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午后，日头毒得能把柏油路烤出沥青味，城隍庙前的老槐树下却围着一圈人，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圈中心瘫着个 “怪人”，破僧衣打了七八个补丁，露出的胳膊腿儿上还沾着些黄褐色的绒毛，手里攥着个缺了口的酒葫芦，嘴里哼着跑调的《大悲咒》，仔细一看，那 “人” 的耳朵尖得像小扇子，尾巴还藏在僧袍底下悄悄晃悠 —— 正是从后山跑下来、偷穿了游方和尚衣裳的猕猴 “空空”。

空空本是后山猕猴群里最不安分的主儿，前儿个见个老和尚在山涧边打坐，袈裟被风吹到树上，它一时兴起扒下来套在身上，又捡了个被游客丢弃的酒葫芦，学着戏文里济公的模样，一摇一摆下了山。刚到城隍庙，就被卖西瓜的王二当成了真和尚，硬塞了块冰镇西瓜，空空啃得满脸汁水，索性借着暑气装醉，往槐树下一躺，想看看这人间到底有多热闹。

“大师，您给算算，我家那口子啥时候能不跟我吵架啊？”一个穿花衬衫的汉子蹲在空空跟前，手里还攥着半根油条。空空眯眼瞅了瞅他，见他衬衫领口沾着口红印，心里顿时有了主意，突然坐起身，抢过油条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说：“你这汉子，揣着野花当宝，家里牡丹快蔫了，还问为啥吵架？赶紧回家给你媳妇洗袜子去！”

汉子脸一红，支支吾吾想辩解，周围人却哄堂大笑。有个穿旗袍的老太太凑过来，递上杯凉茶：“大师，您帮我瞧瞧，我那孙女儿天天抱着手机，连饭都不吃，可咋整啊？”空空喝了口凉茶，突然把鞋脱了，举着臭鞋冲老太太喊：“你孙女儿抱着手机，你抱着啥？抱着广场舞领队的位置不放！你俩谁也别嫌谁，明儿起你带她去后山捡栗子，保管她再也不碰手机！”

老太太被说得一愣，随即拍着大腿笑了：“嘿，你这和尚说得还真在理！我天天跟老姐妹们抢领队，倒忘了陪孩子玩了！”空空得意地晃了晃酒葫芦，刚想再说几句，突然瞥见人群外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正愁眉苦脸地踢着石子。

空空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年轻人的领带：“小伙子，看你愁得像个被雨浇了的茄子，是不是老板骂你了？”年轻人吓了一跳，苦着脸说：“大师，我都连续加班半个月了，今天想请假，老板还说我不思进取，我真不知道该咋办了。”

空空听完，突然把年轻人的西装外套扒了下来，往地上一扔，又捡起根树枝递给他：“你现在就去城隍庙门口，举着树枝喊‘我要辞职’，喊够一百声，保准你心里舒坦！”年轻人脸都白了：“大师，这也太荒唐了，我要是真辞职了，找不着工作咋办啊？”

“荒唐？”空空叉着腰，尾巴在身后翘得老高，“你天天加班，跟个陀螺似的被人抽，这不更荒唐？你要是连喊一百声的勇气都没有，这辈子就得被老板当驴使！”周围人也跟着起哄，年轻人咬了咬牙，真的举着树枝，涨红了脸喊了起来：“我要辞职！我要辞职！”

喊到第三十声的时候，人群里突然挤出个胖男人，正是年轻人的老板。胖老板气得脸通红：“小王，你疯了？还真敢辞职！”年轻人被吓了一跳，刚想把树枝扔了，空空突然跳上他的肩膀，抢过树枝指着胖老板喊：“你这胖子，天天让员工加班，自己却在办公室吃火锅，还好意思说人家不思进取？你要是再不改，迟早连员工都跑光，只剩你一个人守着空公司啃火锅底料！”

胖老板被说得哑口无言，周围人笑得前仰后合。他愣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大师，您说得对，我这段时间是太过分了。小王，我给你放一周假，工资照发，等你回来，咱们重新调整工作制度，再也不随便加班了。”年轻人又惊又喜，连忙给胖老板鞠了一躬，空空则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颗从后山带来的野枣。

眼看天快黑了，空空也闹得累了，它抱着酒葫芦，又躺回槐树下，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感觉有人拽它的僧袍。睁眼一看，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块糖：“和尚叔叔，我妈妈说你是好人，让我给你送块糖。”

空空接过糖，刚想剥开吃，突然瞥见小姑娘的袜子一只红一只绿，忍不住笑了：“小丫头，你袜子穿反了，还一只红一只绿，不怕别人笑你啊？”小姑娘噘着嘴说：“我妈妈说，自己喜欢就好，不用管别人咋说。”

空空心里一动，突然觉得这小丫头比自己还明白道理。它把糖递给小姑娘：“这糖给你吃，你说得对，自己喜欢就好，不用管别人咋说。”小姑娘接过糖，蹦蹦跳跳地跑了，空空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间也挺有意思的，虽然有烦恼，但也有这么多好玩的事儿。

夜深了，街上的人渐渐散了，空空打了个哈欠，把僧袍裹紧了些，尾巴露在外面，随着呼吸轻轻晃悠。它摸了摸怀里的酒葫芦，虽然里面装的是井水，却好像也喝出了几分醉意。它想着白天遇到的那些人，想着他们从愁眉苦脸到哈哈大笑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件好事。

“原来渡人也没啥难的，”空空嘀咕着，渐渐睡着了，梦里它又回到了后山，不过这次，它没再去抢游客的零食，而是带着小猴子们，给山脚下的老奶奶送野果，给迷路的小朋友指路。月光洒在它身上，那破僧袍在夜里好像也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升起，空空就被一阵脚步声吵醒了。它睁眼一看，只见昨天的王二、老太太、年轻人和小姑娘都来了，还带来了西瓜、栗子、包子和糖。王二笑着说：“大师，您昨天点拨了我们，我们特地来谢谢您！”

空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晃着。它刚想接过包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呼喊：“我的袈裟呢？谁看见我的袈裟了？”空空心里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老和尚正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正是后山的那个游方和尚。

空空吓得赶紧把僧袍脱了，往老和尚手里一塞，转身就想跑，却被王二他们拉住了。老和尚看着空空，又看了看众人，忍不住笑了：“原来你这小猴儿，还假扮济公渡人呢！”

空空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老和尚却拍了拍它的脑袋：“你虽不是真济公，却有一颗渡人的心，比有些只知道念经的和尚强多了。”众人也跟着笑了，王二还把一块最大的西瓜递给空空：“不管你是猴子还是和尚，都是我们的好大师！”

空空接过西瓜，啃得满脸汁水，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它看着眼前的人们，突然明白，不管是人是猴，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就能在笑骂间渡尽众生，就能让这人间变得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