妹又怼了他一拳。

“怎么了?到时间下机了吗?”

没想到这一下将趴在桌上打瞌睡的紫梦妹妹也给惊醒了,她迷迷瞪瞪的揉揉双眼望向我。

“还早呢,等会我叫你,继续睡吧。”

我挤出一抹微笑,随即硬拖起老毕起身。、

网吧的卫生间在外面,想要解决问题就必须得出门,而出门肯定会路过第一排,而自称来旺的圆脸胖子那伙人就坐在第一排。

所以在出门的同时,我顺便观察了眼他们。

“真特么冷啊,龙哥你快点解决,我顶不住了。”

刚一出走网吧,老毕瞬间冻得“嘶嘶”直抽气,来回揉搓双手。

“看清楚没?”

没理会他的蹦蹦跶跶,我弯腰在地上寻找起来。

“看清楚啥?”

老毕不解的反问。

“棒槌!来旺那帮人都睡了没?”

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从地上捡起半截砖头,拿在手里掂了两下,感觉重量很是合适。

“啊?我没注意啊。”

老毕的眼神变得更加懵懂。

“人才!这块给你,等会儿进去,你跟着我行动,记住昂,每人就砸五下,完事就往网吧外面跑!千万别恋战!”

我无语的将挑好的砖头递给他。

出门前,我看的清清楚楚,来旺和他那伙腿子们全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是因为我曾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人在最困的时候,不光大脑反应异常迟钝,身体上的肌肉也会随之松弛,我想这时的来旺应该不是我们对手。

此刻把老毕喊出来受冻,一来是为了找趁手的武器,再者就是为了让他快速清醒。

而我之前当全网吧面的人认怂、道歉,就是为了麻痹丫挺,让他不会怀疑我们有报复的心理和胆量。

“砸来旺?”

老毕这才反应过来,惊愕的张大嘴巴。

“既然咱俩是兄弟,那我今天就必须帮你破了他这个心魔!”

我又捡起半截砖头,表情发狠的招呼:“捶他!”

半分钟左右,我俩踮着脚尖返回网吧。

此时,整个大厅里几乎陷入安静,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很有节奏。

我瞄准正趴在电脑桌上酣睡的来旺一点一点挪动过去,在距离他还有两米左右的时候,我突然加速,举起手里的砖头宛如灌篮一般,跳起来照着他的后脑勺“嘭”的狠狠砸了上去。

“哎呀卧槽..”

沉浸在美梦当中的来旺吃痛的叫吼。

没给他昂起脑袋的机会,我左手用力掐住他粗壮的脖后颈,玩命的按住,右手抡圆胳膊重重的又拍了一砖头,边打边骂:“去尼玛的,你不是举重队的么!我让你举重!好好举!”

“啊!”

来旺惨嚎一声,胳膊肘弯曲,极有技巧的朝后一捣,砸中我的胸脯,当即将我震的往后倒退两步。

“你特么还愣着干啥,削他啊!”

趔趄两步,我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老毕,见他还在原地发呆,恼火的臭骂一句...

20

“妈的,都别睡..唉哟卧槽!”

就这么一耽搁,来旺已经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呼喊旁边的同伴。

“老子不是怂蛋!让特么你欺负我,弄死你!”

可没等来旺喊完,老毕已经怪叫着扑了上去,抬手就是一砖头正正好拍在来旺的脸上。

“唔..”

来旺的鼻子瞬间往外蹿血,痛苦的捂住脸庞。

“马勒戈壁得,让你狂!”

“草特么,欺负我三年!”

趁他病、要他命,眼见机会来到,我再次扑了上去,跟老毕一块攥紧板砖疯狂的往来旺脑袋上、身上招呼。

“二..三..四..五!够了龙哥,够数了!”

老毕相当可爱,边凿边数数,居然按照我之前吩咐的砸完五下就停了,同时还不忘扯脖呐喊提醒我。

“你们干啥?”

“别打了..”

如此大的动静,不光吵醒了来旺一起的几个青年,网吧里的大部分也全都惊讶的站起来观望。

“都叽霸眯着昂,再特么嚷嚷试试!”

面对来旺,老毕确实畏手畏脚,可对上其他人,他又凶恶如狼,只见他举起沾染来旺血渍的砖头指向他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同伙吓唬。

还别说,这一嗓子真心挺有威慑力,再配上他此刻赤红的双眼和发狂的表情,的确有几分狠人的风范,那几个小子杵在原地愣是没敢再往前凑半步。

“来旺是吧,我记住你了!你也记住我,老子叫樊龙!”

我铆足全身力气又是一下狠狠砸在来旺的后脊梁上,随即抬腿一脚踹出,狗日的连人带椅子一并跌倒。

“走了!”

看了眼躺在地上直哼哼的来旺,我拉起老毕拔腿就跑。

一溜烟跑到条黑咕隆咚的巷子里,我们这才停下。

“没人追过来吧?”

我双手托着膝盖,不停朝巷口张望。

“没..没有,太过瘾了龙哥,我发现..我发现竟然不怕狗日的来旺了!”

老毕同样上气不接下气。

“怕个吊,都吃五谷杂粮的凡人,谁也不可能金刚不坏!”

我“咣当”一下丢掉手里的砖头,抹擦两下脑门上渗出汗珠子,刚才太紧张,我居然带着砖头跑了一路。

寒冬腊月的大半夜,我俩竟大汗淋漓,估计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他不会被咱拍死吧?”

发泄过后,老毕陷入冷静,咬着嘴皮低声道:“刚才跑的时候,我看他趴地上一动不动。”

“练体育的哪有那么脆弱,没事儿!第一场算是暂时结束,准备准备吧,再来第二场!”

我不屑的摇摇头,临走前我瞧的清清楚楚来旺不光嘴里哼哼,胸口也在剧烈起伏。

“还有第二场?”

老毕不可思议的咧开大嘴。

“要么抱头认怂,要么就仰头挺胸!”

我解开衣裳扣子,摆摆手示意:“走吧,继续抓来旺!”

“上哪去啊?你怎么知道他会去哪?”

迷惑归迷惑,老毕还是老老实实跟上了我的步伐。

“你当我一宿真在看电影啊,我在网上查过了,距离网吧最近的就是人民路上的中医院,来旺那犊子这会儿绝对上那包扎去了。”

我心中有数的回应。

半小时后,人民路上。

我和老毕宛如两头捕食猎物的凶兽一般静静立在中医院对面的一片树影中。

前面说过,我们这座城市很小,只分新旧两个城区,新城区现在正大搞建设,没什么成型的企业、公司,仅有的两家医院,一栋在郊区,来旺他们铁定不会舍近求远,再有就是我们现在面前的中医院。

“龙哥,警车!”

冷不丁间,一辆顶着蓝红警灯的巡逻车停在医院门前,四五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径直走进医院。

“我不瞎。”

我舔了舔嘴唇上的干皮轻哼。

北方的冬天属实又干又冻,搁室外待一会儿嘴唇就得起干皮。

挨的那么严重报警很正常,就算来旺有刚,星宇网吧也肯定会帮着报警,开门做买卖的,没人会乐意惹上麻烦,这些都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那咱俩..会不会被通缉?”

老毕的神情明显有些慌乱。

“多大点逼事儿,还特么通缉,估计就是例行公事的走个过场。”

我全然没当一回事。

“真的不会被通缉吗?如果找到我家,我爸妈得气死,我奶奶身体又不好..”

老毕叹了口气蹲在地上,眼神中满是懊悔。

“告诉你没事就是没事,我之前在学校跟人群挑,把一个小子腿踹折了,警察也没上家里找。”

我踢了他一脚骂咧:“能不能爷们点,要么不后悔,要么就别干!”

“只要不去我家里找,我就放心了,爱叽霸咋地咋地。”

老毕搓了搓脸蛋子,又迅速站了起来。

十多分钟后,巡逻车如我猜测那般慢悠悠的驶离,没多会儿就看到脑袋上裹满纱布,好像个印度阿三似的来旺在两个同伙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医院的大厅。

“出来了龙哥。”

老毕精神一振,弯腰捡起我们来时特意准备好的麻布口袋和铁管。

“别急,再等会儿。”

我一把拉住他。

眼瞅着仨人走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我喘息一口沉声道:“趁现在,凿他!”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一个青年替来旺撑车门,另外一个青年搀扶他的瞬间,我和老毕已经利索的翻过马路中间的护栏狂奔而去。

“走你!”

老毕撑开麻布口袋“呼啦”一下套在来旺的脑袋上,我则双手紧握铁棍朝他的双腿“嘭”的抡了下去。

一棍子下去,我才意识到冬天穿的太厚,完全没伤到狗日的,赶忙改变出棍方向,照他脑袋又补了一下。

“哎哟..”

来旺被打了个踉跄,上半身摔进出租车里,搀着他和负责开门的那个同伴条件反射的跳开到旁边,唯恐被误伤。

“让我来!”

见我的铁棍再难奏效,老毕双手抓住车门上沿,抬腿照里头的来旺“扑扑扑”就是几记狠跺。

“来旺是吧,我记住了!你记住我没?”

看到老毕踹的有些力竭,我把他往边上推了一下,掀起套在来旺脑袋上的麻布口袋,咬牙狞笑:“我叫樊龙!”

“我..你..”

刚才混斗间,来旺裹在脑袋上的纱布被打散,此刻一部分还箍在额头上,一部分凌乱的耷拉着,白色的纱布沾满了血迹和脚印,看起来既狼狈又滑稽,他惊恐的看向我,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21

听到我的问话,来旺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拼命往后蜷缩脑袋。

“啪!”

“啪!”

我甩开膀子先是一记正抽,嘴巴子响亮的掴在他脸上,接着又是狠狠一记反抽,大吼:“我特么问你呢,记住我没?”

“记..记住了。”

来旺小鸡啄米似的狂点脑袋。

“你不挺能的么?还要让我紫梦妹妹跟你处对象!啊?”

我变巴掌为拳头,照他的大鼻头“嘭”的给了一拳。

当时在网吧,来旺欺负老毕我只是有些愤怒,可他调戏紫梦妹妹后,我就动了必须弄他的心思。

“不..不敢了..”

来旺声音哽咽的捂脸哀求。

“呸,孬种!”

我模仿着他先前的样子,一口老黄痰吐在他脑袋的纱布上,而后才后退两步,拉起老毕大步流星的离去。

这次我俩都没有跑,一是因为狗日的来旺已经没了跟我们抗衡的胆量,再者也是想装把逼,用实际行动告诉来旺和他那两个腿子,我们不鸟他。

兜兜转转的在街道上游荡一会儿后,我们又回到星宇网吧所在的农林路。

“再回去玩会么?这一天过得是真叽霸刺激,打两场挨一场,总体算起来咱还是赚的,嘿嘿。”

老毕从兜里摸出他那包皱皱巴巴的香烟,随即拽出一支道:“就剩下一根啦。”

“玩了篮子,眼瞅快五点了,这支烟咱俩一块抽吧,抽完继续第三场!”

我迅速抢过来烟卷叼在嘴边点燃,长吁一口老气。

彼时,东方已经微微泛白,虽然没手表,但根据平常被撵出网吧的经验,应该差不多五点多钟,再有一会儿,飘香包子铺该开门营业了。

“卧槽!还来?”

老毕这回的嘴巴直接咧成了O形,能直接塞进俩茶叶蛋。

“要么低头认怂,要么就让他俯首称雄!”

我抿嘴应声。

“那咱第三场上哪去?”

老毕抓了抓后脑勺,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我那句巧妙的小押韵。

“那小子不是体院举重队的么?你到楼上管紫梦妹妹借十块钱,咱打车去体院。”

我不假思索的指了指星宇网吧的方向。

“哥,你疯了吧?上体院,那可全都是他的人啊,到时候被抓到,咱俩借八条腿也跑不了,太冒险了。”

老毕抓住我胳膊剧烈摇晃。

“你去不去?”

我歪脖看向他。

“去!”

老毕松开我,撒欢似的跑向网吧。

很多年后,我总在想或许这也是我俩能玩到一起的原因之一吧,一样的疯狂,一样的没羞没臊,一样喜欢并热衷那些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的事情。

此时的我和他就像是底层垃圾中的两条蛆虫,没有目的,却乐此不疲。

五分钟不到,老毕耷拉着脑袋回来了,不想跟他一块的还有紫梦妹妹和天津范。

“你们是要把天捅哥窟窿才罢休啊?”

一见面,紫梦妹妹就瞪着我娇喝。

我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低头摆弄烟卷。

“樊龙,你听我一句别折腾了,刚才派出所来好几个人,不光给网吧好几个人做了笔录,还把大厅的监控录像也拿走了,我听田强说,来旺好像被你们拍成了脑震荡,人家打算起诉你们呢。”

天津范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劝阻。

零下十几度,一口刺骨哇凉的矿泉水灌入口中,瞬间让我变得更加清醒。

“他特么还要起诉?呵呵操,厉害坏他了,借我十块钱打车,行不?”

我吐了两口水中的冰碴子,抬手伸到紫梦妹妹脸前。

“不借!”

紫梦妹妹很直接的摇摇头,停顿几秒后又改口道:“你要是干这事儿,我不借,别的事儿可以商量。”

“你想看我和老毕往后像狗似的被人随意践踏欺负么?那个来旺你也领教过了,你觉得给他机会卷土重来,他能不能把我们给生撕了?”

我眉头紧皱,很是不快的问道。

“我不想你们被欺负,但我更害怕你们把他给打坏了,惹出天大的麻烦,到时候就不止是赔钱那么简单了。”

紫梦妹妹瞬间陷入犹豫。

“是朋友就借我。”

我以退为进的再次把掌心抻到她跟前。

“你这人咋这样啊。”

紫梦妹妹为难的轻轻跺脚,迟疑几秒后,她紧咬嘴唇开口:“借你也可以,但你得带上我去。”

“我也跟你们一块去,体院我认识好几个人呢,我有个表哥也在。”

天津范忙不得接茬。

“你们跟着干嘛?闲的没事干?”

我有些窝火的嘟囔。

我和老毕已经陷入泥泞,现在再把任何一个人拖下水,都属于罪大恶极。

“带不带一句话,除非你不把我们当朋友。”

紫梦妹妹的模仿能力简直一级棒,立刻套用我刚才的语气反问。

“走走走,但我有言在先啊..”

“龙哥我先说,这事儿跟你俩没任何关系,等到地方以后,你们不许下车,更不许跟着掺和,如果我俩被围了或者被群殴,你们必须马上跑,谁要是往跟前凑,那咱就绝交吧,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和龙哥宁愿走着去,也不借你们钱。”

我话刚出嘴边,老毕突然抢先念叨,说完还不忘把我夹在指间的半截烟夺了回去,玩命裹了一口埋怨:“你这人咋不自觉呢,说好了一块抽,你自己快叽霸抽完了。”

“抠搜样儿吧!”

我哭笑不得的推了他脑袋一下,这货虽然平常憨憨的,但关键时刻一点不掉链子,直接把我想说的话一口气抖落出来。

“行吧。”

“没问题。”

紫梦妹妹和天津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点脑袋答应。

就这样,我们四人组搭乘上了一辆出租车,径直朝着市体院赶去。

按照我的计算,被我们第二轮铁棍伺候的来旺十有八九还得滚回医院重新包扎,没意外的话,我们应该比他还先到。

果不其然,来到体院时候,已经是早上的六点半。

我和老毕把铁棍藏在袖筒里蹲坐在体院对面的马路牙子上,紫梦妹妹和天津范则说话算数的坐在出租车里没有下来,隔着高高的铁栅栏,可以清晰看到十几二十个身材健硕的男女青年正在出早操,又飒又强装。

“一二一!”

嘹亮的喊号声震彻云霄,令人心神向往,要知道我儿时的梦想可是当个足球运动员。

“来了一辆出租车,应该是他吧。”

老毕眼尖,打老远就看到一台蓝白相间的小轿车从街口疾驰而来。

“看看去。”

我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咣当!”

出租车也恰巧在体育门前停下,车门弹开,首先闯入眼帘的正是脑袋裹着像个猪头的来旺。

“嗨,旺哥!”

我提高嗓门吆喝,同时挥舞两下手臂。

老毕已经迫不及待的将袖子里的铁管拽了出来,脸色发狠的加快步伐。

“沃日,又来?没完了你们,别整我了行不两位大哥,我服了,心服口服!哪哪都服!”

另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当看清楚我俩模样后,来旺竟然直接抱头蹲在地上,声音中透着浓浓的哭腔...

22

啥叫无奈?

当你牟足劲想要憋个大得的时候,结果酝酿半天却发现是个屁。

此刻的情况就是如此,本来我和老毕都已经商量好了,必须让丫挺来旺今儿说啥都得见点红,结果狗日的直接尿了,一下子反而给我整不会了。

“你不挺牛逼的么来旺,欺负我整整三年,来啊咱俩再继续!”

老毕高举铁管子,一副随时可能动手的模样。

“别别别,服了!心服口服!”

来旺一手抱头,一手快速晃动几下,

“杂操得!”

老毕气的抬腿“咣”的一下蹬在来旺的身上,后者一屁股崴坐在地,但愣是没敢有任何反抗。

“哥们,你好歹也算是个人物,这么怂不怕影响到自己的威信啊?”

此刻的来旺哪里还有半点昨天在网吧时候那股子恨不得要将我俩生吞活剥的凶狠模样,完完全全就是个老实巴交小杂碎,比没认识刘东之前的江波还要安生。

“龙哥啥好人能经得起你一天三折腾,从网吧开始到现在为止,不到两个小时你们擂我三回了,还想咋地?”

来旺昂直脑袋,紧咬牙豁子低吼,宛如受精的小鹌鹑一般。

“咱们的事儿清了没?”

我低声质问。

“清了清了,毕哥我年轻时候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样,行不?”

来旺双手合十,态度极其的虔诚。

“你..你特么的!真得儿啊!”

