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有个很凶的小混混。
比我爸还凶。
我问他：“我给你钱，可以帮我解决一个人吗？”
他收了钱，把我踹到一边：“疯丫头，这点钱怕是还不够吧？”
后来，我爸死了。
警察查到小混混身上，他畏罪自杀。
十年后，负责当时案件的警官找到我：
“是不是你杀死了陈耀？”
我浑身一冷。
陈耀。
那个小混混的名字。
1.
下属正在催我开会。
6位数的私人订制西装，被汗水浸透。
老警官深邃的眼睛似一把刀，几乎将我洞穿。
深吸一口气，我勉勉稳定住情绪：“陈耀？那个害死我爸的凶手吗？”
“我的确做梦都想报了杀父之仇。但是警察同志，当年他自杀的行为不是已经定性了吗？”
久远的记忆重新在脑海中浮现，仍无比清晰。
浴室的门从里面反锁，警察强行破开。
看见陈耀的血染红了浴池，洒在地上，像是一朵绽开的血色玫瑰。
在场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过的任何痕迹。
我想不通。
十年过去了，老警官为什么会查到我身上？
“我们找到了新的证据。”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证据表情，陈耀是被你唆使，才为你动手杀了你爸——”
两句话，让我努力维持的防线一下子被撕毁，几乎是吼了出来：“放屁！他就是一个烂人小混混，我爸是被人尊敬的房地产老板，我怎么可能让他去杀我爸？”
“警察同志，我所在的公司是本地最大的企业，我是公司的领导层高官，你再敢胡说八道，我一定告你毁谤！”
我攥紧双拳，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老警官点了支烟：“是吗？在你心里陈耀就是一个烂人？可是我查到你和他有过长时间的交往，甚至你妈病重去世那晚，你都呆在陈耀的汽修店！”
我愣愣往后退了两步。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用怕。
当年两条命案，县里动用全部精力查了足足半年，将陈耀定为杀害我爸的凶手，最后他负罪自杀，根本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我。
就算老警官发现我和陈耀有过交往又怎么样？
“当年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再说了，我去汽修店就一定是去找陈耀吗？我不可以是去修车的吗？”
老警官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是啊，那个暑假你高考结束，你爸给你买了一辆新车。”
“按理说，你的确应该感激你爸，考上名牌大学的你也不该去接触一个有过案底的混混。”
“可是你却给了陈耀一笔钱，让他去伤害你爸。”
“陈耀拿了钱，你爸被残忍杀害——”
突然，正一副聊天语气的老警官沉声怒喝：“李明薇，回答我！我上述情况是否属实，你为何勾结外人谋杀父亲？”
2.
不可能！
十年过去，老警官不可能查到这些事！
那个年代很少布置摄像头，我和陈耀每一次见面都是单独相处，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老警官查到我去过陈耀的汽修店，有可能是我不小心被人目击。
但我和陈耀交往的细节，他是怎么查到的？
陈耀已经死了十年了！
死人还会说话不成？
“我再说一遍，我只是去过汽修店，我和陈耀没有交往。我爸的死和我没有关系，他那么爱我，我怎么会对他下手呢？”
老警官顿了顿，一副惋惜又失望的神色：
“李明薇，我说了我们掌握了新的证据........”
3分钟后，我被戴上手铐押送上警车。
7小时后，我被带到县城的警局。
审讯室，惨白的灯光打在身上，我愈加焦虑，嗓子干得似是烧了火，不停吞咽唾沫也难以缓解分毫。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了他们的死和我无关！我还有工作，还有一个几千万的重要项目，一旦耽误了你们整个警局都负责不起！”
老警官没有回应，沉默地打开了记录审讯过程的摄像头。
他身旁的小警察敲了敲桌子：“李明薇，没有证据我们不会把你带过来，请注意你的态度，保持配合！”
我还要再吼，老警官突然说：“你不是你爸亲生的吧？”
我身子一僵：“嗯？”
“经过我们的走访检查，你爸那边的亲戚都说出了十年前隐瞒的真相。你是你妈和外面的情人生下的孩子。”
“你爸在你14岁那年发现了。”
“此后，你妈开始生病，短短5年就重病身亡........”
