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博胸口堵着一团火，猛地推开家门，客厅里温暖的灯光并没能驱散他脸上的阴霾。
林静雅正俯身擦拭着茶几，听见动静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惯常的平静。
“林静雅，你每个月挣1万8，咱们结婚4年多了，你真心给我妈买过一样像样的东西吗？”这句话像不受控制一样从赵文博嘴里冲出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怨气，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想起母亲李桂芝傍晚时那副泪眼婆娑的模样，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林静雅擦桌子的手顿在了半空，她缓缓直起身，脸上没有预期中的愤怒或惊慌，反而是一种让赵文博心里突然没了底的沉寂。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你今天去你妈那儿了，对吧？”
“这跟我去没去有什么关系？我就问你，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妈放在心上！”赵文博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提高了8度。
“你真想跟我算这笔账？”林静雅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好啊，那我也问问你，去年冬天我买的那件3千6百块的驼色羊绒大衣，怎么没过两天就穿在你姐赵雪梅身上了？还有前年我托人买的2千4百块的进口胶原蛋白，怎么转眼就送到了你表嫂孙丽手里？赵文博，我是嫁给你来孝顺你妈的，还是来给你们全家当无偿提款机的？”
赵文博像被钉在了原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隐约记得是有这些事，但从未深想。
林静雅眼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东西我买了，心意我尽了，可架不住你妈转手就送人，送完了还要在你面前说我这个儿媳不孝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01
那天傍晚下班后，赵文博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自己家，鬼使神差地拐向了母亲李桂芝居住的老城区。
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便独自守着那套老房子，坚持不肯搬来同住，这让赵文博心里总是挂念，每周总要抽空去看望两三回。
推开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屋里只开着电视，光线昏暗，李桂芝蜷在沙发里，眼眶红肿，手里攥着纸巾。
“妈，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赵文博心里一紧，赶忙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李桂芝看见儿子，眼泪又涌了出来，摇着头说：“没事，就是突然想起你爸了，心里头难受。”
赵文博握住母亲的手，发现冰凉冰凉的，不禁责怪道：“暖气开着怎么手还这么凉？是不是衣服不够暖和？”
“人老了，不中用了，穿再多也觉着冷。”李桂芝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你爸在的时候，每年天刚冷就惦记着给我添置新棉袄，现在……唉……”
话没说完，她又开始抹眼泪。
赵文博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忙说：“妈，您需要什么跟我说啊，我给您买！”
李桂芝摆摆手，欲言又止：“妈知道你们年轻人压力大，你挣得也不多，静雅她……唉，算了，不说了，免得你为难。”
赵文博一听这话，立刻追问：“静雅怎么了？妈，您有话就直说。”
李桂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文博啊，妈不是挑理的人，可这心里头……这四年多，逢年过节，静雅给她娘家爸妈买这买那，大包小包的，可到我这儿……妈不是图她东西，就是想要个心意，暖暖心。”
赵文博愣住了，仔细回想，似乎真是这样，回岳父家总是满载而去，回母亲这儿却常常轻描淡写。
他压下心里的不快，安抚道：“妈，您别多想，可能静雅一时疏忽了，我回去提醒她一下。”
“千万别！”李桂芝急忙抓住他的胳膊，“你可别为这个去说她，不然她更该觉得我这个婆婆事多难伺候了，妈就是跟你念叨念叨，憋在心里难受。”
赵文博看着母亲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再环顾这间略显简陋的客厅，一股混合着心疼和不满的情绪涌上心头，林静雅月薪一万八，比他还高些，平时对自己也挺舍得，怎么对婆婆就这么吝啬？
他敷衍地安慰了母亲几句，便起身离开，开车回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气闷，决定要好好跟妻子谈一谈。
02
此刻，面对林静雅平静却犀利的质问，赵文博哑口无言，客厅里只剩下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他看着妻子转身走进卧室，片刻后拿出一个浅灰色的硬壳文件夹，递到他面前。
赵文博迟疑地接过来，打开，里面是整理得清清楚楚的购物记录截图和转账凭证，甚至还附带着一些朋友圈截图或聊天记录作为佐证。
第一页是一件羊绒大衣的订单，日期清晰，金额三千六，收货地址是母亲家，旁边附着一张赵雪梅朋友圈的截图，照片里她正穿着那件驼色大衣，配文是：“老妈给的，就是暖和。”时间仅隔了一天。
第二页是胶原蛋白的订单，旁边是表嫂孙丽在家族群里晒图的截图，写着“谢谢婶子惦记”。
第三页，第四页……赵文博一页页翻下去，手心里沁出了冷汗，这些物品他都有模糊印象，当时还觉得妻子懂事，却没想到都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了别人那里。
“这些……也许妈不知道是你特意买的……”赵文博试图辩解，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林静雅嗤笑一声：“每一样东西都是我亲手交到她手上，明明白白告诉她是给她买的，她会不知道？赵文博，你是不是觉得全世界都会骗你，就你妈不会？”
赵文博脸上火辣辣的，他无法相信记忆中慈爱善良的母亲会做出这种事，他冲动地掏出手机：“我现在就给我姐打电话问清楚！”