老毕先是一愣,接着一脚丫子重重踹在来旺身上。

人终究会被年少时候的某一事、某一物所困惑、所制约,可真当这一切完全明了时,却又很难收获喜悦。

彼时的老毕可能就处于这种状态。

“行,那咱啥也不唠了,这事儿就这样,不服气的话,你随时可以再去星宇网吧找我。”

见到对方已经耷拉下脑袋,我也没有再继续咬着不放,拍了拍他那被纱布紧紧裹着的后脑勺出声。

“服..真心真意的服..”

来旺声音不大的呢喃。

其实我很清楚他并没有真服或者真怕,对于他而言,老毕和我其实并没有多可怕,让他畏惧的只是我俩无休无止又没有任何征兆的报复,别说是他了,我想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也肯定受不了如此毫无章法的摧残,他怕的只是我们的法子,而并非我们本人。

“成,交朋友的话,我铁定欢迎和高兴,想干一下子,我也不带任何哆嗦的。”

我朝老毕使了个眼神,随即转身就走。

即便知道来旺并不服气,但继续耽搁下去,只会让我俩变得被动,此刻天色已经完全大亮,体院门口来来回回的男女络绎不绝,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他的亲朋挚友,又有谁知道这里头会不会有人报警或者在酝酿报仇。

丢下一句话后,我和老毕便重新钻回出租车里。

“走吧师傅,还回农林路。”

上车后,我迫不及待的开口,冷不丁间想起昨晚上那个叫付彪的怪人,忙不得改口道:“诶师傅,您知道新城区有个腾跃建材公司么?老板叫付彪。”

我寻思好不容易来趟新城区,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看看那家伙的到底有多大的实力。

“腾跃公司?”

司机是个五十出头的半老男人,他捋了捋脑袋中央本来就没几根发丝的光溜秃瓢,貌似思索的想了想后摇头道:“不太清楚啊,现在新城区到处在建设,各种各样的公司比我头发还多,你们是回农林路还是在这附近转转?”

很显然付彪的名声并没有我想象中响亮,腾跃公司估计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产业,不然这些四处刨活儿的出租车司机不可能清楚。

“转转吧。”

“回去!”

我刚一开口,坐在后排的天津范也随即出声。

“我该接班了樊龙,你们一天啥事没有,我还得回去打扫卫生和清理..”

天津范看了我一眼赶忙解释。

“师傅前面路口刹一脚,完事把我这兄弟送过去吧。”

我抽吸两下鼻子,朝着出租车司机笑呵呵的交代。

“不是老天,你啥意思啊?含沙射影埋汰谁呢?我和龙哥虽然没工作,但也没吃你喝你啥吧?怎么就叫我俩没事干?”

同样挤在后排的老毕一脸不高兴的念念有声。

天津范有工作这事,打我们认识就知道,所以不怪人家说的难听,事实上我和老毕确实也就是俩闲出屁的无业游民。

“不是,你说啥呢?想多了吧,我确实是该去接班了。”

天津范扬起脑袋哼唧,不知道天冷还是着急,他的鼻头变得红通通的。

“别理他小天,他们都有病,你好好回去上你的班。”

紫梦妹妹掏出一张十块钱的现票递给出租车司机。

“诶!你这个们包括我不?”

本来随着紫梦妹妹这句话,大家都已经消停,但我却咋品咋不舒坦,直接转头看向她问道。

“别怀疑,我主要说的就是你,你在新城区有朋友啊?事情明明都已经处理了,还在这儿逗留干嘛?显你厉害,显你威武霸气呗?”

刚才还满脸洋溢笑容的紫梦妹妹在听到我的话后,立马晴转暴雪,似笑非笑的怼了一句。

“我和老毕想找份工作咋地了?”

我脱口而出,说完以后又意识到貌似没有必须跟她解释的必要,接着转过去脑袋撇嘴:“你说什么是什么吧,我不跟你犟。”

“小兄弟,马上到工人村了,找工作的话这块最合适,给你们停不停车啊?”

就在这时,出租车司机减慢速度询问。

“停吧。”

“不停!赶紧走!”

我刚开口,哪知道紫梦妹妹几乎跟我同速的催促。

“樊龙,你到底要干嘛?”

没轮上我提出疑问,紫梦妹妹突然皱眉出声。

“我说了,我想跟老毕找份工作,我们也得生活,也得吃喝拉撒,总不能什么都靠你吧,昨晚上来网吧找我那个人,其实是我..”

我硬压着怒火辩解,说着话看到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道为啥我突然有些心虚,咳嗽两声继续道:“其实是我亲戚,我家里人让他给我安排了一份工作,没..毛病吧?”

“真的?”

紫梦妹妹一脸不信的看向我。

“骗你我妈能长寿是咋地,必须真的,下回见面就是我俩请你吃包子、上网了。”

我耸了耸肩膀头憨笑。

“那行吧,师傅在前面路口停车。”

紫梦妹妹沉寂几秒后才才出声。

四五分钟后,一个十字路口,我和老毕以及紫梦妹妹东张西望的来回打量。

原本紫梦妹妹是要跟天津范一块回老城区的,可不知道为啥看到我俩下车的刹那,她也莫名其妙跟了下来。

“你亲戚的公司在哪呢?”

清晨的冷风依旧肆虐,我冻的将双手蜷缩在袖筒里,紫梦妹妹干脆把脖子整个蜷缩进领口,哈着白气问我。

“我也是第一次来新城区,上哪知道去,前面有个早餐铺,要不咱先吃口东西再慢慢打听吧。”

我踮着脚尖张望半晌,发现不远处有家生意不错的小摊子,随即第一个迈步走了过去...

23

新城区,工人村。

早些年好像叫什么北关乡,随着开发拆迁,这里慢慢变成了城市和农村的独特交界。

道路两旁是参差不齐的建筑。一边是几栋尚未完工的烂尾高楼,裸露的钢筋框架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突兀,旁边堆积着各种建筑材料与垃圾,另一边则是低矮的平房,墙面斑驳,有些院子里还种着蔬菜,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物,两边极不对称,但又并不是特别突兀,好似本来就该是这样一般。

街道上尘土飞扬,小商贩们推着三轮车、平板车在路边叫卖,水果、小吃,各式各样廉价的日用品杂乱地摆放着。

摩托车、电动车与汽车相互抢道,喇叭声此起彼伏。远处,有几块农田,几个农民正弯腰劳作,旁边是废弃的工厂厂房,巨大的烟囱沉默地矗立着,见证着这片土地的变迁与融合。

严格点说这地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村落,因为大部分地区在开发,起初只是在附近干活工人们自发形成的聚集地,随着时间推移,人越来越多,地盘也就越滚越大,正如昨晚光哥说的那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存在各种买卖,有点像是城乡结合部。

“真热闹啊,跟我小时候赶大集似的。”

尾随在我身后的老毕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不光是他,就连我和紫梦妹妹也同样如此,至少在今天之前,我从没听过、见过五块钱的一双的棉鞋,十块钱一件的羽绒服,裤子、袜子可以论斤卖。

“正宗南果梨,三块钱一斤喽!”

“大馅包子一块钱仨,快来买快来吃!”

“清仓处理各类劳保用品,手套、安全帽...”

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引的我时不时停驻观望,各种低廉到让人不敢相信的消费,令我心生向往,甚至产生了在这边生活下去也不错的想法。

“樊龙,你亲戚真在这边开公司?”

走到一家用篷布撑起的早餐铺子旁,紫梦妹妹好奇的发问。

“大姐我刚才就说了,我也是第一次来这边。”

我口干舌燥的耸了耸肩膀头,将近一夜没合眼,此刻我的精神头飞速下滑,困意更是止不住的阵阵席卷。

“咱先喝完豆腐脑再研究呗,实在是饿的慌。”

老毕拽起我俩直接钻进篷布房内,吵吵把火的吆喝:“来三碗老豆腐,有什么干粮没?”

“小笼包、烧饼油条、煎饼果子、葱花饼,想吃什么都可以。”

老板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精瘦青年,上身黑棉服,下身老款迷彩裤,腰间系条红黑格子相间的围裙,长相嘛,小眼睛单眼皮,刘天王同款的鹰钩鼻子外加薄嘴唇,下巴颏一圈不算太明显的青色胡茬,虽算不上有多帅气,但却非常精神,让人一瞧就容易生出好感的那种。

“嚯,店不大吧,东西还挺全。”

我笑呵呵的环视一圈。

“那必须的,麻雀虽小咱五脏俱全,来点啥大兄弟?”

青年同样回以一笑。

“葱花饼!”

我和紫梦妹妹异口同声。

“小笼包!”

老毕慢了半拍,说罢他坏笑着斜楞眼瞅向我俩,嘴里发出“啧啧”声:“哟哟哟,搁我脸前秀恩爱呢。”

“你要实在吐不出象牙,就闭了昂。”

听到他的话,我其实心里是挺高兴的,但装也得装一下,故意皱着眉头骂咧。

或许这就是青春期小男生的通病吧,我喜欢但我特么就是不承认,谁要撮合还必须得摆出貌似急眼的那一出。

“诶大哥,我问一下,你知道这边有没有一家叫腾跃的建材公司啊?”

见紫梦妹妹红着脸没出声,我赶忙岔开话题。

“腾..跃..”

青年拖着长音,眼珠子上瞟思索几秒,摇摇脑袋,随即指向路口方向道:“没太听说过,这附近的公司实在太多了,今天成立明天倒闭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待会你们可以上南头问问,那边两栋大厦里头全是开公司的。”

“为啥会倒闭呢,新城区不是在搞开发嘛,应该不缺工程才对吧。”

老毕疑惑的问了一嘴。

“原因可就多了,欠钱不还的,结不下工程款的,招不到工人的,合伙骗钱跑路的,总之倒闭的都是一些贪小便宜没够的手子,几位稍等会儿啊,我给你们盛豆腐脑去。”

青年晃了晃脑袋,转身朝旁边走去。

看得出这家伙应该也属于比较健谈的那种类型,要不是手上有活脱不开身,估计能跟我们再唠一会儿。

“哥,有烟没,我俩的抽完了,这大早上也没看见有卖的。”

看青年嘴里叼着半截烟,烟瘾犯了的老毕厚起脸皮凑了上去。

“烟不好,别嫌弃哈。”

青年倒也大方,给我们端来豆腐脑的同时,又挨个散了两根烟。

该说不说,自打对紫梦妹妹产生那一抹特殊的情愫后,我赖以为生的不要脸技能似乎有些瓶颈,不再似过去那般没羞没臊。

“大丰收相当可以啦,这烟抽的有劲儿,我贼喜欢!”

老毕摆弄着烟卷憨笑。

“二十碗豆浆,三十笼包子,再来十斤油条!”

说话间,一个矮胖敦实的长毛汉子带着三四个小年轻晃晃悠悠走进篷布房里。

“好嘞..嗯?四哥您..您来了啊。”

听到如此大单,青年的脸上先是一喜,可等他转过身子看清楚来人后,目光又变得有些呆滞,说话也磕巴了不少。

“哎呀,回来探亲呐小东,你爸妈呢?”

长毛汉子甩了甩脸前的乱发,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的塑料小凳子上,手里揉搓着一对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核桃,发出“嘎嘣嘎嘣”的轻响。

敢情这家伙当过兵,难怪我瞅着非常立整。

“我退伍了四哥,我妈昨晚肠炎犯了,我爸在医院伺候她,您有什么事情吗?”

青年强挤出一抹笑容,恭敬的把攥在手里的烟盒递了上去,小声招呼:“四哥抽烟。”

“你那是什么叽霸烟,侮辱我四哥啊,滚一边去!”

长毛身后一个剃平头、穿身黑色运动服的小伙直接一巴掌搡开,烟盒恰巧落在我脚边。

“不好意思四哥,我刚回来,也没什么钱..”

青年本能的蹙了下眉,腰杆再次弯曲几分,语调也随之变得更小了。

“你喊叽霸啥?没看小东这有客人呢,记住了,以后毁人买卖的事儿不能干!”

长毛装模作样的侧头训了一句手下,随即再次笑眯眯的看向青年道:“我长话短说吧小东,你爸妈这片早餐铺子租的是我的地方,这不月初嘛,我来收租金,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块钱,你看什么时候给我结算一下?”

“三百?!”

青年的调门骤然提高,好似有些着急。

“三百怎么了?这条街都是这个价,按理说你家占的地方都够摆俩水果摊了,我收的算多么?”

长毛汉子眯缝眼睛,努努嘴巴。

“不是四哥,我妈生病了着急用钱,您再稍微减点,拜托拜托了!”

青年低头沉思几秒,然后双手合十的鞠了几躬。

“你特么给脸不要是吧?说三百就三百,一个子儿也少不了,你要不想从这儿摆摊了,可以立马滚蛋!”

长毛身后另外一个梳分头,满脸全是痘印的小伙手指青年喷着唾沫星子叫喊。

这回长毛并没有制止,很干脆的双手抱胸,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可能是见老大没发话,分头男和平头男仿佛两条挣脱链子的土狗似的一左一右直接围上青年,尤其是平头男骂咧的同时还推了青年腮帮子一下。

“不是不给四哥,您要的价格实在太高了,我们忙活一早上才能挣几个钱,再说这条街是国家,我们就算交也该交给城管..”

青年侧开身子,始终没有和对方纠缠,不卑不亢的开口。

“呵呵操,你意思是我没权利收费呗,行行行,那我就撤了,至于你这儿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管不了昂,兄弟们的脾气都比较暴。”

长毛汉子闻声“噗嗤”一下笑出声,随即慢慢悠悠站起身,掀开帘子就往外走去,临出门时候他还特意瞟了眼两个手下,递给他们个“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24

社会处处是战场,人间时时有江湖。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两天时运不济,甭管走到什么地方,战火似乎总会如影而行,本来就想单纯的吃个早点,顺带打听打听消息,就这都能撞上新闻。

“咣当!”

“咚!嘭嘭!”

待长毛汉子前脚刚刚走出门,他那两个小弟立马开始动起手来,一个直接将我们旁边的小桌子给掀翻,另外一个则连续几脚把屋子角落几个大号保温桶踢倒,顷刻间豆浆、豆腐脑、胡辣汤洒落满地。

眼瞅着自家的买卖被砸的七零八落,摊主青年始终都没有动弹,甚至连句粗口都没敢爆,就那么佝偻着腰杆杵在原地,跟他刚刚和我们谈笑风生时候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道为啥,瞅他这副模样,我突然生出几分怜悯。

长这么大我没怎么欺负过人,也很少被谁欺负,除去昨晚之外,跟人动手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

可转念又一想,世道本来就是这样,人善活该被人欺,就算我想路见不平,可也没有一声吼的实力啊。

“还特么吃什么吃,看不出个眉眼高低,赶紧滚蛋!”

剃平头穿身黑色运动装的青年张牙舞爪的冲到我们跟前,龇哇吼叫。

“麻溜滚,别给自己找不痛快昂!”

另外一个梳分头,满脸痘印的小子也随之走了过来,伸手一把将我们的早点全给扒拉到了地上。

“嘶..”

老毕皱眉看向对方,刚才那家伙动手时候,他正好端起自己那碗豆腐脑,所以被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看叽霸什么看,想死是不!”

满脸痘印的青年横眉倒竖,像只斗鸡似得嗓门扯的老高。

“没毛病,我就是看叽霸呢。”

老毕嘴巴向上一撇。

“不好意思啊两位大哥,他跟我说话呢,我们马上走。”

我刚想阻拦,紫梦妹妹反应更快的直接拽着老毕的胳膊就往起站,我也顺势挎住他的另外一条胳膊。

经过昨天的两场战役,老毕这货好像打开了任督二脉,不光说话的语气总是刺刺的,就连看人的眼神很多时候都会带着一抹挑战,那感觉就像一头常年吃素的猛兽,好不容易开荤饮血,特别容易变得一发不可收。

“你麻嘞个痹,刚才嘟囔啥?”

我们想避其锋芒,可痘印小伙却不依不饶,梗脖骂了一句,随即伸手就扯住老毕的衣领。

“不是大哥,他没说你。”

“对对对,说我呢。”

即便我和紫梦妹妹不停圆场,可狗篮子就是死活拽着老毕不撒手。

“你们够了!”

就在这时,方才一直没吭气,仿佛隐形了的摊主青年突兀厉喝。

“诶卧槽,怎么个事儿?”

“郑恩东,你特么长能耐了是吧,再冲我后一句试试。”

拉扯老毕的痘印小伙和平头青年同时转过身子,紧跟着二人也不再理会我们,直接将摊主给围住,呈前后夹击之势。

“大毛、王海,咱都是这片长大的,算起来也不陌生,犯得上这么往死欺负我不?你们砸摊砸东西,我能理解!毕竟是陈四海交代的,但打我的客人是不是太不该了,他们仨才多大点,跟你们弟弟妹妹差不多,下得去手吗?”

摊主面无表情,一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休息不良变得泛红。

“郑恩东,你特么当兵当傻了吧,跑这儿给我俩上政治课呢?”

痘印小伙一巴掌推在摊主胸脯上,结果对方纹丝未动,他自己却好像被反震了似得,向后踉跄两步。

“你特么还敢还手,老子花了你!”

平头青年眼见队友吃瘪,利索的从屁股口袋摸出一把折叠卡簧,“腾”的一下弹开,冒着寒光的刀尖硬生生的刺出。

只见被称作郑恩东的摊主灵巧的向后撤了小半步躲开,接着左拳猛地甩出,待平头男下意识朝右边躲闪时,郑恩东紧握的右拳就仿佛提前预判到似得,直不楞登的“嘭”一下正中对方面门。

“哎哟卧槽..”

平头男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手紧紧捂住脸颊,但浸红的鲜血扔源源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淌出。

“劈了你!”

同一时间,先前被震退的痘印小伙吼叫着抱起旁边的长条凳子,自上而下凿出。

“嘭!”

