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春深，清明雨前，一缕熟悉的茶香总能将我带回那个包产到户不久的年代。村里的茶山还是集体的，像一片未经雕琢的翡翠，静静卧在后山。没有精细的管理，也少有化肥农药的干预，茶树在天地间自由生长，反倒攒下了一身最本真的山野气韵。

茶季一到，整个山村便醒了。那是我们孩子最期待的时节，意味着周末有了正经“活儿计”——挎上竹篮，呼朋引伴地钻进那片绿海。指尖在茶梢飞舞，将一芽芽嫩绿小心摘下，也摘下了周末的零花钱。那份劳作是快乐的，却也带着一点小小的“代价”。因很少打药，待到四五月气温升高，茶丛里的虫子便多了起来，皮肤常常过敏，红肿发痒，成了甜蜜收获旁一段酸涩的插曲。

而整个茶季里，最富仪式感的莫过于清明。大人们会郑重其事地上山，采撷最鲜嫩的芽叶，亲手制作“清明茶”。他们说，喝了这清明茶，眼睛会像春天的溪水一样清亮。我对此深信不疑。看着新茶在锅中炒制，香气霸道地侵占整个屋子，那份鲜绿清亮的成色，仿佛将整个春天的生机都凝在了里面。冲泡开来，茶汤清澈，入口是难以言喻的香醇，带着山风的清冽和晨露的甘甜。

如今回想，那清明茶的“明目”之效，或许不只是生理上的。它更像是一个清澈的坐标，涤荡了岁月的尘埃，让童年的景象在记忆里永远鲜亮。那茶香里，有集体山林的辽阔，有劳作换糖的欣喜，也有家人围坐的温馨。它不单是茶，是我再也回不去，却永远怀念的，一整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