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天里,大约有近一百万人死于胡图族民兵的屠刀下,数百万人因种族屠杀而流离失所;在三个月的种族灭绝期间,估计有15万至25万名妇女被杀害;酿成了“二十世纪中最令人心痛的”大屠杀惨剧。
1.卢旺达不忍言之殇
2003年12月23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第A/RES/58/234号决议),指定每年4月7日为“反思卢旺达大屠杀国际日”。
29年前的这一天,即1994年4月7日。一场系统性、无差别、灭绝性的杀戮在卢旺达开始上演。在短短不到100天的时间里,不分老幼男女,超过100万的无辜民众被杀害,近25万女性遭到强暴,平均每十秒就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平均不到一分钟就有一名女性遭受凌辱。
被残害的人群中绝大多数是图西族,约占受害人数的96%,其余的是温和派的胡图族,他们当时被称为“叛徒”。
时任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称之为最纯粹和邪恶的种族灭绝。
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100多万人被杀害的方式。激进的胡图人采用了最原始血腥的方式,利用刀斧,一刀刀的进行砍杀。更让人毛骨悚人的是凶手可能是身边的邻居、朋友甚至是家人。
2007年,在建立灭绝种族见证者群像活动中,一位大屠杀的幸存者穆卡基西尼说道:“为了得到活下去的机会,我不认自己的家人,他们都遇害了。我当时12岁。”
另一位幸存者塞缪尔•努瓦尤:“我仍然收到恐吓信和死亡威胁。我知道它们是我的邻居们寄来的。”
如此骇人听闻的大屠杀很难不令世人感到震惊与困惑:究竟何种原因,才会在这个国度酿成如此惨剧?
要想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不得不去了解一下卢旺达这个国家的历史。让我们一起努力睁大双眼,透过血污,来看清这个二战之后最黑暗血腥的一幕。
2.胡图与图西,本是同根生
1994年的卢旺达人口约700万。国内主要分布三个族群:胡图(Hutu)、图西(Tutsi)和特瓦(Twa)。分别占总人口的85%、14%和1%。
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数据的来源是1933年比利时殖民在对卢旺达人民进行种族隔离的改革中确定的。1994年大屠杀结束之后,卢旺达已经废除族群身份,不再有胡图、图西、特瓦之分。
从15世纪开始,卢旺达地区开始出现众多王国,占人口更少的图西族凭借游牧民族的优势占据了统治者地位,逐渐统一了这片土地。
关于胡图族、图西族、特瓦族民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
卢旺达第一任国王Kigwa育有三子,分别是:Gatwa、Gahutu和Gatutsi。他们都被剥夺了社会能力。
一天,长子Gatutsi建议他们可以向神Imana祈求一种社会能力。
说干就干,Gatutsi率先来到神的住处,Imana赐予了他愤怒的能力。
次子Gahutu到的时候,Imana告诉他只剩下贪吃和劳动的能力了,Gahutu思忖片刻后选择了劳动的能力。
三子Gatwa姗姗来迟,已没有选择的余地,Imana给予他贪吃的能力,他愉快地接受了。
民间传说最能直观形象的反映一个社会的群体之间的关系和阶层的结构状态。
从这个传说中,显而易见的是就Gatwa、Gahutu、以及Gatutsi三者的关系而言,我们可以确定他们是兄弟,拥有同一个父亲,三者是同源的。
他们只因秉性、社会分工的不同而拥有不同的社会地位,形成了某种不平等的等级关系。
但这种不平等关系是有相互转变的通道的,可上可下,没有过多流通的障碍。不慎恰当的说,两者之间的差异,类似于古代中国社会的士、农、工商之间由于职业不同而带来社会地位的差异。