郑恩东不退反进,快步前压,接着一个正踹,痘印小伙连人带凳子一齐倒飞出去。

至此,两个恶霸一个捂着脸彻底失去战斗力,另外一个则干脆陷入晕厥倒地不起。

卧槽!

仅仅两招,轻松解决战斗,其中还有个拿家伙什的,最多用时二分钟。

刚才看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敢,我还寻思当过兵的老爷们也挺怂,没想到他瞬间给我上演了一把什么叫正儿八经的扮猪吃虎。

距离他们不到三米远的我傻愣在原地,他们之间的战斗虽然没有武打片里那么花里胡哨,但却拳拳到手,反正比起我在网吧包宿时候看的WWE更加真实,也更加的热血澎湃。

“牛逼啊老哥,真人不露相。”

老毕没心没肺的扯个公鸭子嗓门翘起大拇指。

“你们赶紧走吧,这帮人特别麻烦。”

郑恩东并没有理会老毕的奉承,反而丧着脸摆摆手驱赶。

“你们还能不能行了,干点破事儿磨磨蹭..”

话音未落,篷布的门帘被掀开,刚刚那个长毛男人叼着香烟探进来脑袋。

当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嘴巴下意识的张大,烟卷掉落在地。

“四哥,我不想也不敢跟你们结怨,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砸也砸了,骂也骂了,能翻篇了吗?”

郑恩东深呼吸两下,望向长毛男开口。

“郑恩东你..你..”

长毛虎着脸估计是想放句狠话,但不知道为啥憋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随你便吧,四哥我知道你是咱工人村的硬茬,如果有选择打死我都不乐意为敌,但这早餐摊子是我爸妈的心血,我不想他们难过,如果你们以后还没事找事,哪怕以卵击石我也肯定跟你们拼到底!”

郑恩东苦笑一下,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扶起被掀翻的小桌,又拿起拖布收拾起淌落满地的各类汤汁。

“以后日子还长,咱们走着瞧吧。”

长毛男冷哼一声,摔下门帘径直离开,也不管还倒在地上的两个小弟...

25

“大哥,拖把给我,我替你收拾吧。”

长毛男刚走,老毕立刻殷勤的跑上前讨好。

“别叫我大哥,我没资格给任何人当哥,还有就是..你们接下来如果打算在工人村生活,最好也别离我太近。”

任由老毕抢走手上的拖布,郑恩东声音不大的说道。

“咋地,你有尖锐湿疣呐?离太近会传染呗,我这人偏偏不信邪!你是怕刚才那个长毛怪难为我们吗?操的,不吹牛逼,哥们我吓屙他!”

老毕歪脖吆喝,俨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趁着没人注意,我偷摸拿胳膊撞了撞旁边的紫梦妹妹挤眉弄眼示意。

“毕哥咱们得走了,还有正事儿呢。”

好在紫梦妹妹很快心领神会,立马开口说道。

“走什么走啊,帮我大哥把这块收拾干净也不迟。”

老毕闷着脑袋继续吭哧吭哧的拖地。

“别墨迹,我亲戚还等咱们呢。”

我上前扯了他一下,随即回头朝郑恩东挤出一抹笑容告辞:“不好意思啊东哥,我俩今天面试不能迟到。”

“祝你们好运,再会!”

郑恩东反倒大大方方的挥手道别。

“借您吉言,有机会我们再来捧场。”

没有继续啰嗦,我用力拉起老毕快步溜出篷布小屋。

“啥意思啊龙哥,你没看我正打算..”

出门后,老毕一脸不乐意的嘟囔。

“打算干啥?拜师啊!快特么别扯了,明天他还能不能搁这儿摆摊都没准,咱刚到这边不适合瞎交朋友,更不适合乱惹敌人。”

我没好气的解释。

郑恩东刚刚露的那一手着实惊艳,也确实令人崇拜,任何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生无不幻想自己有一打三的能耐,但他表现的越是强横,我们就越不能和他交好,试问如果彪悍的男人在面对长毛一伙时都只能低头认错,那长毛能是个简单人物吗?得罪了如此人物,我们不死恐怕都得脱成皮。

“妹妹,你刚才看见没?我大哥噼里啪啦那两下,尤其是那记正踹,简直不要太帅!我必须得学会!”

另外一边,老毕始终都没有回过味,当然以他那有脑无浆的智商恐怕我就算把一切挑明了他恐怕仍旧不会当回事。

说着话,他还装模作样蹦起来凌空踢一脚,嘴里不闲的发出“咔咔”的配音。

“你见过啥叫东施效颦么?快别模仿了,我求求你。”

紫梦妹妹忍俊不禁的调侃。

“瞅你那狗都能来回钻的罗圈腿吧,抻都抻不直,你能踢明白个茄子。”

我也大笑着埋汰。

“踢不直又怎么样,有杀伤力就好,龙哥你刚才倒是提醒我了哈,我可以认他当师傅,没必要非得喊大哥,对!就这么定了,喊师父更显得我俩感情亲切。”

咔咔好一阵子后,老毕满头是汗的念叨。

得了!我还特么给老毕支上招了。

我哭笑不得的拍拍后脑勺。

“咱怎么找你亲戚啊?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四处瞎逛?”

走了好一会儿,我们已经离开了先前堪比大集还要热闹的街道,来到几栋七八层高的写字楼附近。

比起刚刚高低不平、四处全是烂尾楼、小平房的工人村,面前锃亮高耸的大厦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眼下的新城区确实非常不协调,有的地方崭新大厦矗立,而有的地方满目疮痍,当然更多的还是被绿色铁皮圈圈包围的工地,大型建筑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随着街道变宽,人烟反而稀少很多,尤其是当坑坑洼洼的土路变成柏油大道,基本看不到什么行人了,偶尔遇上也全是戴着安全帽工人打扮的男男女女,路面上看到最多的就是颜色各异的渣土车和大货车。

关键这些逼玩意儿一个赛一个的速度快,所过之处瞬间能卷起扑面的尘土。

“关键我也不知道他公司在哪,咱不得慢慢找嘛。”

我仰头看向距离最近一栋大厦,几乎每层都有某某建材、某某装饰之类的广告牌,试图找到付彪口中的“腾跃公司”。

“诶卧槽,尼玛搁前面给你生弟弟啊,蹿那么快!”

就在这时,一辆载满各式建筑垃圾白头绿身的渣土车打我们跟前飞驰而过,速度快到吓人,得亏我们仨全在马路牙子上,不然肯定会被蹭着擦伤,老毕气的破口大骂。

“吱嘎!”

哪知道渣土车突然停在几米外,因为刹车踩的太猛,堆积如山的后斗里“划拉划拉”落下不少建筑垃圾。

“咣当!”

紧跟着司机位的车门弹开,一个头戴红色安全帽,穿件破旧棉服的魁梧男人抄着一根大号扳手蹦了下来,边往我们跟前走,他边瞪着俩牛眼喝骂:“小逼崽子,你刚才骂谁呢?”

“就特么骂你呢!咋了?”

老毕也没惯着,直接手指对方。

“你差点撞倒我们,骂你两句怎么了?”

这回紫梦妹妹显然也动气了,附和着娇嗔。

“你再骂一句试试?”

司机举起扳手,威胁的冲着空气挥舞两下:“夯不死你!”

“来来来,有能耐你夯你爹一下。”

老毕很光棍的将脑袋往前一抻,拍了拍自己头顶。

“卧槽尼玛得!”

被逼出真火的司机抡起扳手就要开砸。

“滚蛋。”

没等对方高举的手臂探下,我趁机一把推在他身上。

狗日的没想到我会先发制人,趔趄中一脚踩空,脑袋朝后摔倒。

“你特么还真敢打你爹!”

见对方倒地,老毕跳起来就玩命跺在那人脸上,我也紧随其后加入战斗,我俩把他围拢,像是踹“冤种”似得嘭嘭一顿圈踢,起初这孙子还仗凭自己皮糙肉厚推搡几下,可随着我俩脚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他就只剩下挨收拾的份了。

刚刚在早餐摊时候,我之所以没有冒然动手,一来是因为我们和郑恩东无瓜无葛,即便是对他有几分好感,但也不值得冒险,再者则是长毛那帮人并未真实损害到我的任何利益。

或许是性格使然,也可能是成长教育,我这人先天性自私,对于跟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始终都能保持冷漠且忽视的态度。

“咣当!”

我们打的正起劲的时候,渣土车后斗方向再次传来一声闷响,我余光看到像是个大号的麻布口袋掉下来了。

“救..救命...”

五秒钟不到,麻布口袋里发出一阵很微弱的求救声...

26

半个多小时后,新城区警局。

问询室内,我口干舌燥的望着面前的警察解释:“大哥,我说八百遍了,我们确实跟那辆渣土车的司机发生一点矛盾,但麻袋里的人真不认识,算起来我们也是见义勇为吧,不给奖励就算了,给我戴上这玩意儿是啥意思?”

说着话,我举起两只手腕上沉甸甸的铁铐子。

刚才在暴揍那个嘴欠手贱的司机时,突然打渣土车的后斗里摔下来个麻袋,而麻袋里竟然装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原本按照我的性格是打算一走了之的,但架不住老毕、紫梦妹妹非要当雷锋。

结果,我们前脚刚好心把那男人送去医院,后脚就被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得到消息的警察给按在原地,随后便套上铁铐给带了回来。

“谁是你大哥?严肃一点!我跟你说,你们现在不止是打架斗殴那么简单,其中还牵扯到了人命官司,如果那人在医院没被抢救过来,到时候够你俩喝一壶得!”

问询的警察“啪”一巴掌拍在铁皮桌上厉斥。

“不是,我们救人还救出错了?他死不死的,关我俩啥事?”

我听完心里“咯噔”一下,神色随即也变得有些慌乱。

虽说正处在荤素不急、软硬不吃的年纪,但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害怕嘛。

“李哥,医院那位已经醒过来了,领导让你们抓紧时间过去询问案情,他承认自己是被樊龙和马毕救的,另外这两个小子全是我辖区的,我跟上面已经请示过了,待会把他带回去!”

正当我六神无主的刹那,问询室的铁门被推开,一张熟悉的脸孔伸了进来,竟是农林路派出所的田强,也是紫梦妹妹手机丢了时候到医院问我话的那个警察,因为之前他也总在星宇网吧打游戏,算是有过几面之缘。

“强哥!”

见到来人,我情绪激动的直楞起腰杆。

“少套近乎,别搞得有多熟似得。”

田强瞪了我一眼,随后递给给我做笔录的警察一支烟。

“成,那就交给你了,这小子像泥鳅似得滑的很,问他什么回答都避重就轻,多费点心思吧。”

警察点点脑袋,径直走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功夫,我和老毕被解掉手铐带上了田强他们的“桑塔纳”巡逻车里。

“强哥,这次我们真没干坏事,我们是救人,紫梦妹妹还搭了十块钱的挂号费呢,咦?紫梦妹妹呢?怎么没看到她?”

车子刚一启动,老毕立刻着急忙慌的解释起来,同时也问出了我心里的担忧。

警车上总共就我们仨人,压根没看到紫梦妹妹的身影。

“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呢,先想想你自己咋弄吧,你爸妈和奶奶这会儿都在所里等你呢。”

田强透过后视镜扫视一眼我俩,语气冰冷道:“还有你樊龙,我看你爸的脾气好像也不太好。”

“啥意思啊强哥,这次我俩明明是做好事,为什么要通知家长?”

老毕瞬间急了。

“这次是好事?那上次呢?上上次呢?我也懒得跟你们兜圈子,长话短说吧,今天凌晨四五点时候,你们是不是把一个叫来旺的小孩儿给打了?”

田强愤怒的“啪”一下拍在方向盘上,按的喇叭“滴滴”直响。

“啊这..”

老毕本能的望向我。

我微微摇头没做声,当听到田强说我爸妈也被喊到派出所时,我的心彻底乱了,有担忧有紧张,更多的则是惧怕,我惧怕看到我爸妈的样子,更惧怕听到他们嘴里说出的话。

“不用交头接耳,我提醒你们一句,来旺是体院练体重的,不止是网吧,你们还在中医院门口和体院门前又连续打过他两次,虽然后两次他没报警,但我们都已经了解过了。”

田强继续道:“来旺脑震荡,面部两次骨折。”

“强哥你听我解释..”

老毕急不可耐的喊叫。

“不用跟我解释,到时候跟来旺和他家里人说吧。”

田强不耐烦的摆摆手,接着又道:“再有你们救人前打的那个渣土车司机,人家鼻梁骨折了,肋骨也断了两根,提出要五万块钱的索赔。”

“多少?五万?把我卖了都不值这钱,强哥你还不如把我送监狱里去呢。”

老毕闻言当即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下去。

“马毕,你别觉得我在吓唬你,樊龙十九了,你也十八岁了,有能力也必须承担法律责任,现在对方还没去做伤势签订,但轻伤肯定是够了,如果处理不当,足够把你们以故意伤害判了!”

田强气的再次拍了一下方向盘,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我目光涣散的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不住乞求慢点,再慢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永远都不要到达!

幻想是美好的,现实终究必须面对。

晌午时候,巡逻车还是开进了派出所大院。

之所以确定是晌午,因为我看到天空中高悬的太阳,虽然不刺眼,但是很明媚,可惜它再怎么明亮也无法驱走我心中的恐惧。

“下车吧。”

将车子停稳,手刹拽起,田强摆摆手示意,犹如催命判官一般。

“唉..”

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推开车门。

“樊龙,你怎么不去死啊,被开除一个多月你愣是一声不吭,还特么学流氓惹是生非,今天我就打死你!”

刚把脑袋伸出来,迎接我的就是一双粗糙的大手,紧跟着我爸的脸孔出现在我的视线当中。

“爸,我..”

我条件反射的低下脑袋。

“啪!”

一记势大力沉的耳光子直接在我脸上响起,先是觉得嘴唇上面有点温热有液体蠕动,鲜红的血迹紧随其后滑落到我的嘴里。

“嘭!嘭嘭!”

我原地晃了晃没敢动弹,接着我爸又是一脚踹在我腰上,把我给直接蹬翻,但他没有停下手,又逼到我身前,连续补了好几脚,每一下都力量十足,每一下都让我疼的难以忍受,但我却完全不避不闪,干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任由他发泄。

“不是叔,你干啥啊?龙哥是不是你亲生的,至于下那么狠的手么?”

看到这番场景,老毕毫不犹豫的跑上来搂住我爸,将他给拽开。

“别打了叔叔,有什么事好好说,他岁数还小,重在教育!”

田强估计是看不过眼了,也加入拉架的行列当中。

“教育什么教育,他自己都不愿意被教育,让学校开除那么大的事情,我到今天才知道,跟他好好说话,他根本听不懂人话,他就是个废物、垃圾,就应该被大车给撞死!”

我爸气喘吁吁的指着咆哮...

27

一个从小被灌输“家里穷、别惹事、要听话,咱家没有别人家有钱,要节约别浪费”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至少念技校之前一直循规蹈矩的在扮演爸妈眼中的“乖宝”,邻居口中的“好好”,原本我以为可以永远演下去,可初二最后一个暑假,父母的分道扬镳,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累赘,更像个笑话。

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他们领离婚证那天把我像垃圾一样拼命往对方那边推搡的画面。

“儿子跟你姓,是你老樊家的人,你带着天经地义!”

“他还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呢,为什么你不带走!”

“想你的美事去吧,他马上该结婚买房子,那么大负担我承受的起么?”

一句句刺耳剐心的话,让我至死难忘,或许他们早就忘了,曾几何时我也是他们掌心里的宝。

最可悲的是,在分手以后,他们都很快建立起各自的家庭,我虽然被判给了父亲,但那个熟悉的家却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我的屋子成了后妈带来女儿的闺房,我的衣物被随意打包塞进蛇皮口袋,就连我的洗脸毛巾都莫名其妙飞到了后妈那只宠物狗的窝里。

没人能想到,我被开除的技校,距离家里其实只有不到一站地,就连教导主任都一再强调不需要住校,可我爸却以必须培养独立能力的幌子给我硬推了出去。

呵呵!看着站在我面前暴跳如雷的父亲,我嘲讽的笑了。

“没特么脸是吧,你还笑!”

见我这幅模样,我爸更加恼火,挣脱开田强和老毕,就要解下来皮带。

“别拦他,让他打死我,早不想活了!活着真累!”

我爬坐起来,伸直自己的脖子怒嚎:“勒死我吧,求求你了!”

“你这个王八蛋!”

我爸被激怒了,直接一把将皮带套在我的脖子上。

“叔,杀人违法..”

“他可是你儿子啊,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老毕和田强吓坏了,赶忙再次扑上来拉架。

“家里到学校不到一站地,我被开除了,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刚知道的?一个礼拜回去一趟,你快四个礼拜没见过我了,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你总埋怨我不懂事,可问过我为啥么?问过我为什么会被开除吗?从小到大我哪年不是前三名,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最后连个像样的高中都没考上?”

任由皮带紧紧的将我束住,我红着眼圈反问。

“什么?什么原因都是你强词夺理!”

我爸一愣。

“是,我是在强词夺理,在你眼里我什么时候对过?一个礼拜你只给我八块钱生活费,最便宜的晚饭一顿要一块,更别提午饭和早饭,我找你要,你除了告诉我工作辛苦,挣钱不容易,让我理解,有过任何实质性的给予么?可我得活着啊,我得吃饭,我只能自己想办法,我捡同学丢掉的饮料瓶、废纸壳,他们嘲笑我,我不在乎,但他们不该拿尿淋,然后给我丢掉,我打他们难道有错么?”

