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882年,大唐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黄巢带头造反,这把火都烧了五年,曾经繁华的京城和各地,如今到处都是破败景象。
在这一片混乱中,有个叫朱温的将领,正被堵在同州城里愁得睡不着觉。
同州城外就是黄河,河对岸密密麻麻扎满了大唐正规军的营帐,带队的是王重荣。
每天晚上,朱温站在城楼上,都能看到对岸的灯火,那亮光看着就吓人,跟等着扑上来咬人的野兽眼睛似的。
“将军,又一批求援信送出去了。”亲兵过来禀报,“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
朱温盯着对岸,压根没回头。
他才三十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可这些日子熬得,鬓角都冒出了白头发。
城里的粮食没几天存货了,再等不到救兵,不光守不住城,手下的士兵说不定都要闹事了。
“长安那边,还是一点信儿都没有?”朱温的嗓子都哑了。
亲兵低着头回话:“没有。听说黄巢他天天在皇宫里喝酒享乐,压根不管咱们的死活。”
朱温一拳砸在城墙上。
三年前,他还是个在乱世里混口饭吃的农民,跟着黄巢造反,就是觉得能活下去。
没想到这个没考上科举的秀才,真的一路打进了长安,还自己当了皇帝,建立了个叫“大齐”的朝廷。
更没想到的是,现在自己反倒被这个“皇帝”扔在孤城里不管了。
到了深夜,朱温还在营帐里来回踱步,蜡烛的光晃得他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将军还没睡?”帐帘一掀,两个人走了进来。
前面的是胡真,个子不高但眼神锐利;后面的是谢瞳,读过几年书,在朱温手下当谋士。
朱温叹了口气:“这时候,哪睡得着啊?”
胡真压低声音:“将军,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都这节骨眼了,有话就直说!”
胡真走到地图前,指着长安的位置:“黄巢这人,根本成不了大气候。
你看他这些年,打下一座城就抢一通,然后拍屁股走人,从来不想着好好经营。
现在占了长安,就以为天下到手了?外面那么多地方势力,真正听他话的没几个!”
谢瞳接着说道:“将军你知道黄巢在长安干了啥吗?不光让手下烧杀抢掠,朝廷里全是拍马屁的小人。前几天有个老臣劝他整顿军纪,当场就被打了五十大板。”
朱温不说话,这些事他心里早就清楚,只是缺个下定决心的理由。
“将军,”胡真突然跪下,“咱们跟着他,早晚得死。要么饿死在这同州,要么以后兵败被朝廷砍头。”
谢瞳也躬身劝道:“好鸟都知道找棵好树待着。将军你这么年轻,犯不着为这种废物送命!”
蜡烛“啪”地爆了个灯花,朱温的脸在光线下忽明忽暗。
其实他早有反叛的心思,就是不想背上“叛徒”的骂名,胡真和谢瞳的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
“你们先出去,让我再想想。”朱温挥挥手。
这一想就想了一整夜。
天快亮时,他想起去年在长安看到的一幕:黄巢坐在龙椅上,喝醉了酒,让宫女在地上爬着取乐。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个人成不了大事。
“来人!”朱温猛地站起来,“把胡将军和谢先生请来!”
天亮后,朱温拿定了主意。
他叫来黄巢派来监视自己的监军严实——这是皇帝派来盯着军队主将的官,大多是太监,防止武将叛乱。
严实还不知道要出事,打着哈欠问:“朱将军这么早叫我,是救兵到了?”
朱温笑了笑,突然拔出剑,一剑就砍了严实的头。
严实到死都睁着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事。
“开城门,投降朝廷!”朱温的声音在同州城里喊得震天响。
消息传到对岸,王重荣都不敢信。
他本来都准备强攻了,没想到对方主将主动来降。
朱温一个人骑着马来到唐军营前,王重荣仔细打量他:三十岁左右,身材不算高,但看着有股精气神,尤其是眼睛,又坚定又带着点机灵劲儿。
“我朱温,愿意归顺朝廷!”朱温的声音很洪亮。
王重荣哈哈大笑,亲手扶起他:“朱将军识时务,这是朝廷的福气!”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
几天后,天下兵马都监杨复光赶了过来。
这个权倾朝野的太监一进大帐,就指着朱温骂:“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今天能叛黄巢,明天就能叛朝廷!赶紧杀了示众!”
