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国深宫里,我虽然是十三公主,却是个无人问津的傻丫头。
只要给块点心,就能让我做任何事。
丽妃娘娘送来一盒桃花酥,求我替四皇姐去和亲。
我满口答应,浑然不知这决定将改变我的人生。
01
宫里的人都知道,只要随便给点吃的,就能让我这个傻乎乎的十三公主做任何事。
清风朗月的太师随手扔给我一块点心,我就缠了他好几年。
他表面上从不说什么,可背地里特别嫌弃我,直说我不知廉耻,恨不得巴不得贴上去。
我压根儿不知道“不知廉耻”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太师给我好吃的,他是好人,我得报答他。
直到边疆传来战败的消息,父皇最疼爱的四皇姐要被送去和亲。
四皇姐的母妃丽妃亲自来找我,送了我一整盒桃花酥,求我替四皇姐去和亲。
我抹掉嘴边的点心渣,摆摆手说:“娘娘别担心,嫁个人而已,四皇姐不愿意,我去就行啦。”
可我一到御书房门口,就被侍卫拦住了,我才觉得自己答应的太痛快了。
父皇好像完全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侍卫自然也不肯帮我通报。
丽妃娘娘可是给了我一整盒桃花酥啊,要是这事没办成,我不就白吃了人家的东西?
我挠挠头,脑子一转,朝御书房大喊:“父皇!父皇!我是十三!您快开门呀!”
侍卫气得大骂:“大胆!御书房是重地,你个小丫头也敢在这儿嚷嚷!”
他们举着长矛就要来戳我。
我吓得撒腿就跑,围着御书房转圈,边跑边喊:“父皇!父皇!十三有大事要找您呀!”
“谁在这儿吵吵嚷嚷的?”
御书房的大门突然开了,一群人走了出来。
丽妃娘娘早告诉我,父皇穿黄衣服,上面绣着五爪金龙。
我一眼就看到父皇,喘着粗气朝他挥手:“父皇,您快叫他们别追了,十三跑不动了。”
父皇摆摆手让侍卫退下,皱着眉看我:“你是十三?哪个十三?”
我扑通跪下,磕了两个响头,脆生生地说:“十三住在永宁宫西殿,母妃是柳美人。”
“柳美人是谁?”
旁边的老太监赶紧小声说:“就是以前伺候皇后娘娘的宫女,头一回侍寝惹了陛下不高兴,就再也没被召见过。后来生了十三公主,陛下忘了赐名字。”
我偷偷瞄了父皇一眼,他好像还是没想起柳美人是谁。
他笑眯眯地问我:“小十三,你找父皇有什么事?”
“我想嫁人!”
我抬头看他,也咧嘴笑:“十三长大了,可以嫁人啦!”
御书房里顿时哄笑一片,父皇把我扶起来,揉揉我的头,好像我真是他最疼的女儿。
“十三想嫁给谁?父皇给你赐婚怎么样?”
老太监凑过来添乱:“听说十三公主跟萧太师挺亲近的。”
父皇挑挑眉,像是挺意外:“小十三喜欢萧太师?”
人群里,萧清远脸色一变,抿着唇,眼神死死盯着我,好像很紧张。
他大概是怕我说要嫁给他。
其实我知道,萧清远一直不喜欢我。
他是个好人,我们认识也是因为他帮过我。
有一年冬天,他看到我被小太监按着学狗爬,就为了换点炭火。
他狠狠教训了那些小太监,还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我。
其实我早就认识他。
他是太子哥哥的老师,经常进宫教太子和四皇姐。
宫里人都叫我傻子十三,我不服气,想变聪明点。
洗衣服的老婆婆说读书能让人变聪明,我就常钻狗洞,溜到书房外偷听萧清远讲课。
他讲得特别好,可我太笨,听了那么多课,只记住一句“人生如梦,世事无常”。
我怕忘了,把这句诗写在最暖和的衣服里,经常拿出来看看。
我还想找机会问问萧清远这句诗什么意思。
可没多久,萧清远突然特别讨厌我。
那次宫宴,几个纨绔子弟在御花园碰到我,以为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宫女。
他们拿一盘点心让我读些上不了台面的诗,还问我愿不愿意做他们的侍妾,说跟着他们能吃饱穿暖。
我不知道侍妾是什么,但吃饱穿暖是我最大的梦想。
我眼睛亮亮的,问他们什么时候带我走。
这一幕估计被萧清远看到了,他拽着我离开,力气大得像要捏碎我的手腕。
我挣扎着,他甩开我,怒骂:“你是大齐公主,怎么能这么作贱自己,看到男人就急着贴上去!”