感觉到他勒住我的皮带力度减轻一些,我继续说道:“如果说有错,就是我没他们会投胎,要么是校领导的子女,要么就是家里做买卖的有钱人,他们可以用钞票颠倒黑白,我不能,我这张烂嘴是摆设,说了也没人会听。”

“叔叔,樊龙退学的事情,我之前调查他的时候,也在侧方面做过调查,他打人固然不对,但确实是被欺负在先,这点我可以证明,您应该多去了解他的生活,多注重思想方面教育。”

田强用力拽开套在我脖颈上的皮带开口。

“是啊叔,龙哥不是坏人,反正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看他主动欺负人。”

老毕也附和着说道。

“就算..就算被开除的事不怪他,那这次把我叫到派出所呢?他如果没违法,你们通知我干嘛?再说我哪有时间了解他,我不得上班挣钱啊,一大家子张着嘴等我养活,我能把他伺候这么大容易么。”

我爸被说的有些底虚,但仍旧不服软。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你在我身上的付出,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也有自己的想法,以前你对我不是这样的,还记得小学二年级时候,学校让我们用树叶做手工,寒冬腊月天,你背着我四处找叶子,可自从你和后妈结婚,她带来个妹妹,你再也没对我笑过,我知道我是累赘,是你想扔又扔不掉的麻烦。”

我抽吸两下鼻子,眼泪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往下滚落。

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委屈也好、烦闷也罢,能解忧的终究还是我们自己。

这个道理,是我在第一年读技校时候就懂得,那天是我的生日,但没人记得,同样是那天,后妈家的妹妹说头疼,他们一家人买了块蛋糕大快朵颐,临推门前,我爸那句“快点吃,不然你哥就回来了”的话始终萦绕耳边。

“小龙,不是爸变了,而是..而是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

当我这句话说完,我爸的眼睛也出现一抹红丝,他低下脑袋沉声说道。

“爸,我不为难你,从小你和妈就教我家里穷、别惹事、要听话,我都记得,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再不会让你受制,我的事情也再和你无关,你走吧,我闯出来的祸,我自己担!哪怕是法律判我死刑,我也扛到底!”

我用手背使劲擦抹脸颊,可眼泪却根本不听使唤,刚刚擦掉很快又蔓延出来,说着话我匍匐在地上,朝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委屈也好,心疼也罢,我不想再如此继续下去!或许此刻的做法大逆不道又让人笑话,但我觉得这是最能解决问题的一种方法,或许未来某一天回想起来我可能懊恼不已,但最起码现在我无怨无悔,我想跳出那个让我压抑至极的家,想要远离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爸。

只要能逃离,我情愿变成他口中的流氓、人渣。

“你他妈想干什么?不认我了是吧!老子现在就抽死你!”

我爸再次暴走,横着脸挥舞手中的皮带。

“强哥,如果你想今天我死在这大院里那就继续站着别动,如果你还想看我活,麻烦把我爸弄走,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赔一万也好、十万也罢,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向田强。

“叔叔要不您先回去吧,我还得再问樊龙一些案情的细节,我保证会帮你们调解,尽可能让双方的损失降到最低。”

田强立马拉着我爸往旁边推搡,同时朝老毕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把我带到不远处的办公室...

28

即便是被老毕拽进田强的办公室里,我的情绪仍旧迟迟未能平复。

刚才有些话确实是我一时冲动,而大部分话则是压抑许久的心声,我知道讲出来可能会让我爸很伤心,但如果一直憋下去,我真怕自己某天会突然爆炸。

“王八羔子,简直没人性!”

“我当初怎么生出来这样的畜生!”

“混吧,早晚死在外面才好..”

半敞半掩的房门外,我爸的吼骂声仍旧已经清晰的传入我的耳中。

“龙哥咱不听他骂那些哈,叔叔也是着急了,毕竟咱们闯出来那么的祸,换成是家长都得七窍冒烟,我估计待会我爹来了,也得一顿爆锤。”

旁边的老毕显然也听到了,连忙走上前“嘭”的一声将木门合上。

“呵呵,没事儿,习惯了。”

我拼命挤出一抹苦笑。

自打爸妈离婚,类似的恶言秽语,我早已经形成免疫力,别说是我爸了,就连后妈和刚上五年级的妹妹都会私底下给我几句难听话。

“哥啊,咱不难过哈,有啥大不了的。”

老毕闻声顿了几秒钟,随即一只手环住我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

我知道他想安慰我,也知道他心疼我,只是整理不好自己的语言。

几分钟后,我爸的叫骂声渐渐消失。

“笃笃笃..”

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显得分外急促。

老毕快步走上前打开,迎面便走进来一对高矮相差无异的中年夫妇。

男的四十五六岁,光溜溜的大脑门像极了银圆上镌刻的袁大头,浓眉豹子眼,嘴唇上分蓄了两撇八字胡,毛领棕黄色的皮夹克,微微凸起的啤酒肚,让人有种很威严很庞大的感觉。

女的也差不多岁数,一头齐肩卷发,发色乌黑中又夹杂着几缕烫染的棕褐,白皙的皮肤很显年轻,鼻梁高挺、唇色自然,微微上扬的嘴角挂着一抹亲和的笑意,眼角虽有一丝浅纹,但仍旧不难看出来年轻时候绝对是个美女,她拎着个砖头大小的手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爸..妈..”

见到俩人,老毕瞬间似脱水的庄稼一样蔫吧了几分。

原来俩人是老毕的父母,我好奇的扫量他们,寻思着老毕的俊模样还是随他妈多一些。

“你这混蛋,一天天不学好,家不回学不上,还特娘跟人干仗!”

老毕他爸一进屋,嗓门直接提高,看似也准备“家法伺候”,我则绷直腰杆,随时准备给兄弟救场。

“让我看看伤着你没?有没有被人打到哪啊?”

哪知道他爸紧随其后的一句话,立时间令我嫉妒不已。

一边询问,他爸一边拉扯老毕的胳膊左右观察,本该严肃无比的脸颊写满关心和担忧。

“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来前也不知道是谁又是找皮带又是找铁棍,口口声声要把儿子打死的。”

老毕他妈郁郁不快的推了一把他爸,随即轻声道:“你要再这样不学好,以后我和你爸可不管你了,听着没?”

“我知道错了妈。”

老毕撒娇一般低头往他妈肩头拱了拱。

常言道,溺子如杀子。

可作为子女,尤其是在受到委屈的时候,谁又不希望自己能拥有这样一对溺爱自己的父母呢。

望着聚在一起的老毕和爹妈,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滚落出来。

真好!真羡慕!

此刻他们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咱今天各位手机都有一个微信群名“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孩子是你同学吧?你们一块打架的?”

他妈转头猛然看向我,而后两步走过来道:“孩子,不论对错,首先你能跟我家马毕一块同甘共苦,阿姨很替他高兴,至少他交到了一个真心朋友,其次我想告诉你们的是真正的友情从来不需要靠打打杀杀来证明,而是你们都盼望彼此能越来越好,最后就是这次闯出来的恶果,我希望你们两个人都能得到教训,不许再胡作非为了,好吗?”

“好,我记住了阿姨。”

我连忙抹干净湿漉漉的眼角,站起身子连连点头。

“马叔,阿姨,头一个受害者来旺暂时联系不上,我同事去体院找过他,他表示不想再继续追究马毕和樊龙,这两位王明的家属,也就是和他俩在新城区互殴的那个渣土车司机,这位是王明的妻子,这位是他..”

说话间,田强领着一高一矮两个男女走了进来。

“我是王明他哥!”

一道略微熟悉的男声响起。

我昂头看去,不想来人竟然是清晨领人砸早餐摊那个长毛男人。

很早上的打扮一样,这长毛男套件漆黑如墨的大棉服,大敞着怀,露出里头花花绿绿的衬衫,手里攥着一对核桃,嘎嘣嘎嘣的揉搓。

坏事了!咋惹到这家伙!

早餐摊时候,我看的明明白白,长毛男绝对属于正儿八经的社会人,收保护费、砸别家摊位,没理都横的出奇,这下吃了亏,还不得把我们给裤衩子给讹没啊?

“哎呀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承认错了,也愿意赔偿,只是您说的价实在太多了,要不这样吧,我和孩儿他妈轮流上医院伺候咱弟弟,直到咱弟出院为止。”

老毕他爸连忙从兜里掏出一包还没拆封的“石林”香烟,一边笨拙的拆解,一边不停弓腰赔不是。

“谁稀罕你们伺候啊,少废话,赔钱!”

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跟着从长毛男身后泛起,一个女人张牙舞爪的蹿了出来,这女的其实长得还不错,但打扮的非常夸张,脸上不知道涂了多少粉,白刷刷的一大片,眼影勾的又长又黑,假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嘴唇抹着猩红猩红,上身穿件包臀的粉色夹克羽绒服,底下是条紧身的亮片小短裙,裙摆短得几乎难以遮掩大腿根部,耳朵上的大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晃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来自洗浴中心的味道。

“注意控制音量,我这儿是办案调解的,不是菜市场。”

田强皱了皱眉梢,语气严肃的开口。

“消消气弟妹,警官同志说得对,咱们是来解决问题的,没必要大吼大叫,有理不在声高,万事不还有我在呢。”

长毛男嘴上喊着“弟妹”,可手上动作却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只见丫挺直接揽住那女人的酥肩,随后似笑非笑的看向田强道:“田警官,我纠正你一点,这俩小崽子是寻衅滋事,可不是你口中的互殴,我在里面呆过好几年呢,懂法律...”

29

“陈四海,你少在这儿跟我咬文嚼字,蹲两天大狱还把你蹲出荣誉感了?寻衅滋事或者互相斗殴不是你定的!”

田强的语气变得更加严厉,他摘下自己脑袋上的警帽,轻轻抚摸两下上头的国徽,继续道:“另外我劝你好自为之,别以为我不知道最近在农林路搞风搞雨的刘东那伙人也是你下面的,还有在新城区工人村强买强卖,非法收取保护费,组织黑恶性质团伙..”

“阿sir啊,说话要讲证据的好不?什么刘东王东,他们要是违法乱纪,你就抓他们去啊,我作为刑满释放人员,绝对支持和拥护,另外说我强买强卖什么的,您又是凭什么?我就是个倒腾劳保用品的小生意人,一副手套卖五毛,利润还不到两分钱,你见过这么寒酸的黑涩会吗?还是那句话,有证据您随时给我铐起来,没证据别怪我搞你诽谤噢。”

长毛男两手一摊,模仿着港台腔怪声怪调的冷笑。

那两年恰逢港台电影席卷内陆,不止我和老毕这样的半大孩子,就连很多成年人都喜欢窝在网吧、录像厅里看什么《古惑仔》、《英雄本色》、《监狱风云》之类的猛片,而人这玩意儿又是思想动物,看完就容易产生联想,联想过后就是模仿,所以那两年的社会治安相当差劲。

“你!”

田强被他呛的有些说不出话。

很明显他手上并没握有长毛男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不然对方的气焰也不会这般嚣张。

唯一令我意外的是刘东那帮人居然也跟这陈四海有关系,而且听田强的意思他们关系似乎还不浅。

“阿sit啊,咱们还是回到主题吧,现在我是受害人的家属,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刑满释放人员不能当家属吧?”

见怼的田强无话可说,长毛男陈四海轻飘飘的努努嘴,随后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不紧不慢的翘起二郎腿,给自己点上一根香烟。

“嗯?你..”

不经意间扭头晃了我一眼,陈四海又立刻看向老毕,疑惑道:“这俩小孩儿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们跟谁玩的?”

“四海大哥,我家孩子刚毕业,谁也不跟谁玩,您抬抬手,赔偿方面少一点,行么?”

见陈四海将目光盯上了老毕,他爸像护犊子的老母鸡一般快速揽到身后,再次抱拳弯腰鞠躬。

“别墨迹,少了五万没门!”

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声音尖锐的打断。

“妹妹,我们就是卖衣裳的普通家庭,哪有那么多钱啊,咱俩都是女人,我不知道你当妈没有,孩子的事儿..”

老毕他妈立即走上前求饶。

“离我远点,别他妈跟我在这儿念经啊,老娘懒得听,打人赔钱、天经地义!”

那女人抬手一下推在老毕他妈身上,将后者给搡了个趔趄,后腰重重撞在桌角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明显吃力不少。

“哎哟..”

老毕他妈疼的当场捂着后背蹲了下去,满脸写尽痛苦。

“妈!”

“阿姨没事吧?”

我和老毕条件反射的围拢过去。

“臭娘们,你特么敢打我妈!”

就在我搀扶阿姨的同时,老毕犹如脱缰的野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女人跟前,双手直接一把扯住对方的长发。

“诶卧槽,警官你管不管?当你面还敢行凶,现在的年轻人这么目无法纪吗?”

随着老毕动手,陈四海也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单手掐住老毕的右手腕,朝反方向一扭。

“哎哟..”

老毕随即撒开女人,疼的半蹲下身子。

“陈四海你给我住手!立刻!马上!”

田强骤然提高调门。

“怎么啦田哥?”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问询跑进屋里。

“没事没事,我替田sit教育不听话的小朋友呢。”

可能是看屋里的警察不少,陈四海马上松开老毕,随后倒退两步,高高的举起双臂:“田警官,您可得给我作证啊,我在您眼皮底子亲手阻止了一起暴力事件发生。”

“你们把马毕给我带隔壁问询室去。”

田强深呼吸两口,看得出在竭力压制怒气,朝他两个后进门的同事招呼。

“臭娘们,你给我等着昂!还有你长毛怪,不用觉得谁都怕你,老子不是郑恩东,你敢碰我家里人一指头试试!”

被两个警察架住胳膊的老毕一边唾沫飞溅的咒骂,一边拼命挣扎,但他又怎么可能执拗的过两名训练有素的警员。

从我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他刚刚被陈四海反扭过的右手腕已经高高的肿起。

“强哥,老毕的右手好像..”

我忍不住出声。

“行了,你也闭嘴吧。”

田强烦躁的瞪了我一眼,再次看向陈四海道:“关于王明的赔偿问题,你究竟想怎么样?”

“问我干嘛,我只是个哥,王明媳妇不是搁这儿呢,看把我弟妹头发薅的,刚烫了还不到两天,白花那钱了,唉..”

陈四海仿若无人的走到女人跟前,抬手轻轻抚摸女人。

“对,我刚680烫的头发,这笔账全算你儿子身上。”

女人仿佛受到提醒一般,再次蹦蹦跶跶的指着老毕他妈蹿了起来。

“要是没看错的话,你刚才也我嫂子了吧?要不咱上医院查查去?他们该赔多少是多少,大不了我掏钱,你该怎么赔也得怎么赔,说的没毛病吧田警官?”

就在老毕父母面面相觑对视的空当,一道爽朗的男声由远及近。

来人灰西服、偏分头,方块脑袋厚嘴唇,满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不想竟然是昨晚在网吧跟我聊天谈心的那个付彪,也正是因为他,我今早才会生出到新城区去转一转的想法。

“哎哟,好久不见啊付总,听说最近买卖挺红火啊。”

看清楚付彪,陈四海的眼中闪过一缕疑惑和愠怒,但很快又归于平静,半笑不笑的走上前探出一只手。

“这不我四哥嘛,之前我那批建材能顺利出手,多亏了您网开一面啊,这什么情况,四哥不忙活买卖,居然掺和起小孩子间的打打闹闹。”

付彪同样数落的跟陈四海握了一下手。

两人的双手只是轻轻一碰便马上分开,宛如蜻蜓点水一般,好像对方的指尖都有屎似的不乐意接触。

“刚才听付总说,这是你嫂子?我咋没听说过付总还有亲戚在本地啊?”

陈四海歪歪脑袋轻哼,整个就是一笑面虎。

“你都能变出个非亲非故的弟妹,我多个嫂子很奇怪吗?”

付彪也朝着那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方向瞥了一眼。

“哈哈哈..”

“付总幽默不减啊!”

短暂沉寂两三秒钟,他俩同时爆发出莫名其妙的大笑声。

“行了,言归正传,先把正事处理明白,咱兄弟俩再慢慢叙旧吧,嫂子你们最高能掏出多少钱?”

紧跟着付彪望向老毕他妈。

“我和孩儿他爸把进货钱和存款全凑出来,也就两万多点。”

老毕他妈拿出一直抱在怀里砖块大小的手包回答。

“四哥,你们最低要多少?”

付彪又盯着陈四海的眼睛发问,接着又补了一句:“看在我的面子上!”

“最少..最少三万!一分都不能减了。”

陈四海和女人对视片刻,女人翘起三根手指头说道。

“没问题,差出来的一万我补了,待会四哥受累跟我回家取一下。”

付彪很利索的拍板定案。

“这不笑话我么付总,您的面子难道还不值一万啊,两万就两万吧,我定了!”

陈四海微微低头,脑袋上的长发正好散落脸前,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几圈,也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随即很令人意外的大方应声。

“除了感谢只剩下崇拜了,要不说四哥您能在新城区呼风唤雨呢,太大气了,晚点我安排您和弟兄们吃点喝点。”

付彪完全没有推脱的意思,顺坡下驴的再次跟陈四海握了一下手...

30

由于付彪的加入,原本对我们而言堪比世界末日的棘手难题也瞬间被梳理的利利索索。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赔钱、签协议,然后我和老毕又走过场似的在田强的要求下给那女人和陈四海道了歉。

“我警告你俩昂,这样的事情以后不许再发生,另外这两天抽空去医院探望一下王明,还有体院连体重的那个来旺,得亏人家这次没告你们,不然哭死也没用,我不希望再在这里见到你们,赶紧回家去吧!”

临出调解室时候,田强紧绷脸颊数落我和老毕几句。

“是是是。”

我连连点头应承。

“放心吧小田,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有空喊你爸妈来家吃饭啊。”

老毕他爸随声附和。

“樊龙你稍微等一下,我有几句话跟你聊,马叔你们先去吧。”

田强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猛地拽住我。

“什么事强哥?”

待所有人离去,我迷惑的询问。

“不用紧张,咱就跟在网吧时候一样,该怎么处还怎么处,来一根解解乏吧。”

田强招呼我重新坐下,随手将口袋里的烟盒抛给我。

“今天的事儿添麻烦了强哥。”

我也没端着,直接点燃一支烟,享受的吐了口烟雾,从早晨在小摊子蹭了郑恩东一根烟后,就再也没吸过,之前是因为太紧张没顾上,这会儿事情解决完了,烟瘾其实早就犯了。

“你家的事儿情况比较特殊,按理说这次赔偿应该你和马毕共同承担的,但你父亲那样..”