电话接通后，赵文博强压着情绪询问那件大衣的来源，赵雪梅的语气起初随意，听到价格后变得有些尴尬，但随即理直气壮起来：“妈给我的就是我的了，再说，东西给了妈就是妈的，她爱给谁给谁，你媳妇至于这么计较吗？”
当赵文博强调林静雅的感受时，赵雪梅顿时恼了：“赵文博，你什么意思？为了件衣服跟你亲姐嚷嚷？你是不是被林静雅灌了迷魂汤了？妈白养你这么大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赵文博僵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林静雅静静地看着他：“信了？但这还不是全部。”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你妈前年找我借的三万八千块钱，你知不知道？”
赵文博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什么三万八？什么时候的事？妈为什么找你借钱？”
03
赵文博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母亲背着他向妻子借了三万八千块钱？他竟毫不知情。
林静雅从文件夹里取出最后两页纸，是银行转账记录的截图，收款人赫然是李桂芝，金额一笔两万，一笔一万八。
“你妈当时说腰椎的老毛病犯了，需要做个微创手术，医保报销前的押金不够，她不想让你担心，让我先帮她垫上，说等报销款下来就还我。”林静雅的叙述没有一丝波澜。
赵文博记起来了，那段时间母亲确实住过几天院，但每次探望她都说没事，他当时还感慨母亲体贴。
“那……钱还了吗？”他声音干涩地问。
林静雅摇摇头：“没有，后来我委婉地问过两次，你妈就哭诉自己没收入，身体不好还要贴补你姐，让我宽限些日子，我能怎么办？难道还能逼债吗？”
赵文博脑子里一团乱麻，母亲有退休金，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连手术押金都拿不出吧？为什么宁可找儿媳借也不找儿子？
林静雅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缓缓说道：“我当时也奇怪，但想着她可能是心疼你，后来才知道，这钱根本没用来看病。”
“那是用来干什么的？”赵文博的心揪紧了。
“你知道你姐去年为什么突然离婚吗？”
赵文博一愣，姐姐离婚是家里的一件大事，母亲当时深受打击，只说是因为性格不合，姐夫高志强对不起姐姐。
“性格不合？”林静雅嘴角泛起一丝嘲讽，“你姐是和高志强的一个同事有了不该有的关系，被高志强当场撞破了。”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赵文博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妻子。
04
办公室的下午，气氛有些沉闷，赵文博盯着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昨晚和林静雅的对话。
邻座的老张端着茶杯凑过来闲聊：“文博，看你脸色不太好，家里没事吧？”
赵文博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没睡好。”
他无法向同事倾诉家里的这些糟心事，那份文件夹里的内容和他与姐姐不欢而散的通话，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下班后，他独自在车里坐了很久，最终决定再去母亲家一趟，他需要亲耳听听母亲的说法，也许，也许真的有误会呢？
再次推开母亲家的门，李桂芝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见到他，脸上露出惊喜：“文博，怎么又来了？还没吃饭吧？妈正好多下点面条。”
“妈，我吃过了，有点事想问问您。”赵文博在客厅沙发坐下，尽量让语气平和。
李桂芝擦着手走过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就是……静雅以前给您买过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您还记得吗？”
李桂芝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哦，那件啊，颜色太鲜亮了，我这么大年纪穿不出去，放着也是浪费，就给你姐了，她穿着合身。”
“那……那些胶原蛋白呢？也送给表嫂孙丽了？”赵文博盯着母亲的眼睛。
李桂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文博，你今天是专门来替你媳妇兴师问罪的吗？她买的东西我收了，谢谢她的好意，但我怎么处理是我的事，她是不是太小气了点儿？”
“妈，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赵文博忍不住提高了声音，“您把她买给您的东西转手都送了人，然后转头又跟我说她从不孝敬您，您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李桂芝猛地站起来，情绪激动：“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现在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跑来指责我？赵文博，你太让妈寒心了！”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看着母亲熟悉的哭诉姿态，赵文博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厌烦，他深吸一口气，直接抛出了重磅问题：“妈，那三万八千块钱是怎么回事？静雅说前年您找她借了钱，说是做手术用，可那钱根本没用在看病上，对不对？”
李桂芝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跌坐回沙发上。
05
从母亲家出来，夜色已深，赵文博没有立刻回家，他沿着小区外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凉风拂面，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母亲最后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没有否认，只是用更汹涌的眼泪和“白养你了”之类的哭嚎来应对，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他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小超市，进去买了一包烟，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此刻却急需一点东西来平复纷乱的心绪。