历史的研究记录也印证了这一点。
据《西亚非洲》中的记录,胡图族与西图族自古以来就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他们创造了共同的文化,说着同样语言——卢旺达语言(Kinyarwanda),信仰统一的宗教。
当然,两者确实存在一定的族群边界,主要以职业的不同区分为牧民与农民两个群体。
“图西”是牧民中精英阶层的自称,它们创建了尼津亚王国,占据了尼旺达的统治阶层,随着王国对周边的不断兼并和扩张,逐渐的将图西之名赋予几乎所有牧民。
“胡图”一词最初就带有贬义,意为仆人或奴仆,同样随着尼津亚王国的不断强盛被用来泛指整个农民群体。
至此图西与胡图也具备了社会阶层的含义:作为王国的统治阶层的图西族,他们自然高人一等;而胡图的称呼则表达了对农民的贬低与轻慢,喻示其身份低下。
尽管如此,两族之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群体性紧张关系。随着个人财富的起落,他们可以而且确实在图西族和胡图族之间流动,异族通婚也并不罕见。
然而,19世纪末期西方殖民统治者的到来摧毁了卢旺达这种相对宁静和平的社会和族群生态。
殖民者基于荒诞的“含米特假说”炮制出更为荒诞的种族主义理论,通过这一理论,他们将高高的“种族隔离墙”树立在在图西人和胡图人之间。而这一切为卢旺达大屠杀埋下了难以根除的祸根。
3.“含米特假说”,荒谬绝伦的种族主义
19世纪末,随着非洲最后的“未知地域”的发现,欧洲帝国主义对非洲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
1884年11月开始,在一场耗时一百多天的帝国主义列强阴谋瓜分非洲的会议——柏林西非会议中,卢旺达被划归给德国。
德国殖民者本着“代价最小,获得最多”的原则,对卢旺达采取了“松散式”的殖民统治管理。他们保留了卢旺达原有的国家权力秩序和统治结构。
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同盟国的战败,德国失去了对卢旺达的控制。此后比利时获得了对卢旺达的殖民统治权。
比利时殖民者携带着在当时欧洲政治学术圈内甚嚣尘上的“含米特假说”开始了他们的殖民统治。
这一臭名昭著的理论核心思想就是白人至上。
具体到非洲的应用理论是:非洲各民族是没有历史和文明的,他们天生不具备创造人类社会文明的能力,是肤色较浅的含米特人给他们带来了文明的火种。
根据“含米特假说”,处于统治地位的图西族是黑皮肤的欧洲人——高加索人种中的含米特人,他们是给卢旺达带来文明的外来的优秀种族。而胡图是低劣的非洲本地人种。
基于此,殖民者在卢旺达进行了一系列种族化的政治改革。
在教育、行政、税收、以及宗教等方面实行了种族化的政策,将图西与胡图和特瓦严格区分开来,赋予其相对于胡图和特瓦的特权。
1930年开始,在比利时的统治下卢旺达教实行了十分严格的教育的族群隔离制度。
图西人所接受的是“上等的”含米特式的教育,用法语教学。胡图人接受的是“低劣的”班图(Bantu)式教育,用斯瓦希里语(Kiswahili)教学。
1933年,比利时殖民者在卢旺达开始实行严格的身份证制度。
为了区分卢旺达各个族群,1933-1934年,比利时殖民者在卢旺达进行了一次人口普查。对图西、胡图与特瓦三族识别归类。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殖民者本着“科学的精神”对卢旺达人展开了“科学检测”,根据外貌特征确定身份。他们“发现”:图西人的鼻子比胡图人的鼻子平均长约2.5毫米,薄约5毫米,“证明”图西人比胡图人更具“贵族”气质。
此外,殖民者还根据财富来判断族属,例如拥有10头牛以上的人就被确定为图西人。
通过人口普查,殖民当局“识别”和“确认”了每一个卢旺达人的种族身份。
1933年之后,“图西”和“胡图”之间的边界被固化冻结,“图西”永远是“图西”,“胡图”永远是“胡图”。历史上第一次,卢旺达人被赋予了一个官定的种族身份。
殖民时代之前,那种“图西”与“胡图“群体之间互相流动的情况从此一去不复返。