田强酝酿几秒叹了口气。

“放心吧强哥,我肯定不带坑老毕的,赔偿我绝对会还给他,哪怕是割肉卖血。”

我表情认真的保证。

别看我这人平常坑蒙拐骗,貌似特别不着调,可一旦认可的人,那指定拿心去交往。

“不是,你误会我意思了,怎么承担是你们的事情,我不该也没权利去要求,我的意思是你家庭情况比较复杂,现在又不读书了,千万不要走上歧路,我虽然不知道付彪为什么会帮你们,我同样也不太了解付彪,但你想啊,他既然能跟陈四海那样的流氓平等对话,肯定也不是什么善类,我希望你能跟他保持距离,更不要违法乱纪,我有个亲戚是开铲车的,要不介绍你过去学徒吧,那玩意儿是正经手艺,学会了一个月不少赚钱,就当感谢你昨晚请我吃饭了。”

田强攥着打火机轻轻把玩,态度诚恳的说道。

“成,我回去想想,考虑好了再来找您。”

我略显敷衍的点点脑袋。

说老实话刚刚才踏入社会的我,对于他的提议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况且我这人打小就对机械没什么感觉,什么钩机、铲车的,压根连碰的欲望都没有,但又不好当面拒绝田强的好意只能半推半就。

“回去以后别再跟你爸吵了,他也不容易,本来就是重组家庭,各式各样的矛盾多如牛毛,打完你以后,我看他也挺难过的。”

田强拍了拍我肩膀嘱咐。

“知道了。”

我闷着脑袋嗯了一声。

不多会儿,我怀揣心事的走出派出所大院。

刚拐了弯,首先闯入我眼帘的就是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带头的正是刘东那帮子,足足能有二三十个,边上还停了四五台摩托和一辆黑漆漆的“桑塔纳”,阵仗相当的骇人,此刻刘东正低头弓腰的杵在长毛男陈四海旁边,乖巧老实的样子让人不敢相信。

“往哪看呢,这边!”

我正仰头观察时,几米外传来一道女声。

“你没事吧?”

见到竟然是紫梦妹妹,我连跑带跳的奔了过去,被警察从医院带走时候,我实在太害怕了,完全都不注意到她的行踪。

除去紫梦妹妹之外,老毕和他父母以及天津范也在,最让我没想到的是昨晚在台球厅就仗义出手过一次的那个光哥也来了。

“光哥!”

我缩了缩脖子打招呼,随后望向付彪弯腰鞠躬:“添麻烦了付总。”

“不用谢,我收了小天津的钱,来站会儿场子天经地义。”

光哥面无表情的摆摆手。

“天津范为了求光哥出手,把攒的俩月工资都贡献出去了。”

先我一步出来的老毕显然知道前因后果,凑到我耳边低声念叨。

“啊?”

我不敢相信的看向天津范,这小子视财如命,平常别说我和老毕这样的,就连跟他交接班的同事想蹭根烟都难于上青天,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么敞亮。

“光哥本来答应进去保你们的,结果付总先到了,所以就没进派出所。”

天津范咳嗽两声解释。

“真的太感谢了付总。”

听到这话,我再次由衷的冲付彪抱歉。

“你得感谢这个女孩子,你俩出事以后,为了找到我的腾跃公司她几乎把新城区所有的写字楼跑遍了,一家一家的问,一间一间的找,后来打听到我一个朋友那里,我这才收到消息,这小丫头受累了。”

付彪朝紫梦妹妹努努嘴开口。

“啊..”

这话刚让我意外至极,我一个大男人挨个找公司打听都觉得不好意思,更别说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了,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去求助谁。”

面对我直愣愣的目光,紫梦妹妹顿时有些羞涩,红着小脸蛋低声呢喃。

“走吧,刚好坐我车送你们回家,省的那群苍蝇没完没了...”

付彪拍了拍停在旁边的一辆灰色“凌志”轿车示意。

“太感谢了付总。”

“孩子的事情已经帮我们那么多了,还给您添麻烦。”

老毕父母都是本分人,嘴笨也说不出太过华丽的语言,随后规规矩矩坐进车子的后排座上。

“要走啊付总,要不今儿聚聚?”

这时,街道对面的陈四海突兀提高调门,挥动两下左臂。

“改天吧,待会还有点碎事需要处理。”

付彪客套却又不失威严的沉声拒绝,眼见陈四海带着刘东那群人朝我们的方向迈步而来,他赶紧推了我一下,示意赶快上车。

“付总,聚不聚的先放一边,我跟你旁边那俩哥们有点私事需要解决一下,对吧我亲爱的兄弟樊龙、马毕!”

陈四海嘿嘿一笑,身侧的刘东瞬间像是得到命令的警犬似的,嗷一嗓子蹦了出来,直不楞登的指向我和老毕,明显来者不善…

31

“别特么没完没了昂小刘东,我跟付总多少年关系了,你给这儿整这一出想干啥?”

刘东的话音刚落,陈四海瞪着两颗牛眼珠子的走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刘东的背后,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这套手法有多做作、虚伪。

“哥,你不懂,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我前面吃点亏,找他俩人聊聊天不犯毛病吧?”

刘东再次抬手指向我和老毕出声。

“哎呀卧槽,小逼崽子我还管不了你们了是吧?”

陈四海晃了晃脑袋,将脸前的长发,装模作样的望向付彪道:“付总,这帮孩子让我给惯坏了,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您要是一着急,别说我了,他们全得没饭吃,到时候指不定得在新城区闯出来什么乱子。”

“四哥,还是你有道啊,服了!”

付彪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朝陈四海翘起大拇指。

“不碍事的二哥,我俩能搞定。”

感觉到付彪很为难,我低声呢喃一句,随即便径直迈步走出去几米。

用脚丫子想都知道,这刘东现在明明就是冲我,昨晚上他把阵仗搞得那么大,最后却被我三两句话给唬的掉头离开,心里要是没点想法,我都得怀疑这人究竟是特么混社会的,还是福利院搞接济的。

“嗯?”

付彪微皱眉头,表情中充满不可置信。

确实,眼下这情况,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认为我们能全身而退,没有主子的刘东尚且龇牙咧嘴,更别说有了陈四海的加持,他不更得飞上天去。

“光哥!”

走到距离刘东三四米左右,我回头朝着光哥轻呼一声。

“我收钱了,需要动手的事儿我责无旁贷,但如果挨揍,医院费啥的必须另算昂。”

光哥倒也立整,直接大马金刀的走到我旁边。

“草特么得,有能耐你今天给我俩直接送火葬场给炼了个屁得。”

老毕撸起袖管,毫不畏惧的也走上前来。

“哥,把你刀子借给我呗,别不承认噢,你屁兜里有把折叠卡簧,我刚才就看见了!”

甭管真的假的,此刻光哥和老毕的行为让我心底暖流涌动,我长吁一口气望向光哥。

“啥意思兄弟,你打算硬拼啊?”

光哥迟疑几秒,但还是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的弹簧匕首塞给我。

“社会我东哥,你也别费劲巴拉的找什么必须削我俩的借口了,我也懒得再跟你扯不得已为之的理由,咱都简单点,你想要哪块,我割下来给你不就完了。”

结果匕首,我“咔嚓”一下摊开刀刃,锋利的刀尖顶在自己的腮帮子上出声。

“什..什么..”

刘东明显懵了,显然没想到我竟会如此直白。

“这地方距离派出所还不到一百米,真要我们命,我敢给,你估计够呛敢收,搁叽霸社会上混饭吃,要的不就是个面子嘛,昨晚你在我这儿折了一小把,现在想要找回去,很正常!我理解也支持,但咱把话摊开了,真要是打断了我和老毕的胳膊腿脚,你最后也难消停,不如都干脆点,你想要哪块肉,我直接削下来给你,到时候你去网吧这些地方也能吹的起来,对吧?”

我抽吸两下鼻子,尽可能让自己的语速显得正常一些。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刘东顿时像被踩着尾巴一样,求助似的望向陈四海。

实话实说,我没什么刚,长这么大也没怎么参与过社会上的龙争虎斗,但我看得出来,刘东这逼养的今天摆明了就是要让我和老毕难堪,撇开还坐在车里的老毕父母,哪怕是当着付彪和光哥的面儿,我也绝对不能让狗日的得逞。

“他四哥,怎么个事儿?看来今天我领这俩孩子走,还必须得给你留下点什么呗?你要能解决咱最好和平共处,你要实在解决不了也别为难,大不了我再去找找防爆大队的的朋友,反正今天的麻烦也够多了,不差这一件两件琐事儿。”

听完我的话后,付彪提了提自己宽松又拉胯的黑色西装裤,笑嘻嘻的开口。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刘东你小子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我让你闭嘴还特么说不听了是吧?”

陈四海嘿嘿一笑,从对面的人堆里走出来,抬手在刘东的后脑勺上轻拍一下,接着又看向我道:“小老弟,我是真不知道你跟我家的虎崽子到底发生什么矛盾,咱这样吧,各退一步拉倒,你也不用必须留下点什么,血呼啦次的,最后再麻烦派出所里的同志,简单点,你跟我兄弟道句歉、赔个不是,今天的矛盾我做主两清了,成不?”

“没问题四哥,您说啥是啥。”

我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声,明知道对方就是在装逼卖老,可我还必须得认怂,不然别说我了,今天老毕和他的家里人都铁定得受点罪,清晨在早餐摊上,我可是亲眼看到那俩社会人是怎么打砸郑恩东小店的。

“东哥,对不住了,弟弟有错没错,但凡惹到您快乐那就是错,还望多多海涵。”

得到陈四海的肯定,我想都没想当场抱拳朝着刘东深鞠一躬。

“行了,你也别叽霸没完没了,付总家的亲戚,你还真能咬着不放啊,就这么滴吧。”

看刘东梗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陈四海用胳膊捣了他一样,虚头巴脑的挤出一抹笑容。

“谢了啊四哥,有时间我真得好好请您和兄弟喝一杯。”

付彪搓了搓下巴颏的胡茬,乐呵呵的出声。

“都是哥们,牙齿碰牙豁不正常事儿嘛,付总要是念我的好,就受累替我跟防爆大队的朋友们提一嘴,昨晚上在棋牌室被抓那个孙三是我手底下的好兄弟,没多大个事儿,无非是防暴队抓他时候,他拿烟灰缸瞎扑腾了两下,都是年轻人,有点应激反应很正常吧。”

陈四海满脸堆笑的接茬。

“行,这事儿我想辙替你办了!”

付彪短暂沉默几秒,随即掏出车钥匙晃了晃道:“那我们先走,可以吗?”

“感谢付总,大路溜光随便走,谁要是不开眼拦你,付总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陈四海一抻胳膊搂住刘东,两只眼睛笑的直接眯成了一条缝...

32

人生路漫,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将会遭遇什么,可能是惊喜,也可能是惊恐,而我们能做到的唯有坚信自己。

我从来没想过救个人会把自己救进派出所,更没料到刘东会跟陈四海是一伙,哪怕是老毕那股子好像“魔兽争霸”里兽人附体瞅谁都想干一下子的虎劲儿都是我始料未及的。

随着付彪的应承,陈四海当场大手一挥,包围我们的刘东一伙顷刻间散去,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小子,勇气可嘉,但对于无赖的方式还是太过稚嫩,走吧先送你们回家。”

看我抻着大长脖子目送刘东等人远去,付彪拽了拽我胳膊咧嘴笑道。

“那应该怎么对付他们?”

我不解的发问。

“诉求!”

付彪辞简意骇的吐出俩字,见我仍旧一脸懵逼,他继续道:“人世间,熙熙攘攘无非名利往来,身为社会人,陈四海的名儿够响了,你就是想帮,也让他涨不上去啥,那就只能从利的方面考虑了。”

“利…”

我仍旧懵懂的呢喃。

付彪一番话也让我开始思考,既然是利益,那他为何帮我这么多次,我身上有他需要的利?

“利和益是一家子的,何为益说白了就是好处、便宜,你得让他感觉在你头上能沾到好处,他才会对你另眼相看,说的再直白一些,他为什么会当我面提到有个小弟被防暴队抓了,不就是让我想办法嘛,混到一定程度,诉求更多时候无非一物换一物。”

付彪摇摇脑袋,随即拽开后车门道:“算了,说深了以现在的你也不懂,往后慢慢去琢磨吧。”

“嗯。”

我沉闷的点点脑袋,说实话此刻的我确实不懂,在我看来陈四海有求于付彪,不就是因为付彪岁数够大、能耐够狠嘛,如果我到这个岁数,指不定也能认识不少有权有势的哥们兄弟。

十八九岁的年纪,我们总会习惯性把自己的无能会归罪于年龄尚浅,却很少会认真反思本事和岁数究竟有什么必然联系。

“没啥事我就先撤了,店门还开着呢,瞎比折腾了小半天生意都给扔了。”

在我发呆思索的刹那,光哥很潇洒的摆摆手道别。

“光哥..”

我急忙喊了他一嗓子。

“不用谢,拿人钱、消人灾,今天我也没帮上什么忙,算欠你们一把,下回如果还有什么麻烦,让小天津直接去喊我就成。”

光哥豁嘴笑了笑,直接摆手。

“您的刀!”

我举起刚才借他的卡簧。

“送你了。”

光哥淡淡扫视一眼,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十多分钟后,我们先来到老毕家租住的平房小院附近。

“孩子们,今天就在我家吃饭吧,待会阿姨去割肉买菜,咱们包饺子吃。”

临下车前,老毕他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开口。

“对对对,你阿姨调的韭菜猪肉馅特别香,保证你们几个吃完这顿想下顿,大家都别走了,全上我家去!付总尤其是你啊,今天帮这么大的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了。”

老毕他爸也紧随其后的说道。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老马大哥和嫂子,我公司里确实有事情着急处理,咱改天吧,改天我一定登门打扰。”

前排开车的付彪拨浪鼓似的摇摇脑袋婉言谢绝。

“别啊付哥…”

老毕轻哼一声。

“真有事,改天一定!”

付彪拍了拍老毕肩膀头,随即看向我道:“你吃饱喝足也抓紧时间回家,实在不乐意回去,可以过来找我,我公司的位置,你那个小对象知道。”

“我不是他对象。”

“别乱说付总。”

我和紫梦妹妹同时出声,说完之后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此时紫梦妹妹的脸颊绯红一片,像极了熟透的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啃上一大口。

“没外人了,还叫什么付总,我不是你二哥嘛。”

付彪哈哈大笑着给我使了个眼神,随即又扭头朝紫梦妹妹道:“行行行姑娘,我不乱点鸳鸯谱了,不过谁担心这臭小子心里谁知道,你要没事干,也可以到我公司上班。”

半分钟后,目送付彪离开,我们几个也在老毕爸妈的热情拉拽下回到他家。

走进小屋,我佯装第一次来的样子东瞅瞅西看看,事实上这小半个月来,我只要没地方睡就跟老毕回家,其实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奶奶,你吃药没?”

和平常偷摸来的时候不同,此刻他家里不光多了几分烟火劲儿和人气,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银发如霜的老太太,老人大概六七十岁,模样很显苍老,但是精神头还行,额头爬满了皱纹,蜡黄色的脸颊消瘦的很厉害,让人一看就知道身体并不是特别健康。

“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老太太宠溺的抬手抚摸老毕的面庞,脸上满是担忧和宠爱。

“没闯祸妈,他这次作文考试第三名,老师让我俩去领奖呢,您就放心吧。”

老毕他爸走上前,提高嗓门说道。

“是啊妈,咱家毕毕这次出息了,您别乱七八糟的瞎琢磨,好好保养身体,下次他再领奖,学校说让您过去呢。”

老毕他妈也快步走过来帮腔。

“领奖好啊,领奖好!我就说我孙子一定有出息,让你们平常多点耐心,你们就是不听,乖孙子奶奶给你奖金啊,你揣起来买好吃的。”

老太太问声瞬间眉飞色舞,颤颤巍巍的从身上摸出一个蓝白相间小格子手绢包成的小方块,拆开手绢,里面是个对折的方便面塑料袋,最后老人在塑料袋里摸索几秒,总算翻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我打心眼里羡慕不已,或许老毕的爸妈不是最懂教育孩子的父母,但一定是最让孩子们喜欢的一对。

想着老毕,我又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自打我爸重组家庭以后,我好像再也没有享受过真正的关爱,即便是日常询问也总能让我不知所措,在那个家里,我但凡想好好的活下去,就必须得懂得察言观色。

不光是对后妈,还得对她带来的小妹妹,我都需要不停讨好、奉承,熟知她们的脾气,窃听平日里的闲聊,快速分析她们的喜好,才能换取基本的生活必需,如果不那样做,别说上学了,恐怕连吃饭都得成问题,类似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爸常常会因为后妈的三言两语,对我大打出手,可能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暗中观察身边每个人的喜怒哀乐、脾气秉性还有只言片语透漏出的有用信息吧。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紫梦妹妹、天津范以及老毕就凑在电视机旁看《还珠格格》,时而捧腹大笑,时而议论纷纷,而老毕的爸妈则在一旁分工有序的擀皮包饺子。

“轰隆隆…”

猛然间,一阵闷雷声泛起。

“赶紧把电视关了,拔掉插座昂!”