老警官灼灼地盯着我：“而这5年间，你遭遇了什么，让你对你父亲——或者说养父痛下杀心？”
我扭了扭身子，坚硬的审讯椅怎么做都不舒服。
灯光好像比刚才更亮了，刺得我眼睛痛，闭着眼深深低下了头。
那五年.........
老警官问我那五年发生的事。
我吃了无数精神药物，做梦都想忘记的那段记忆，一下子又凶猛地占据我全部大脑。
我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我慌乱的情绪更加不稳定。
我本能地想隐瞒，可此时谎言已经毫无意义。
警察既然查到这一步，自然能通过我家曾经的下人，查到关于我和我爸的全部过往。
“李明薇，不要逃避！”
“请你回答我们的问题！”
许久，我才习惯那段噩梦记忆带来的压抑和绝望。
“我承认，我的确不是李威的亲生女儿。”
“他发现之后，说........”
“他要亲手杀了我。”
3.
我脑海中浮现出了李威那张脸。
阳光，英俊，曾经凭借外貌就让我妈爱得死去活来，嫁给了他。
他真的好厉害好厉害，通过甜言蜜语，就说服我妈出卖身体，和各种各样的人睡觉，帮他进入房地产行业发了家。
后来，他不需要我妈了。
他掌控着全部财产，在外面花天酒地，我妈只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卑微地以“李夫人”的名义住在那个大别墅里面。
为了不被逼疯，我妈也找了情人。
有了我。
被发现那天，我正在房间写作业，李威拿着亲子鉴定报告突然冲进来，扯着我的头发将我拽到顶层的阁楼。
看见我妈被绑在椅子上，血肉模糊，却在疯癫地笑：“你活该！李威，你活该给别人养14年的女儿，你那里根本不行，你生不出孩子，这是你的报应！”
“你说你赚到钱了，就会一辈子对我好。”
“为了你，我........我做了那么多恶心事，我好几次差点被逼疯，可是你.......你却——”
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威一巴掌打断。
“贱人！”
“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还不够吗？你竟敢背叛我，跟别人剩下野种？”
妈脸上的肉早已经被打烂了，人不人鬼不鬼，还在疯癫地笑：“你自己生不出来怪谁？报应！让你李威绝后就是你的报应！”
“你不是做梦都想和我离婚，让我净身出户吗？李威，你得逞了。”
“不过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明微的身世，我要让你被笑话一辈子，直不起腰！”
妈因爱生恨，几乎疯了。
可她失策了。
她小瞧了李威的狠毒。
“背叛了我，还想离开我？你做梦。”
“你敢向外透露一个字，我就亲手杀了你女儿。”
李威掐着我的脖子，拽着我的头发生生扯掉一块头皮，扔在我妈身前：“你知道的，现在的我弄死她，就和弄死一条狗一样简单。”
我妈是疯，可她终究还是爱我的。
因为我，她被迫妥协，关在顶层的阁楼。
身上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我夜夜都能听见她嘶哑的哀嚎。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连自己都安危都无法保证。
我尝试过逃跑，很快就被李威抓了回去，他醉醺醺地打断一根皮带，对我说：“再跑，我就弄死你妈。”
我跪下来，哭着说不敢了。
他突然眯起眼，掐着我的下巴抬起来：“小贱人，别的不说，你和你妈一样都长得挺好看。”
“呵........”
“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对吧？”
那晚，他让我从地下室搬了出来，给我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
之后，他不再打我了，开始对我好。
高考结束之后，他甚至给我买了一辆车，对我说：“明微，你成年了吧？”
我浑身一阵发寒。
那个夏天，我堕入噩梦。
我妈伤口感染，救无可救，撒手人寰。
她解脱了，我也再没有软肋.........
“后来，我想逃跑，摆脱李威那头恶魔。”
“可我刚准备跑，他就死了。”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但是警察同志，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我做不到。”
“李威的死，真的和我无关。”
老警官叹了口气：“你是没有亲手杀人。”
“但李威死在了陈耀手里。”
“而陈耀跟李威的唯一关联........”
“就是你。”
4.