点燃一支烟，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他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看着车来车往，第一次开始认真审视自己的家庭。
他想起来，林静雅刚嫁过来的时候，是很用心经营婆媳关系的，每次去母亲家都不空手，嘘寒问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大概就是从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别人身上开始吧。
而他，却一直沉浸在“妻子懂事，家庭和睦”的假象里，对母亲的抱怨偏听偏信，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妻子的感受和背后的隐情。
他想起有一次，林静雅给母亲买了一个很好的按摩枕，没过多久，他却在表哥家看到了同样的枕头，当时表哥还说“婶子给的，说你妈用不着”，他居然也没多想。
现在串联起来，这一切简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而林静雅，是唯一的观众，也是唯一的受害者。
抽完最后一口烟，赵文博掐灭烟头，决定回家，他必须给林静雅一个交代。
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林静雅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他，又像是在发呆。
“我去了我妈那儿。”赵文博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沙哑。
林静雅“嗯”了一声，没问结果。
“她……承认了。”赵文博艰难地说，“关于东西的事，还有……那笔钱。”
林静雅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什么波澜，似乎在等待下文。
“晚晴……对不起，我……”赵文博想道歉，却觉得语言如此苍白。
“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林静雅打断他，“我需要的是你以后怎么做。”
06
赵文博一夜未眠，第二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去见见前姐夫高志强。
他需要从另一个当事人那里，了解姐姐离婚的真相，以及那笔钱的真正去向，母亲含糊其辞的态度让他无法安心。
他通过一个老朋友要到了高志强现在的联系方式，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高志强的声音带着几分疏离和意外：“赵文博？稀罕啊，找我什么事？”
赵文博直接说明了想见面聊聊的意图，关于他姐姐赵雪梅的事。
高志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行，今晚八点，建设路那家蓝山咖啡屋见。”
晚上，赵文博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高志强迟到了几分钟，他看起来比离婚前瘦了些，但精神似乎不错。
“你想知道什么？”高志强坐下后，开门见山。
“我想知道，我姐……你们离婚的真正原因。”赵文博直视着他。
高志强搅动着面前的咖啡，语气平淡却带着刺：“真正原因？就是你姐跟我当时手下一个小项目经理搞在一起了，被我出差提前回来撞见了，就这么简单。”
尽管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证实，赵文博的心还是沉了下去。
“那……那三万八千块钱……”
“哦，那笔钱啊。”高志强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赵文博，“你妈确实找过我，但不是给我封口费，是求我不要把事情闹大，怕影响你姐名声，也怕影响你，毕竟你那时候好像正在争取一个项目负责人位置？”
赵文博愣住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层关联。
高志强继续说：“我当时正在气头上，本来想闹得人尽皆知，但看你妈那么大年纪哭着求我，又想到你姐毕竟是我孩子的妈，就算了，同意协议离婚，对外只说性格不合。”
“那钱……”
“那钱后来去哪了，我就不清楚了。”高志强耸耸肩，“不过，有件事我觉得挺有意思，那个跟我手下搞在一起的男人，叫吴建军，是你表嫂孙丽的亲表哥，你们家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这个消息像一道闪电劈中了赵文博，吴建军？孙丽的表哥？他隐约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在一家保险公司做业务。
难道母亲频繁给表嫂家送东西，还有这层原因？是为了堵孙丽的嘴，让她不要把她表哥和她姐的丑事张扬出去？
这个猜测让赵文博不寒而栗。
高志强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文博，说句公道话，你媳妇林静雅，是个明白人，也挺不容易的，你好自为之。”
07
赵文博独自在咖啡屋坐了很久，高志强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姐姐的出轨对象竟然是表嫂的表哥，而母亲很可能为了掩盖丑闻，不仅用儿媳的钱去平息风波，还用儿媳的东西去“贿赂”可能的知情人。
这层层叠叠的算计和利用，让他感到一阵阵恶心。
他想起林静雅那双平静却藏着无尽疲惫的眼睛，想起她这四年来默默的承受，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心疼。
他拿出手机，想给林静雅发条信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是简单地发了句：“晚点回去，你先睡。”
回到家，已是深夜，林静雅已经睡下了，但床头灯还亮着，显然是为他留的。
他轻手轻脚地躺下，却毫无睡意，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着林静雅安静的睡颜，暗暗下定决心，他必须彻底查清这笔钱的去向，给妻子，也给自己一个彻底的交代。
第二天，赵文博请了半天假，他去了银行，以帮母亲查询退休金流水为由，打印了母亲近几年的银行账户明细。
厚厚的一叠流水单，他坐在银行大厅的角落里，一页页仔细翻阅。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时，呼吸几乎停止了……
在那笔三万八的款项转入母亲账户后的第五天，有一笔同等金额的转账记录，收款人名字赫然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