老毕他妈慌忙起身说道。

“不看了,咱几个打扑克得了。”

老毕拍拍手张罗。

“打个屁,一天天学点好吧,准备准备,洗手吃饭了。”

老毕他爸白愣一眼训斥。

一听要开饭,我们几个小年轻立马来了精神,又是摆桌子搬椅子,又是码放碗碟筷子,全都忙活起来,热闹的好像过年一般…

33

不一会儿,几盘热气腾腾的大馅水饺上桌。

我们几个有说有笑的围拢成一圈,翘首以盼的等待开饭。

俗话说得好:头锅饺子二锅面。

尤其是这第一锅的饺子,简直太能牵动人的味蕾了,一个赛一个的透白分明,像月牙似的弯弯的,再配上空气中散发的香味直接将我们这一整天的惶恐不安、压抑委屈全都冲散。

“真香,我妈包的饺子天下第一最好吃。”

忍不住的老毕抻手抓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随即烫的“嘶嘶”直抽气,含糊不清的念叨。

“啪!”

老毕他爸一巴掌拍在儿子手背上,皱眉训斥:“没点规矩呢,不知道先给奶奶盛啊,平常白心疼你了。”

“是是,奶奶先吃。”

老毕赶忙端起一盘放在不远处另外一张小桌上,然后又将轮椅上的奶奶推到旁边。

“我孙子也饿了,不用管奶奶。”

老太太宠溺的抚摸老毕的额头,眼中满是慈祥。

真好!这一刻其乐融融四个字简直具象化了,我杵在边上,心里头塞满羡慕。

“孩子你们也别愣着了,赶快吃吧,饺子凉了就不香了。”

老毕他妈则摆手招呼我们仨。

“阿姨、叔叔你们也吃呀。”

紫梦妹妹貌似有点不好意思,连连出声。

“你们先吃,我俩收拾收拾再说。”

老毕他妈拎起包饺子的面盆,而他爸则利索的整理擀面杖之类的工具。

“吃吧吃吧,我爸妈不爱吃烫饭。”

老毕回头桌边冲我们说道。

随着他一筷子夹起个饺子,我和天津范也不再迟疑立马加入其中,紫梦妹妹迟疑几秒后,也挥动起筷子。

饺子入口外皮软糯,内馅紧实,轻轻咀嚼两下瞬间汁水四溢,肉香浓郁。

或许这就是家的味道吧。

那一刻,我有点恍惚,忙碌的老两口像极了曾经深爱我的父母,旁边的老毕、天津范犹如我的亲生兄弟,以至于这一幕多少年后依旧令我魂牵梦绕。

“诶樊龙,在派出所门口时候,你拿刀怼自己脸上,万一刘东真让你割肉,你会不会割给他?”

吃着吃着,天津范突然用胳膊靠了我一下询问。

“割啊,二两肉换所有人平安,这买卖值了。”

我想都没想点头回答。

“你狠!”

天津范缩了缩脖颈憨笑。

“人家要是让你把耳朵割下来呢?”

紫梦妹妹也好奇的出声。

“除了命根子以外,要啥都给他,反正没了耳朵又不是听不见,无所谓!”

我开玩笑的打趣。

“全身上下就耳朵最有福气,凭啥他要就得给他,他还欠我手机呢,唉..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我的手机。”

紫梦妹妹马上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长长叹了口气。

“你手机里到底有什么国家机密,咋一直心心念念忘不掉呢。”

老毕吧唧吧唧嚼着饺子,含糊不清的发问。

“有我和我哥唯一的联系方式,他..”

紫梦妹妹轻抿筷子尖,说话磕巴的回答:“他因为一点事情上外地,平常也不怎么上网,也不能用固定的手机,只能通过公用电话联系我,如果找不到我的话,他肯定会担心的,我害怕他头脑一热又跑回来。”

“什么公用电话、头脑一热,说的我咋晕头转向呢,那个号联系不上你,再打你现在这个不就行了吧,你不是有俩手机呢。”

老毕翻了翻白眼,明显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好像傻,她哥估计只知道她丢了那部手机的号码,不清楚另外一部手机号,怎么联系?”

天津范撇嘴解释。

“是的,这个手机号是我原来手机丢了以后重新办的,我哥不知道,我就怕他担心我出事,一着急跑回来,他现在不能出现,不然会出大事的。”

紫梦妹妹点点脑袋,表情也随之变得有些失落。

“你俩跟他扯几毛啊,西游记从头看到尾都不知道谁是猴哥的手子,他能懂个6。”

见桌上的气氛有点沉闷,我连忙插嘴开涮老毕。

“别瞎说昂,我还能不知道猴哥就是平天大圣。”

老毕不乐意的哼声。

“我天呐,平天大圣是牛魔王好不。”

天津范无语的拍了拍脑门子。

“牛魔王有个会吐火的儿子,是不是叫哪吒?切,我还能不知道嘛。”

老毕不服气的又嘟囔一句。

“爹,不是会吐火的都叫哪吒,有没有可能那小子叫红孩儿。”

我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嘴里的饺子喷出来。

“我还不知道嘛,红孩儿老厉害了,混天圈、乾坤绫,耍的那叫一个利索,咔咔的!”

老毕双手挥舞,仿佛要现场跳上一段大神。

“聊什么呢?红孩儿啊,那孩子我知道,俺们村的嘛,要论辈儿他还得喊我一声老舅爷呢,他跟他弟黑孩儿现在可出息了,听说弟兄俩弄了台大货车跑运输,现在老家房子也盖了,饥荒也还完了,牛气的狠,去年我带着马毕回村过年,看着我理都不理,咋你们也认识他哥俩啊?”

我们正吵吵把火时候,老毕他爸冷不丁凑过来脑袋出声。

“啊?”

“啥玩意儿叔,红孩儿管你叫舅姥爷?”

我和天津范顿时懵圈。

“爸,我们聊西游记呢,你不懂别跟着瞎掺和行不。”

老毕鼓着腮帮子念叨。

“西游记里的啊!那我能不知道吗,小人书都看多少本了,红孩儿他爹是太上老君,别看那老头挺正经,其实私底下骚气的不行,庙里总共俩童子加一头牛,全派下去祸祸唐三藏哥仨,火焰山不就是他的炼丹炉嘛。”

老毕他爸随即改口。

“噗..”

“叔,您这野史是真够野的。”

短暂沉默几秒,我们仨人全都捧腹大笑。

“妈,你看我爸,我们聊天他总打岔。”

脸上挂不住的老毕连忙朝旁边给炉子换煤球的老妈求救。

“老马你有点正经啊,老跟孩子们闹啥,院里的水管有点漏,抓紧时间修修去。”

老毕他妈掐腰训斥。

“我本来就没说错嘛,从遗传学的角度出发,西游记就他们爷俩会三昧真火。”

老毕他爸转身很小声的念念有词。

“妹儿啊,手机既然对你那么重要,那这事儿包给我和龙哥了,我俩肯定想办法替你再弄回来..”

趁着这个空当,老毕再次发言。

“咳咳,别瞎叨叨,包什么包,咱俩包饺子都费劲,刘东那群人有多凶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瞪了他一眼打断。

即便他说出了我的想法,但没根儿的事儿我不愿意乱打包票,省的最后让紫梦妹妹燃起希望又失去希望,反而更难受。

我做人向来如此,打算做但还没做成的事情不喜欢讲出来,不止针对紫梦妹妹,跟任何人都一样。

“是啊,刘东那群人太厉害了,你们尽量别再冒险了。”

紫梦妹妹也认同的劝阻。

“快吃吧孩子们,吃饱了让你叔送你们回家,大晚上的,也不安全。”

老毕他妈笑盈盈的走过来说道。

听到“回家”俩字,我本能的有些抗拒,下意识的跟紫梦妹妹对视一眼。

这些天她也总在网吧里包宿,我估计十有八九也不太愿意回家。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和樊龙家在一片,待会我们一起走就行。”

果不其然,紫梦妹妹立即伸脖回应...

34

晚上八点多钟,吃饱喝足的我、天津范和紫梦妹妹在老毕依依不舍的目送下走出他家胡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我们仨彼此都很沉默。

“那啥..我得回去接夜班了,要不你俩还跟我到星雨上通宵得了。”

天津范哈着白气率先吭声。

“不去了,没钱。”

我不带一丝犹豫的直接拒绝,打昨晚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换种活法,不会再将时间浪费在虚无缥缈的网络和游戏当中。

“我也不去了,昨天上一宿,今天也没怎么睡,困的难受。”

紫梦妹妹停顿几秒同样摇摇脑袋。

“那你俩上哪去啊?总不能一直搁大马路上11路吧,后半夜零下十好几度,冻也能把你们冻死。”

天津范随口问道。

“找宾馆,开间房睡觉。”

紫梦妹妹满不在乎的回应。

“啊?你俩吗?”

天津范一愣,瞪大眼睛望向我和紫梦妹妹。

不止他迷糊,我其实心底也为之一紧,暗道这关系升温的也太特么快了吧,昨儿个刚认识,今晚就去开房,偶像剧要照我俩这么演,第一集不就得全剧终呐。

不过这紫梦妹妹心理素质也确实好,说出开房的话,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有什么不行么,我又不是开不起。”

紫梦妹妹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很快她又看了我一眼反应过来,娇羞的跺脚呢喃:“哎呀,你们想哪去了,我是说要开房,但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单纯的睡觉,不发生任何事情..”

可能是感觉自己越描越黑,她干脆小嘴一噘,双手插兜甩开我们径直往前走了:“随便你们吧,反正我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也没乱想啊,开房除了睡觉还能干嘛,不用解释哈。”

天津范捂嘴坏笑,随即靠了我肩膀头子一下,小声嘀咕:“他龙哥晚上可悠着点昂,别不小心再整出个小龙龙。”

“没话了啊?”

强忍着心中的狂喜,我装模作样的怼了他一杵子。

“樊龙,找你的!”

就在这时,紫梦妹妹突然停下脚步,将贴在耳边的手机递给我。

“找我?”

我迷惑的指了指自己,暗道谁那么没溜,电话居然能打到紫梦妹妹那里。

“喂,谁呀!”

接过手机贴到侧脸上,紫梦妹妹身上那股子特有的香味立马透过手机传入我鼻腔里,真香!真好闻!

“我是你二哥啊,按照我预算的时间,这个点你应该吃饱了,刚刚离开马毕的家里吧,是不是没地方可去?”

电话那头响起付彪的声音。

“二哥神机妙算,确实!”

我看了眼紫梦妹妹回答。

“过来吧,我在你光哥店里呢,车子亮着双闪,到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待会领你四处转转。”

付彪沉声说道。

“好嘞,马上到!”

我利索的答应下来,心里却在暗道,这俩人怎么走到一起了,在派出所时候,我能感觉的出来付彪和光哥绝对不认识,怎么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居然开始称兄道弟。

几分钟后,带着一肚子疑问,我和紫梦妹妹仨推开光哥手机店的玻璃门,天津范则因为要接班的原因在路口跟我俩分开了。

刚一进去,首先给我的感觉就是大!

别看进来的小门只有不到一米宽,但里头属实亮堂。

除了一排摆满各式手机的玻璃柜台外,四周琳琅满目的摆满其他物件,大到跑步机、桌球台,小到笔记本电脑、小板凳,四五溜铁制货架堆满东西,靠墙跟还整整齐齐摞着一大堆纸箱子,而光哥和付彪正围在一张圆桌喝酒打屁,这地方保守估计得有四五百平米,比我们经常上网的“星宇网吧”只大不小。

桌上的电锅里“咕噜咕噜”的翻滚,乱七八糟的飘着肉片和蔬菜,两人面前各自摆着一杯白酒,不知道是被火锅熏的,还是喝酒上脸,光哥的面颊红通通的,好似熟透的猪肝,再配上他那锃光瓦亮的大脑门,愈发透出一股霸气。

付彪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把他那件不太合身的灰色西装脱了挂在椅子背后,露出里面咯吱窝开线的羊毛衫。

“二哥,光哥!”

见到俩人,我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二哥好,光哥好!”

紫梦妹妹则比我嘴甜的多,娇滴滴的跟着喊了一嗓子。

“快坐吧,把你们送到马毕家后,我正好遇上小光买菜,寻思着搁哪吃也是吃,我就厚脸皮来他这儿蹭了一顿。”

付彪拍了拍旁边的空座示意。

“二哥您要这么唠,那我可挑理了昂,啥叫蹭饭?我不过是提供了两片烂菜叶子,这羊肉片、二锅头和华子不全是你掏钱买的嘛,要蹭也是我蹭你的,再说了咱不都朋友嘛,朋友之间吃点喝点天经地义。”

光哥估摸着有点喝大了,说话舌头都有点捋不直。

“是是是,咱是朋友!”

付彪笑盈盈的点头,随即拍了拍光哥的后背道:“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了,没劲儿!你好好考虑我刚才提的建议。”

“二哥,不是我不想,而是..”

听到这话,光哥原本迷瞪的双眼瞬间恢复一丝清明,面漏难色的出声。

“我懂,这房子毕竟是祖产,买卖也是从你爸那辈儿就传下来了,突然让改头换面,换做谁心里都很难接受,所以今天不着急给我答复,你再好好考虑一阵子,什么时候想变通了,什么时候联系我,到时候装修、整改的费用我掏,经营管理什么你负责,不管赔钱赚钱,咱俩都二一添作五。”

付彪再次拍了拍光哥的后背接茬。

“嗯。”

光哥揉搓两下脸蛋,抄起酒杯豪爽道:“来,咱继续喝。”

“干了啊!”

付彪也没含糊,直接将面前的满杯白酒一口闷入口中,这才扭头看向我道:“小龙啊,今天我算不算帮了你一把?”

“怎么能叫算呢,确实帮了我!”

我重重点头。

这话无可厚非,倘若不是他去派出所帮着调解,陈四海和那臭娘们绝对敢把我和老毕讹出屎来。

“分开前,我跟你提过,到了一定段位,讲究的就是一物换一物,我帮你,现在希望你也能回帮我,不犯毛病吧?”

付彪打了个酒嗝又问。

“需要我干啥您一句话的事儿,刀山火海决不推辞。”

我正色的回应。

“没那么夸张,赶明儿吧,到我公司下面的建材市场替我盯着点,主要负责守夜,最近我市场里老丢东西,一吨三级钢筋四五千块钱,不到一个月我损失了六七盘,肉疼啊!”

付彪清了清嗓子道:“我那提供吃住、电脑,白天你睡觉也行、打游戏也可以,基本没什么事情。”

“意思是让樊龙给你当保安呗。”

紫梦妹妹轻声说道。

“也能这么理解,准确来说我想组建一支保安队,我一月给你开三千!如果你有什么不错的哥们都可以介绍过来,给你十个人名额,他们工资两千五,可以不?”

付彪随即而来的一句话让我懵在原地。

这特么可是09年啊,在我们这九线小城市,普通工薪阶层月收入也就四五百块,寻常小区保安顶塌天三百多,付彪竟然直接给我涨了十倍,这哪是保安啊,公安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

激动过后,我很快又冷静下来。

俗话说有钱花在刀刃上,付彪是生意人肯定更明白这个道理,如此重金雇我守夜,这丢东西的事儿怕是没有他口中所说那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怎么着,嫌钱少不想干啊?”

看我迟迟没有给出答复,付彪又给自己续上半杯酒微笑道:“这样吧,你也不用急着给出答案,待会我带你转一圈,好好看看这崇市!城市很小,小到不用俩小时就能溜达完,城市也很大,大到有些东西没人领着,你或许一辈子都不曾见过听过,等转完以后你再回答我要不要干...”

35

“这是迎宾国际酒店,吃喝拉撒全都有,不止这些,里头还有开局的,最低端的五万起。”

晚上九点多钟,付彪开车载着我来到一栋金碧辉煌的庞大建筑物附近,指着门前几个身着大红色旗袍的窈窕迎宾小姐嘿嘿坏笑道:“看到门口那俩姑娘没?只要你票子到位,让她们干啥都是小问题。”

“啊?”

我定睛望去。

那几个迎宾姑娘个顶个的漂亮,身高最起码都在一米七往上,开衩到大腿根儿的旗袍,两条笔直雪白的长腿让人忍不住瞪大眼睛,别说她们一群站在一起,随便任何一个丢在人堆里都绝对属于顶级的存在。

说是一群仙女都不为过,简直太漂亮了!

而且我注意到几乎每个走进酒店里的人基本都会塞给那些妹子小费,而对于妹子们而言,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有的甚至连鞠躬感谢都懒得去装,唯有在遇上一些甩手就是几张大票的贵宾时,她们才会变得眉飞色舞。

“这就是钞票的魅力,她们平均哪个晚上不得赚个大几百块,好的时候三两千也很正常,我看跟着你那小姑娘长得也不错,要不我介绍她过来上班啊?”

付彪眨巴眨巴眼睛调侃。

“她?拉倒吧,她那脾气一般人扛不住,急眼了真照着裤裆给电炮!”

我立马摇摇脑袋回应。

一方面是确实不相信紫梦妹妹的性格,另外一方面我打心眼里不乐意她从事这种行业,刚才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些给小费的老梆子,好些都会趁机揩油,不是在迎宾小姐的大腿上抓一把,就是捏捏人家的屁股。

“那小姑娘不错,起码人性好!”

付彪长吁一口气。

“确实。”

我豁嘴傻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紫梦妹妹的模样,原本她今晚是要跟我一块的,结果在光哥店里时候突然接了电话,随后便匆匆忙忙又跑去网吧上通宵了。

“人跟人这玩意儿往往不能以好坏定论,多数时候看缘分。”

付彪叼着烟卷吐了口白雾,随即发动着车子,载着我去往下一个场所。

在这之前,他已经领我去了四五家类似的场所。

正如他之前说的那般,这座城市很小也很大,小到我这样的底层每天除了网吧就是泡面,却又大到原来有钱人多如牛毛,原来挣钱并非我想象中那般,原来我们这样的内陆九线城市也有半米多的龙虾和足球大小的螃蟹。

而世界上的汽车牌子也并非只有“桑塔纳”、“本田”和“天津大发”,还有让我听下价格都觉得肝颤的奔驰、BMW和宾利。

而这一切的分界点只有钞票!