我咬牙切齿，手背青筋暴起。
“放屁！你们警察说话全靠猜测的吗？”
“你们只是查到了李威的龌龊，就当成证据，假象我是收买了陈耀的幕后凶手？”
“我再说最后一遍！”
“我跟陈耀根本不熟，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交易！”
这一刻，我反倒没有最开始慌乱了。
我承认他们推理很能很强，但这些根本当不了实际证据的猜测，无法支撑他们关押我超过24个小时。
我唯一要做的是，就是咬死跟李威不熟！
可没想到，警察能从我和陈耀为数不多的交往中，找到唯一能当作方向去攻破的缺口：
“不熟吗？”
“李明薇，11年前的7月份，陈耀被人殴打，重伤濒死的时候，是你买了药，去陈耀的汽修店救下了他的命......”
老警官拿出了药店工作人员的证词。
我买了药，去了陈耀的汽修店。
濒死的陈耀活了。
我该怎么解释？
我的大脑又开始混乱，不受控制地出现了那一晚的画面。
放学回家，醉醺醺的李威把我拽到了卧室。
我吓得浑身发冷，四肢僵硬，根本无力反抗。
出来之后，我用消毒液泡烂了手，用牙刷刷烂了嘴，还是无法摆脱那股肮脏的恶臭。
绝望的窒息感让我再也呆不下去，出门去了陈耀的汽修店。
我知道他被打了。
我还知道他为了养那些孤儿院一起出来的同伴，肯定不舍得花钱去医院。
所以我买了药，带去给他治疗，收买他的心。
他的血流了一地，看见我，却在吊儿郎当地笑：“小丫头，别人都怕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其实，最开始我也怕他。
陈耀是城中村有名的混混，15岁那年用一把刀砍废好几个人，关10年出来后依旧很凶，用威胁斗狠的手段拿下了一家汽修店。
我早就开始关注他了。
我想，这么狠的人，应该能对付李威吧？
我开始调查他，接近他，发现他拼命赚来的钱，都用来供孤儿院那群人读书了。
这种人虽然狠，但心里应该还有一点软肋吧？
遇见温暖，应该会很用力地抓住吧？
于是我没说话，一点点给他处理伤口，止血上药。
他活了过来。
我递给他一沓钱：“听说你很凶，很厉害，可以帮我解决一个人吗？”
他还在笑：“解决谁？到什么地步？”
我说：“我爸，到........他再也欺负不了我的地步。”
陈耀的笑容僵住了。
他强撑起受伤的身子，把我踹到一边：“疯丫头，这点钱怕是不够。”
顿了顿，我红了眼，转身离开。
他把钱收起来，叫住我：“你爸是怎么欺负你的？”
我指了指墙上合照里，一个和我有着差不多的经历，最后被折磨到坐轮椅的小姑娘，陈耀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叫什么名字？”
“李明薇。”
“李明薇？我记住了，看起来你家境不错，以后多来几趟，多带好吃的。”
之后一年，我每星期都会去一趟。
只有我俩，坐在可以看见星星的房顶，大多时间都在沉默，但那是我为数不多开心自由的时光。
甚至我想，等我爸死了，我带着爸的钱，可以和他离开去城里，开一个更大的汽修店。
可是我爸死后，陈耀把我给他那笔钱还给了我：
“事儿办完了，但我早就说过，这点钱不够。”
我怔了怔，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他笑：“要么把你爸的财产全部交出来，要么去坐牢，你自己选。”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都要碎了。
陈耀似乎变成了第二个李威，如果我妥协，我会不会沦落到和我妈一样的结局？
我哭了好久好久。
我从来没有那么悲伤过。
但是哭完，我的心变得冰冷，似乎永远都不会再痛了。
半个月后，陈耀“自杀。”
我带着钱，离开县城再也没有回来。
当然，和陈耀的这段过往，我不会跟警察坦白。
我揉了揉眼，假装过去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楚的模样：“我救过陈耀吗？好像是有一次，我看见一个人受伤，就去药店给他买点了药。”
“警察，你要因为我做过一件好事，把我定为杀人嫌疑犯吗？”
“你们花着纳税人的钱，就是这么办案子的？”
小警察情绪激动，重重拍桌站起：
“李明薇，我们现在还愿意审讯你，是想给你一个自首坦白的机会！你真以为我们没有实际证据，只靠猜测就敢把你关押审讯？”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小警察摔出一个日记本。
他打开第一页，上面的文字让我一瞬间头皮发麻，冷得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