所谓“祸害遗千年”,殖民者的遗毒——基于“含米特假说”的种族理论永远印烙在了近现代卢旺达的国民基因之中,这导致即使取得了民族独立解放后的卢旺达注定不会太平。
4.一笑泯恩仇,难如登天
二战之后,世界民族解放运动犹如星星之火,俨然具备燎原之势。在这个背景之下,卢旺达亦开始谋求独立。
1959年由多数族群胡图族发动了革命,推翻了执政的图西族国王。1962年7月1日宣告独立,成立卢旺达共和国。独立后的卢旺达由胡图族获取了国家统治权。
一笑泯恩仇永远是一种奢望。
殖民期间被长期的奴役和压迫胡图族出于报复的心理,采取了歧视甚至迫害西图族的政策,两个民族之间的矛盾进一步加剧,这迫使大约15万图西族人逃往领国布隆迪与乌干达。
流亡在乌干达的图西族,成立了卢旺达爱国阵线。1990年10月1日,卢旺达爱国阵线从乌干达根据地侵入卢旺达。
对此,当时的政府声称图西族企图再次奴役胡图族人,对图西族采取了更加严苛的种族的政策。双方冲突不断,战争持续了两年。到1992年,政府军和卢旺达爱国阵签订了停火协议。
然而停火并不意味着仇恨和矛盾的消弭,只是更激烈暴力行动的蓄力。
1994年4月6日,卢旺达胡图族总统哈比利亚马纳和布隆迪总统同乘的飞机在卢旺达首都基加利的上空被击落,两国总统同时罹难。
这一空难事件直接成为卢旺达种族大屠杀的导火索,阴谋者便以此为借口,煽动胡图族人,对图西族施行系统性地杀戮,试图夺取卢旺达政权。
在随后的100天里,大约有近一百万人死于胡图族民兵的屠刀下,数百万人因种族屠杀而流离失所;在三个月的种族灭绝期间,估计有15万至25万名妇女被强奸;酿成了“二十世纪中最令人心痛的”大屠杀惨剧。
如果说荒诞的种族主义理论是导致卢旺达大屠杀惨剧发生的最底层逻辑,那么人类文明中精致冷漠的“精明”基因则是纵容这一惨案蔓延百天之久的罪魁祸首。
5.孤独的卢旺达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如果介入及时,这场大屠杀其实只需要5000名装备精良、授权明确的联合国部队就可以够制止。
事情还需要从大屠杀发生的前3个月说起。
1994年1月,一份密保呈现在时任联合国驻卢旺达维和部队司令官的达莱尔的面前。密保提到:胡图族的激进分子正在密谋一场大屠杀。同时密保也明确了为大屠杀准备的武器隐藏地点。
得知这一切的达莱尔立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赶往这个藏匿武器的地点去收缴取缔武器。
当然这个行动需要联合国总部的授权。然而达莱尔等来的却是异常冷静的答复:“我们不能同意你在电报中所计划的行动,因为它明显超越了第872号决议授予联合国卢旺达援助团的权限……”
图8时任联合国驻卢旺达维和司令官达莱尔
联合国这一“理智冷静”的决定,直接断送了百万人最后的生存希望。
4月10日,在大屠杀爆发的第3天,意大利、法国、比利时进行了撤侨行动。达莱尔为防止事态继续恶化,向他们提出申请去解救那些在屠刀下瑟瑟发抖的图西人。
然而并没有一国政府理会达莱尔的请求,撤侨结束后同时也撤走了他们250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至此,留给这个维和司令官的只有仅仅不到300人的维和部队,制止事态恶化的最后机会丧失了。
面对迅速蔓延白屠杀,联合国曾试图采取行动,但由于美国的阻挠和其他原因始终没能实现。
当时,有人乐观的估计美国很快会派遣军队前往卢旺达维和。然而胡图领导的军政府却是人间清醒:“我们这里一没有石油,二没有钻石,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事实的确如此。美国驻联合国代表说:许多问题尚未弄清之前就向卢旺达增兵是“愚蠢的想法”。
当河道被尸体堵塞、河水被血液染红,媒体将卢旺达大屠杀告诉全世界的时候,美国的态度才开始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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