只要兜里票子管够,甭管多高冷多优雅的仙女都可能蹲下身子替你擦鞋、系鞋带,多高大多威武的保安也得毕恭毕敬的立正稍息。

“看了一晚上油腻,带你喝两杯清茶解解馋吧。”

不多一会儿,车子停在一栋古香古色,装潢的好似初中课本里“岳阳楼”的小庭院门前。

这地方,通体全是木制的,楼身朱红色的立柱笔直挺拔,门楼雕梁画栋,精美绝伦的木雕和彩绘色泽鲜艳,门前两只气势磅礴的石雕狮子彰显说不出的贵气。

门前,两个身着绿衣水袖的漂亮女孩并排而站,虽然没有之前在那些大酒店门口看到的迎宾那般婀娜多姿,但也绝对算得上精品,两个女孩应该是双胞胎,琼鼻秀挺,纯若殷桃,放在今天来说就是纯纯中国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勾人心魄的魅力。

“付总晚上好!”

“付总晚上好!”

见付彪和我径直走来,两个女孩同声异口的招呼,小声儿最起码含糖量3个+,太甜了。

“我那间屋子..”

付彪很自然掏出自己的钱夹子,一人递去一张百元大票。

“老板交代过,伊人阁是您的专属,平常绝对不会招待其他人的。”

一个女孩脆生生的回答。

“一壶铁观音,来四千多那种,另外两份茶点,我血糖..”

付彪点点脑袋。

“您血糖高,我们安排时候一定会注意的。”

另外一个女孩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进步了啊,不像刚开始来时候那样笨笨的,继续加油!”

付彪哈哈大笑着再次掏出两张大票。

豁!好家伙,四千多块钱的茶,难不成里头泡的是金子?就算是钻石也不该那么贵吧,再有就是面前这俩女孩,眨巴眼的功夫就赚了两百块钱,她们挣money也太特么容易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性别感到遗憾。

同时也感叹这付彪是真土豪,俩漂亮姑娘摸都没摸一下,已经直接洒出去那么老些钱。

“叮铃铃..”

就在这时,付彪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

晃了一眼屏幕,付彪皱眉接起。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点什么,半分钟后他挂断电话,朝两个妹妹摆摆手道:“茶水下次再泡吧,我有点急事得马上回去,樊龙咱们走!”

看他脸色难看,我也没敢多嘴询问,快步跟在他身后钻进车里。

这一路,付彪的车子开的飞快,那年头也不像现在似得满街全是查酒驾的交警,就算闯几个红灯也非常正常。

随着车窗外的景色急速倒退,我发现外头也变得越来越荒凉,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应该还在新城区,因为我始终都能看到新建的政务办公楼楼顶一闪一闪的小亮光。

“二哥,咱们这是..”

感觉到路面有些颠簸,窗外的景色也变成大片大片正在开发的工地,我紧攥着副驾驶上方的扶手低声询问。

“回建材市场,草特么的,又丢了一盘钢筋,以前都是后半夜,现在那帮狗篮子前半夜就开始行动了,简直是拿我当空气!”

付彪紧咬着嘴皮愤愤的回答。

“啊这样..”

我怔了一怔,没想到还没上岗就特么来活了。

“今晚的事儿跟你没关系,但如果你答应给我当保安了,以后就绝对不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付彪明显看出我心中的顾虑,慢条斯理的出声。

“我..我尽量。”

我信心不足的讪笑两声。

“不是尽量,是必须杜绝!一盘三级标的钢筋大概一吨半,折合成人民币就是六千多块钱,是你两个月的工资,如果你丢了,那你就得负责赔偿,所以考虑清楚,要不要挣我这儿的三千!”

付彪将抽了没两口的烟蒂丢出车窗外,微微提高语速...

36

付彪的建材市场特别辽阔,保守估计最起码得有一个半足球场大小。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钢材整齐排列,置身其中仿若来到钢铁丛林一般,那些钢材钢板,有的层层叠放摞成一座座小山,有的钢管粗细不一,或横卧场地,或堆砌一起,空地上还停了好几台庞大的起重机和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大货车。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机油混合在一块的特殊气味。

我们抵达现场时,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正在和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在汇报着什么。

而他们的身后,是个三合板搭建起的巨大货仓,里头码放的钢筋盘条垒的像座丘陵,用不计其数来形容都不为过。

“燕叔,你没事吧?”

付彪急急忙忙跑下车朝着老人询问。

“我没事,那帮小崽子没敢碰我,但他们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之前还只是后半夜偷偷摸摸的翻进来,现在竟然直接开一辆三轮子过来抢。”

老头连连摇头回答。

“只要您老没事,其他都是小问题。”

付彪深吸一口气,随即看向警察道:“同志,这已经是我这连续两个月来丢的第十次了,我忙死忙活一盘钢筋还挣不到五百块钱,他们可倒好,直接把老本儿都给我偷了,你们可得想想办法啊。”

“付总,对于您的损失我们深表理解,但..算了,场面话我也不说了,没什么意义,还是那句话,我首先得确定这群盗窃犯的身份,其次是寻找他们的下落,今晚不止是你这里,西华村那边也有两家钢材市场被盗,农务局、发改局正建设的办公大楼工地也丢了好些螺纹钢和角铁。”

警察苦笑着解释。

“成吧,我知道破获有难题,也希望您尽快帮我抓到元凶。”

付彪苦丧着脸呢喃。

“付总,按理说您丢了这么多次东西,不该对那群盗窃犯一点都不了解,心中有没有可疑人员,咱可以共同分析分析。”

警察随后又问。

“老哥啊,我就是个普通生意人,没证据的话怎么能乱说呢,我哪怕心里再怀疑,没抓到对方的尾巴,说出去的话都得负责,所以还得劳烦你们多多帮忙。”

付彪直接摇动脑袋说道。

“理解理解,今天太晚了,赶明儿你再到我那去做份立案记录吧。”

警察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拍了拍付彪肩膀头,随即招呼上同伴乘车离去。

“燕叔啊,这次还是之前那帮小兔崽子么?”

待警车走远,付彪这才一扫刚刚的满脸堆笑,直勾勾的看向老头。

“对,但这次来的人比前几回都多,他们靠人力直接把一整盘钢筋给搬三轮车上的。”

叫燕叔的老头沉声回答。

“行,我知道了,你睡觉去吧,后半夜多转转,千万别一觉到天亮昂。”

付彪递给燕叔一根烟嘱咐。

“我明白付总,对不起啊,今天又让您受损失了,都怪我这把老骨头没有用,实在不行你把我开除了,招几个年轻人来吧。”

燕叔一脸责任的不停道歉。

“说什么呢,错不在你,别往心里去,只要我付彪一天没倒闭,我就有义务养活您一天,外面太冷了,你赶快回屋吧。”

付彪很大度的摆摆手。

不多会儿,燕叔颤颤巍巍的离开。

“他得有六十多岁了吧?”

我揪了揪喉结出声。

“再有八天六十五大寿,他儿子以前跟我干活的,干了差不多快十年,后来因为赌博欠饥荒,挪用我财务上的公款进去了,再有八九年才能出来,我答应过他儿子,保证给燕叔养老的。”

付彪吸了口烟,望向天边的残月轻声讲述。

我顿了一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茬。

说他仗义吧,他能把跟了十年的手足兄弟送进去,可要说他无情吧,他又确实在替哥们办事,头一次!我意识到这世上的人,真的是多面性的,单纯用好和坏是很难诠释一个人的。

“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工作的环境,愿意的话,今晚就可以上岗,感觉没谱,我还把你送回昨晚的网吧,不要顾忌会伤了和气,我雇你肯定是因为有利可图,你拒绝或者同意全都无可厚非。”

付彪夹着烟卷送入嘴边,又狠狠的抽了一口。

“我能问一句为啥么?你看上我什么地方了?或者凭什么认为我一定能干好呢?如果只是想找个四六不分、敢打敢拼的虎犊子,那老毕可比我合适的多。”

我抓了抓后脑勺出声。

“起初我确实更认可马毕,觉得他才是我眼下最需要的人才,可后来发现你能兵不刃血的诈退刘东那伙人,我又意识到找个不给我闯祸且能凭自己本事解决祸端的小孩儿可能更靠谱,最主要的是我看得出马毕跟你的感情,只要你在这儿,他早晚有一天也会过来。”

付彪耸了耸肩膀道:“我需要一头神鬼不惧的蛮牛,可同样渴望有个能牵牛的人,原谅我说话实在,但这也是我的真实想法。”

“我干了!”

短暂迟疑几秒,我开口说道。

“那就祝福我们合作愉快吧!”

付彪扬起嘴角,伸出厚重的右手。

“难道我不应该是管你叫老板吗?未来的日子我都得给您打工。”

我快速攥住他的手掌。

“老板是暂时的,交情却是永恒的,如果有可能我当然希望你能一直帮我,但有些事情不会如我希望的那样发展,对于这些玩意儿,我看的很快也很清。”

付彪另外一只手拍了拍我的手背,随即笑道:“走吧,我新晋升的保安部樊队长,带你去参观一下自己的办公室和生活环境。”

“感谢二哥赏饭吃。”

我心底狂喜的奉承一句。

怎么会不高兴呢,从一个无所事事的网虫烂人到保安队长,我总共就用了一夜时间,而且月薪三千多,这份工资放在任何地界都能算得上个狠角儿了,我爸辛辛苦苦在厂子车间里干了小半辈子的水电工,各种荣誉证书拿到手软,可收入也就才不到六百多。

“也希望你能替我守好饭碗!”

付彪又递给我一支烟...

37

所谓的保安队长办公室,其实就是间一室没厅的小平房,距离跟市场大门口的传达室一墙之隔。

整座建材市场,除去门岗和两间平房之外,也没有其他建筑,大多是露天的货仓,一些稍微贵重的建材上头也至多是拿三合板支了个顶棚,可以说是非常的粗糙和简陋。

当然,就是这一室没厅也足以让我满心欢喜。

自打半个月前被学校开除,我始终居无定所,不是在网吧包宿,就是搁饭店里硬蹭,再要么就是赖着老毕上他家睡觉,我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窝棚。

房间内的摆设很简单,惨白色的墙面不少地方已经脱落,凹凸不平的水泥地,踩在上面很容易崴脚,靠墙角的地方摆了一张米把来宽的单人床,上头凌乱的扔着一些不知道什么朝代的画被褥,墙壁上糊了好些报纸和挂历,墙角处挂着陈旧的蜘蛛网,隐隐还有小虫子在其间爬动。

唯一让我欣喜的是靠门口的小木桌上摆了一台大脑袋电脑,看年头应该跟我岁数差不多。

“空调能使,晚上睡觉冷,你可以一直开着,今晚先凑合用吧,赶明你再去买床新铺盖。”

付彪抓起桌上的遥控器,朝着另外一边的墙面上“滴滴”按了两下。

“呼呼呼..”

脏兮兮的挂式空调瞬间吐出一抹灰尘,很快便运转起来,他又随即从钱包里拽出两张大票递给我道:“需要什么生活用具自己去采购,咱这儿距离工人村不到二里地,打三蹦子不用二块钱。”

“明白。”

我强忍着心中欢喜,点点脑袋。

虽然环境很简陋,但至少有床有被褥,最关键的是还没正式入职,我就已经看到现钱了。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询问燕叔,他住隔壁的传达室。”

付彪又指了指门外说道。

“好的二哥,我保证不辱使命!”

我装模作样的比划一个敬礼的手势。

“马上十一点多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有什么事情再联系,传达室有座机电话,燕叔知道我的号码,还是那句话,让市场的损失减控到最低程度,我不是不允许丢东西,但一礼拜丢一次属实扛不住,记住昂樊龙,我雇你过来是解决麻烦的,而不是制造麻烦,如果你让我觉得很麻烦,咱俩的合作随时可以终止。”

付彪伸了个懒腰,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二哥你慢点..”

我讨好的跟了上去,想着送他两步。

“哦对了,你兜里应该没烟抽了吧,你这半盒你先吸着,明天没什么事情我过来时候再给你带两条。”

付彪突兀想到什么一般,从裤兜里将他的“华子”直接抛给我。

不多会儿,付彪驱车离开。

我立马迫不及待的按开电脑,琢磨着反正有地方睡了,玩一会儿困了就直接上床。

“付总走了啊,年轻人你多大岁数啊?我看顶多二十吧。”

正等系统进入页面的时候,刚刚见过一面的燕叔推门走了进来。

“啊,他刚回去,有什么事么燕叔?”

我礼貌的站起来询问。

“没事没事,我怕你一个人在这儿不习惯,过来看看,如果饿了渴了,可以到我屋里去,我那有馒头,还有饮水机。”

燕叔很热情的邀请。

“不用,我坐会儿就睡了。”

眼见电脑页面加载完成,我一边迫不及待的下载QQ,一边敷衍的回应。

“那就好,晚上这边的风大,睡觉可得盖好被子啊。”

燕叔又不放心的叮嘱,说话的过程,他已经走到凌乱的小床边替我收拾起上头的铺盖被褥。

“您快歇着吧,等下我自己弄。”

我有些不耐烦的逐客,暗道这老头是真心看不出个眉眼高低,非要搁这儿跟我絮絮叨叨。

“不碍事,我上岁数了,觉少的很,你玩你的吧,可千万别给付总耽误了正经事就好,不要像之前来的那几个孩子,还没干个三五天,就被付总给撵走了。”

燕叔有条不紊的铺好床垫,喘着粗气说道。

“啥?付总以前也雇过其他人?”

听到这话,我不由一愣。

开玩笑,这可关系到我日后能不能拿到三千大洋月薪的。

问完以后,我又觉得自己这嘴巴真多余,看看四周的环境,再瞧瞧凌乱的被褥以及显示屏旁被烟头塞满的饮料瓶,拿脚丫子琢磨也知道,我绝对不是这间屋子的第一任主子。

“来的那几个孩子都跟你岁数差不多,一个个白天不见人影,晚上要么喊一群小家伙喝酒打闹,要么就是干脆带个小女娃不出去,市场里的钢材为此丢过很多次了,你可得操点心啊。”

燕叔佝偻着腰杆拎起杯子的两角,哗哗抖落几下。

“叔,你知道那群偷东西的家伙究竟是什么来路不?”

看他认真的模样,我心底一软,已经记不得多久有人如此悉心的照料我的起居,或许对燕叔而言,只是在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对于每个新来的,他都是如此,可看在我眼里却别样温暖。

“他们啊..”

燕叔停顿一下,回头看向我道:“付总不让说,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全是工人村里那些没人管的野孩子,有的白天在工地晚上出去瞎作乱,有的是跟父母打工带到这儿不上学的,还有几个干脆没爹没娘。”

“付总为啥不让说啊,直接告诉警察多省事。”

我好奇的发问。

“报警没用的,大多数都不到年龄,抓紧去教育教育用不了一天就放出来了,也判不了刑,你想啊,要是等他们出来不得更加变本加厉的跑市场里捣乱祸害啊,现在只是丢点盘条钢筋什么的,一旦让那群熊孩子记恨上了,放火烧了这里他们都敢。”

燕叔苦笑着解释。

“那就这么任由他们偷东西?”

我拧眉发问。

“所以付总才会招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过来,那群野孩子其实胆量都不大,平常是看我老了,所以才会胡作非为,要是换上你这样的同龄人,估计吼两嗓子就得掉头跑。”

燕叔说完以后,低头继续替我铺起了被褥...

38

“滴滴滴..”

说话间,我刚登录上的QQ突然有小企鹅跳跃起来。

来信人居然是紫梦妹妹,她的信息也只有俩字“在么?”其中的么还是用的拼音代替。

“在!”

我快速回复。

“嘟噜噜..嘟噜噜...”

两秒钟不到,视频邀请的弹窗又响了起来。

我赶忙接下,聊天框的小镜头里瞬间出现头戴耳机的紫梦妹妹。

估计是在电脑旁边呆的时间有点长,她脸上罩上了一层油渍,发丝也显得不那么秀气,可即便如此,我仍旧觉得她比晚上我在各大酒店、娱乐场所门前见到的那些风情万种的迎宾小姐更漂亮、更赏心悦目。

“喂!喂喂,能听见吗?”

显示器旁边的小音箱里响起她的声音。

我这边只有音响,既没摄像头也没耳机,所以根本没办法回应,只能埋头打字解释。

“樊龙!你听得见吗?天津范,快来看看我耳机是不是有问题啊,刚刚我跟人说话还好好的来着。”

可能是半晌没等到我的信息,紫梦妹妹着急抬头吆喝。

不多会儿,烫个锡纸头斜刘海遮盖一只眼的天津范也出现在视频窗里,他低头噼里啪啦摆弄半天键盘,随后出声:“估计是机器有问题,要不你再换一台吧。”

“没问题,别听那神棍胡咧咧,他狗屁不懂。”

我飞速敲击键盘发过去一条信息。

天津范那熊色我太了解了,搁网吧里美名其曰是“网管”,其实就是个四六不懂的手子,电脑有问题,除了让重启,最大的绝招就是换机器。

“那为什么我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说话啊?”

紫梦妹妹的声音紧跟着又透过音响传出。

我好笑的解释其中缘由,然后将付彪钢材市场的情况跟她简单描述一番。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这事儿我应该烂在肚子里,但就是忍不住想要跟她分享,巴不得她了解我的一切行踪。

在看到我说这边的保安一个月两千五时候,那头的天津范再次澎湃,扯着个公鸭嗓门着急忙慌的催促紫梦妹妹:“快问问樊龙我能不能去,有名额的话必须得给我留一个。”

“明天让他过来吧。”

我忍俊不禁的回答。

“我呢龙哥?那我呢龙哥,你不能忘了你又帅又猛的亲弟弟吧?”

随着紫梦妹妹那边摄像头一阵晃动,视频框里猛然跳出老毕的大脸盘子,他手攥耳机,一头对着自己耳朵,一头吵吵把火的嚷嚷。

“诶卧槽,你咋又跑网吧了?你爸妈不是说今晚你不许出去么?”