帐里一下子就僵住了。
朱温手按在剑柄上,心里盘算着真动手能有几分胜算。
没想到王重荣“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杨公公!现在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杀了来投降的将领,以后谁还敢归顺?”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只好写信给皇帝,请皇帝定夺。
当时唐僖宗正在成都避难,听说黄巢手下的大将投降,高兴得从龙椅上跳了起来:“这是老天爷送给我的上将啊!”

他不光同意朱温归顺,还亲自给朱温改了个名字叫“朱全忠”,意思是希望他一辈子忠于大唐。
圣旨传到军营时,朱温正在和王重荣喝酒。
听到皇帝赐名,他立刻跪下,朝着成都的方向磕了三个头:“臣朱全忠,誓死效忠陛下!”
起身之后,他又对着王重荣深深作揖:“王将军你对我有知遇之恩,要是你不嫌弃,我想认你当舅舅。”
王重荣笑得合不拢嘴,当场就认下了这个外甥。
只有旁边的谢瞳皱了皱眉——他太了解朱温了,这番表演看着实在,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归顺朝廷后,朱温打仗特别卖力,连着打了好几个胜仗。
朝廷也没食言,许诺只要收复长安,就封他做宣武军节度使——这可是一方诸侯,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朱温更拼命了,每一场仗都当成最后一场来打。
到了第二年春天,黄巢终于撑不住了,被迫撤出长安。
这个狡猾的家伙撤退时,让手下把抢来的金银财宝沿路扔。
追兵看到钱,哪还顾得上追,都下马抢财宝去了。
黄巢趁机顺利脱身,转头就去打蔡州。
蔡州的节度使秦宗权就是个草包,看到黄巢的大军来了,连抵抗都没抵抗就开城投降了。
吞并了蔡州的军队后,黄巢实力变强,又去围攻陈州。
这时候,朱温终于如愿当上了宣武军节度使,管辖的地方在汴州。

可他带着部队进汴州一看,这里也是一片狼藉:街上没什么行人,偶尔见到几个老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看到军队就赶紧躲起来。
“这地方,跟同州也差不了多少啊。”胡真苦笑着说。
朱温却很坚定:“乱世里才能出英雄。这里越破败,越能让咱们干出一番事业。”
他们还没来得及安顿好,朝廷的命令又到了:让朱温赶紧带兵去救被围的陈州。
朱温盯着地图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黄巢虽然退出了长安,但主力还在,尤其是骑兵,依旧很能打。
自己这点兵力,硬拼就是鸡蛋碰石头。
“将军,不如去请河东的李克用帮忙?”谢瞳提议。
朱温愣了一下。
李克用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是沙陀族人,打仗特别勇猛,手下有一支精锐骑兵。
只是……
“我听说这人特别骄横,怕是请他来容易,送他走难啊。”
谢瞳笑着说:“将军,现在最要紧的是救陈州。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朱温想了又想,还是提笔给李克用写了封信。
信里写得特别客气,把自己放得很低,把李克用夸了一顿。
没过多久,李克用真的带兵来了。
朱温第一次见到这个沙陀首领,心里吓了一跳:这人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眼睛看人的时候,跟鹰一样锐利。
“李将军远道而来,我朱全忠感激不尽!”朱温亲自出城迎接,礼数做得特别周到。
李克用哈哈大笑,声音跟打雷似的:“朱将军客气了!剿灭叛贼,本来就是该做的事!”
两人手拉手进了营帐,表面上看着关系很好。
可朱温能感觉到,李克用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点看不起——毕竟,自己以前是个“叛将”。
晚上的接风宴上,李克用喝得大醉,拍着朱温的肩膀说:“朱兄弟放心,有我在,黄巢那小子根本不算事儿!”
朱温陪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的日子:从农民到叛军将领,再到现在的朝廷节度使,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跟头。
夜深了,朱温独自登上城楼。
春风吹过来,带着点野花的香味。
汴州城慢慢有了点生气,虽然还有饥饿和恐惧,但好歹有了希望。
“这条路,我选对了吗?”朱温自己嘀咕着。
没人回答他,只有天上的星星静静地闪着。
他知道,投降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尤其是那个李克用……
朱温握紧了拳头。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这乱世里,要么混出个名堂,要么死在半路上,根本没有中间路可选。
远处军营传来打更的声音,已经三更天了。
朱温深吸一口气,转身下了城楼。
明天,还有一场恶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