见到老毕,我很是意外。

“擦,他们能管了我?我是谁呀,轻功水上漂,趁着老两口刚才睡着了,我搁我爸口袋里顺了十块钱就跑过来了,你刚才说的保安是啥情况啊,给特么两千多,付彪不会让咱违法犯罪吧,加点小心的好!”

老毕叼着半根烟,臭屁的哼唧。

“你别叽霸上网了,赶紧回去吧,省的叔叔阿姨担心。”

我挑眉训斥。

说实话,我贼羡慕老毕的家庭氛围,虽然不一定富裕,但特别的温馨,如果我生活在那样的家庭,保证做个让爹妈都骄傲的乖宝宝。

“不上我包宿就是要我命,我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但绝对不能不上网,你别管了,明天我和天津范、紫梦妹妹一块找你去。”

老毕振振有词的哼声。

“绝对不行!”

我毫不犹豫的拒绝。

“啥意思啊?现在好起来,不乐意带我玩了呗。”

老毕的脸色也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你爸今晚不是说了,让你明天跟亲戚去学修车么,我也觉得修车停好,以后有车的人肯定越来越淡,这行保证能发财。”

想起晚上在他家吃饺子时候,老毕他爸说过的话,我拨浪鼓似得摇头。

“去特娘的修车吧,哥们长得玉树临风,靠什么吃不上饭,谁去干那脏了吧唧、天天油烟脏器的破活儿,我就问你一句,让不让我过去找你,如果不让,那咱俩以后绝交,各走各的道!”

老毕火气十足的叫嚣,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出他的抓狂。

“不是兄弟,你听我解释..”

我敲击几行字,但又发现属实没有能说服他的理由,别说他了,放在我身上,让我去放弃光鲜亮丽,见天趴在车底下拧螺丝,转扳手,我恐怕也忍受不了。

想了想后,我将打出来的几个字迅速删除,沉默良久后,回应一句:明天我等你们!

“我特么就知道我龙哥离不开我,就跟我没法失去他一样,哈哈哈..”

视频里的老毕立时嗷嗷大笑。

“那明天见吧,照顾好自己。”

聊天框里随即出现一行小字,视频便挂断了。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我有种本能,结尾时的那一溜小字应该是紫梦妹妹输入的。

她居然让我照顾好自己!说明她一定也在担心我!

想到这儿,我抑制不住的咧嘴傻笑起来。

“年轻人早点休息,明天再玩也不迟,你这工作白天基本没什么事情,主要是晚上必须提高警惕。”

这时燕叔也替我将乱糟糟的床铺给收拾干净,走上前冲我低声说道。

“谢谢啊叔,我叫樊龙,有不合适您随时喊我,我睡觉很轻的。”

我感激的起身相送。

“哪个凡?平凡的凡么?”

燕叔睁大两只浑浊的眼珠子笑问。

“不是那个凡,我是另外一个..”

我着急的冲着空气比比划划,一时间想不起我这个姓还有什么组词。

“哈哈哈,那就是不凡的凡咯,希望你此生不凡吧,樊龙樊龙确实是个好名字!”

看我愣头愣脑的模样,燕叔被逗得哈哈大笑:“慕鸾鹄之高翔,眷樊龙而永叹,看来你父亲很有文化嘛,希望你自由自在,超越任何束缚。”

“啊..”

我愣了几秒,苦涩的笑了笑道:“或许吧。”

其实我的名字并不是父母所取,而是当初跟我身在一个产房里另外一个女宝宝的外公给的,长大以后我听家里人说过,给我起名字的那位好像是个贼厉害的高级干部,非常有文化,只是生活比较节俭,哪怕自己亲外孙女降生,也没有动用特权,而是住在跟老百姓一样的普通病房里。

所以对于名字,我从来也没有什么更深的认知,只当是爹妈当年望子成龙的夙愿。

当然了,在我们那个年代,男孩叫什么龙啊、虎啊的,也极其的正常。

今天听到燕叔解惑,我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境如此优美。

“突突突..”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好似摩托车似得发动机的轰鸣声。

“不好,那群兔崽子又来了!”

燕叔脸色一变,紧了紧衣裳领口就拔腿跑出。

刚特么入职头天晚上,就遇上贼,不是不久前才来光顾过吗?我这运气也叽霸未免太骚了吧...

39

“干什么!”

“快点滚当,我报警了昂!”

很快屋外传来燕叔嗓音沙哑的呼喊。

虽然不太情愿,但我寻思着毕竟已经开始正式上班了,哪怕是装也得出去吼两嗓子,要不燕叔回头再把我给告了,更特么划不来。

“他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沉默几秒,我也拔腿撩了出去,临出门前看到电脑桌旁扔着个满是灰尘的橡胶警棍,我顺手拎起。

循着燕叔的喊叫,我很快来到市场码放螺纹钢的货仓。

此刻,六七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正俩人一伙的合力抬着一根钢材,在他们不远处停放着一台破旧的三轮摩托车,车子后斗已经装了四五根钢材。

“燕老头,你赶紧回屋睡觉去吧,打又打不过我们,拦也拦不住,何必呢?”

摩托车驾驶位上歪坐着个稍大点的男孩。

燕叔的手电筒“唰!”一下射在那男孩的脸上。

“干什么?想晃瞎我眼睛啊!”

男孩本能的抬起双手挡在脸前抵挡。

我顺灯光看过去,那男孩顶多十八九岁,绝对不会超过二十,瘦得像根竹竿,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身上套件洗的发白的蓝色旧棉服,显得松松垮垮,衣角还参差不齐,就跟被什么东西扯过似的,又长又乱的头发,像一蓬杂乱无章的野草,肆意地散落在脑袋上,几缕发丝遮住了他那窄窄的额头。眉毛稀疏且淡,下面是一双深陷的眼睛。

这也太特么瘦了吧,拎起来满打满算都不知道上不上一百斤,跟《传奇》里的骷髅兵有一拼,不止是他,那几个正偷搬钢材的家伙也同样瘦骨伶仃。

“干叽霸什么!”

看清楚对方的样子后,我悬着的一颗星算是勉强放下,扯开嗓门厉喝。

酒壮怂人胆,声提色兰心!

看过《动物世界》的朋友应该都知道,丛林里斗争,胜败往往取决于个头,大型动物凭借体型优势,在力量和威慑力上先天具有压倒性,就好比棕熊和野狼,任由它野狼牙齿多尖、爪子多利,都绝不敢轻易招惹狗熊。

果然,随着我一声吆喝。

几个偷钢材的小伙瞬间停下动作,骑在摩托车上那小子也放下挡光的双臂,眯缝眼睛上下开始扫量,看来他应该是挑头的。

“瞅特么瞅,活腻歪了啊!”

我举起橡胶棍冲空气挥舞两下,表情发狠的吓唬:“不滚蛋,全特么给你们电懵送派出所去!”

“操,又来新人了啊,关键你就一个人是对手不?”

那小子啐了口唾沫,直接弯腰从地上捡起根半米来长的铁管。

“跟我特么装篮子是吧,有能耐别跑昂!”

我深知此时绝对不能露怯,微侧脑袋朝身后大声骂叫:“老毕!天津!墨迹叽霸什么呢,还不赶紧过来!”

“七哥七哥,他们还有人呢。”

“是啊,咱快跑吧。”

随着我虚张声势的几声后,那几个负责偷钢材的小孩明显害怕了,赶忙跑到带头那小子跟前念叨。

“今天放过你,以后等着!”

被喊作“七哥”的瘦小子伸脖往我身后眺望几眼,也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丢下一句狠话后,骑上摩托车“腾腾”两脚踹着,随即剩下几个小孩全都爬进车斗里,三轮摩托车扬长而去。

“有能耐别跑啊,削不死你!”

我铆足劲再次叫嚣,愈发显得底气十足。

“没事吧燕叔?可惜还是丢了几根螺纹钢,唉..”

确定那群狗崽子逃远后,我走上前叹息道,其实就是演的,目的是让燕叔看出我内疚,跟付彪汇报时候能说两句好话。

“已经很不错了,今晚要不是有你,那群兔崽子还不知道卸多少呢,不用放在心上,丢三两根钢材付总不会放心上的,外面太冷了,咱赶紧回去吧。”

燕叔用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反倒安慰起我来。

再次回到屋里,久违的温暖瞬间包裹全身,即便我穿了棉服,但面对室外的零下七八度,还是有些扛不住。

“阿嚏!阿嚏!”

连打几个喷嚏后,我赶紧跑电脑跟前看QQ信息,刚刚事发突然,我都没来及跟聊的正火热的老毕他们说就匆匆离开。

“那边环境怎么样龙哥?”

“怎么不说话了?”

“还在吗龙哥?”

“卧槽,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先是老毕的几条信息,接着看到紫梦妹妹的头像也在跳跃,我赶紧点开观看。

“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樊long,你明明没下线,为什么不说话呀!”

“樊long..”

“没事,刚才处理了一点小问题。”

我迅速敲击键盘回复,结果信息刚过去,却发现紫梦妹妹的头像已经变成灰白色。

我又连忙给老毕回了一句,他的头像也同样是灰白色的。

糟了,这俩笨蛋不会大半夜跑来找我了吧?

一边寻思着,我一边翻动好友通讯录,发现天津范还在线,着急的给他发了条信息询问。

“滴滴滴!”

天津范回的非常利索,可点开以后我气的差点骂娘,对话框里一溜红色小字:不是本人,帮忙挂机!

“我是天津范他爸,他没在网吧吗?”

我接着又打出一句话。

“叔叔您好,我是跟他对班的小罗,十分钟前他把机器让给我了,然后和两个朋友跑出网吧了,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这次对方的回答还算比较正常。

盯着这句聊天,我又急又感动的拍了拍脑门子。

人活一世,可以拥有肝胆相照的袍泽兄弟,是荣幸!是骄傲!

但就怕兄弟做事急躁,不经大脑,这大半夜的,他们连我的位置都没有就瞎乱跑,万一再遇上刘东、陈四海那群人可咋办?

今天在派出所门口,要不是有付彪,我觉得就算不被生吞活剥,铁定也少了一顿毒打,虽然陈四海表面答应和解,但谁知道刘东那狗东西会不会出尔反尔,当时在台球厅时候他也一样承诺恩怨拉倒,可后来不照样依旧找麻烦嘛。

“小龙啊,这件大衣送你了,咱们这儿晚上太冷了,你穿的少,出去容易感冒,另外这有这俩胶囊也抓紧吃了吧。”

我正焦头烂额的时候,燕叔左手抱一件老款的军大衣,右手攥着一片感冒胶囊走了进来。

“嚯,真暖和啊叔。”

我当场将军大衣套上,心满意足的原地蹦跶两下。

“这玩意儿虽然不好看,但绝对抗风,抓紧把药吃了吧,附近没诊所没医院,感冒发烧也没地方看。”

燕叔又将感冒胶囊塞到我手里。

有的没的寒暄几句后,老头儿哼着小曲开门离去,虽然丢了钢材,但他的心情似乎并没有因此变坏,我猜测可能是因为多了我这个伴的缘故吧。

接下来的时间,我又重新趴回电脑旁边摆弄起来...

40

因为老毕他们都不在线,加上这破机器里又没什么游戏,百无聊赖间的我便翻起了本地贴吧。

那年头除了聊天、打游戏,贴吧也火的一批,甭管吃穿用住,搁贴吧发条帖子,很快都能得到吧友的解惑或者帮助,绝对比现在所谓的那些什么APP、交友平台都要有人情味的多。

当然平常我的兴趣爱好主要是看些本地本市的小新闻,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吃瓜”。

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王家媳妇不要脸”这样烂裤裆的桃色事件,更是我的重点关注目标。

“水源治理何时休,大量鱼虾死烂臭在人工湖中..”

冷不丁间一个标题出现我眼中,我的关注点并非治理水源之类的,那特么科学家和专家干的事,我在意的是大量鱼虾,那年头水产养殖业还不像现在这般发达,所以河里的鱼虾都相当值钱,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我寻思着能不能搞点上市场摆摊去,正好正俩零花钱。

“今日我市班子主要领导视察七月底刚刚竣工的人工湖项目,竟发现大量死鱼死虾漂浮湖面,散发出剧烈恶臭,随着冬日即将到来,环境卫生以及水源卫生也将纳入精神文明城市的考核项目当中..”

瞥了一眼毫无营养的开场白,我迅速拖动鼠标键下滑,顿时看到几张水面上满是烂鱼臭虾的照片,白花花的一大片,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擦得,这要全是活的,得卖多少钱啊。”

我惋惜的嘬了嘬嘴巴,心里那个肉疼啊,就好像自己丢钱了似的。

“滴滴滴!”

冷不丁间,桌面右下角的QQ再次跳跃。

“强哥?”

点开聊天框一看竟然是派出所的田强,他问了我一句“在吗”。

难道又有啥麻烦了?

“滴滴滴!”

我迟疑着要不要回应的时候,田强再次发来信息:别装死,我知道你肯定在,这次是好事,被你和马毕送到医院的那个男人醒过来了,联系到我这里,说要感谢你们,快点回信,不然我下机了啊。

“在呢哥,刚才我泡面来着,什么男人?”

我长吁一口气,迅速敲击键盘装傻。

“三两句话说不清,明天你来派出所找我,见面再详谈吧。”

田强秒速回复一句。

盯着电脑上蓝天白云的界面,我的心思瞬间活跃起来。

感谢我和老毕?会不会是要个钱?也不知道能给多少!要是有个三万两万就好了!

想着想着,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我啥时候变得这么财迷?

要知道在今天之前,我对未来压根没有任何展望,不说对钱没兴趣吧,但起码不像现在这般魔怔。

都怪付彪!今晚领着我看了那么多高档奢侈的场所,又洗脑似的跟我讲了不少金钱至上的大道理。

对,根儿在付彪那呢,我樊龙可不是这样的人。

再次翻开贴吧,我瞪着俩眼继续寻找有意思的新闻、事件。

“哔哔哔!”

突兀一阵汽车喇叭声在外面泛起。

“谁呀这大半夜的。”

被扰了兴致的我,披上燕叔刚送的军大衣走了出去,虽然看门不是我的活儿,可毕竟刚得了人家燕叔的好,于情于理也该搭把手。

门口一台蓝白相间的出租车,两盏大灯刺的人心慌,我正眯缝眼睛时候。

“樊龙!”

“龙哥,你没事吧?”

打车里跳下来三条黑影,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老毕、紫梦妹妹和天津范。

“你们仨还真跑过来了?”

尽管我刚才就猜到了,可亲眼看见后,仍旧难掩心中激动。

“妈的,跟你说半天话都不吱声,能不担心么。”

“你这人真是够可以的,天大的事情不能留言吗?”

“是啊樊龙,太不讲究了!”

仨人围簇在我身边唧唧喳喳的唠叨。

“没事吧小龙?”

就在这时,燕叔举着手电筒也走了出来。

“没事叔,我朋友!”

我咧嘴憨笑。

“没事就好,快回屋去吧,别着凉了。”

燕叔环视一眼仨人,又晃晃悠悠的返回。

“这破地方真难找,得亏司机师傅嘴勤,一路问了好几个人。”

老毕抬起拳头在我胸口轻怼一下。

“走走走,你俩不都有手机嘛,怎么没挂上QQ啊,给你们发信息也不吭声。”

我一胳膊揽住老毕,迷惑的问向紫梦妹妹和天津范。

“哪顾得上啊,看你半天没回信息,老毕怕你有事,直接拖起我就往外跑。”

天津范撇撇嘴,随即从袖管里拽出一根木棍丢在旁边。

“是啊,大家都怕你有事,今天在派出所门口时候,那个刘东看你的眼神恨不得要咬人。”

紫梦妹妹点点脑袋,居然也从袖管里薅出一根铁管子来。

“咋地,我要真被刘东抓了,你们这是打算跟他硬干啊?”

见到这一幕,我的鼻子不禁微微一酸,看来他们全都做了奋力一搏的准备。

“那不必须滴嘛!狗日的要是敢碰你一根手指头,我特么活劈了他!”

老毕一撩自己的衣裳,腰间竟别着一把木头把儿的菜刀。

“擦,你从哪弄的这玩意儿?”

我当即一愣。

“来时候路过炒米线摊子,看大姐正在忙,他把人家刀给偷了。”

紫梦妹妹忍俊不禁的轻笑:“明天记得把刀还回去,大姐挣钱不容易,不然还得再买一把新的去。”

“以后别特么那么冒失,真把人劈了,你不用赔啊?昨天赔那大车司机,你爸妈把家底儿全拿出来了,还想让他们把店也给卖了不成,刀给我!”

我怼了老毕一把伸出手掌。

“不给,我得留下来防身,而且我也跟我爸妈说了,以后再不要他们拿钱保我,他们如果不听我的,我就彻底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去了,凭什么啊?刘东那群人想打谁就打谁,也没看他们赔钱,还有早上在我大哥早餐摊上的那个陈四海,他都把摊子给砸了,不也屁事没有吗?说白了就是咱不行、咱太软,那群狗篮子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咱。”

老毕固执的摇摇脑袋。

知道这虎出的犟劲又犯了,我也没再继续数落什么,只是暗暗决定,等晚上狗日的睡着以后,我再把刀偷走,不然以他的性格,手里有菜刀,早晚得闹出大新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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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列表

小芋头
小芋头 14
2025-09-28 21:17
以前看过一篇,开头也是这样的,不过那个好长,没看完,换手机就没找到了
贾梅子噢
贾梅子噢 9
2025-02-23 23:54
仓促的结局,男主也不像什么公子哥,这么容易被人绑架两次[得瑟]
人生说去就去了
人生说去就去了 6
2025-09-09 20:53
我晕两个不一样,这个他老婆唉男人真窝囊
蛮牛
蛮牛 2
2025-02-24 19:45
男主是不是也是啥保姆的孩子,被绑架过一次了都还没有保镖。
人生说去就去了
人生说去就去了 1
2025-09-09 19:30
垃圾唉什么吗?他妈妈也是要我直接干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