“大齐公主应该像四公主那样,傲骨铮铮,不输男子!”
我被骂懵了,满脸泪水,手足无措,连动都不敢动。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母妃就是这么养我的,母妃死后,我也靠这个活下来。
在我看来,这没什么不对。
尤其是打仗后,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做了更多不堪的事。
皇后下令后宫节约,可省下来的都是不受宠妃子的口粮。
月份银子被层层克扣,到我们手里几乎没剩什么。
要是哪个得宠的妃子缺了炭火什么的,遭殃的肯定是我们。
别说读几句艳词了,只要能换来点吃的,我恨不得一天念一万遍。
可萧清远那天的反应让我觉得,这好像不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儿抹眼泪。
他看我不说话,失望地甩袖走了,从那以后再也没给我送过东西。
我就继续像以前那样,缩在永宁宫里小心翼翼地活着。
平时被小太监小宫女欺负嘲笑,偶尔从狗食盆里捡到块肉饼都能乐半天。
02
永宁宫东殿的一个小宫女告诉我,母妃以前是凤仪殿的掌灯宫女。
皇后身体不好,父皇就在凤仪殿随便挑了个宫女侍寝。
被选中的母妃心如死灰,她还有一年就能出宫,未婚夫是宫里的侍卫。
他们感情很好,打算出宫就成亲。
她求父皇放过她,父皇却更生气,强要了她后,随便封了个美人,扔到冷宫一样的永宁宫。
即使母妃怀了我,父皇也没去看过她一次。
连名字都没给我取。
父皇好像还是没想起柳美人是谁,也没想起十三公主。
他笑呵呵地问:“小十三,你来找父皇有什么事?”
“我想嫁人!”
我抬头冲他笑:“十三长大了,可以嫁人啦!”
御书房里顿时笑声一片,父皇把我扶起来,揉揉我的头,像是很疼我。
“十三想嫁给谁?父皇给你赐婚好不好?”
老太监笑着说:“听说十三公主跟萧太师挺亲近的。”
父皇挑挑眉:“小十三喜欢萧太师?”
人群里,萧清远脸色一沉,抿着唇,眼神盯着我,像是很紧张。
他大概怕我说要嫁给他。
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十三不想嫁太师,十三要嫁给西北的王!”
哎呀,丽妃娘娘说那西北的王叫什么来着?
老太监小声提醒:“拓跋烈。”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大声说:“十三要嫁给拓跋烈!”
声音太大,把殿里的人都震住了,全都愣愣地看着我。
“不行!”
萧清远突然开口,跪下行了个大礼,抬头时脸色苍白。
“公主年纪小,不懂嫁娶是什么,陛下请三思!”
父皇转着手里的玉扳指,盯着他,笑道:“萧卿,咱家小十三虽然年纪小,但聪明得很,朕喜欢这孩子,得遂她的愿。”
他大手一挥,下了圣旨:“宣旨,十三公主端庄贤淑,德行高洁。西北羌国来使求娶,赐封号端华,享亲王礼遇,和亲羌国,以结两国之好。”
不仅如此,父皇还封萧清远为驸马,下月让四皇姐嫁给他。
萧清远脸色苍白,只能在众人面前谢恩领旨。
我只想着新宫殿,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出了御书房,我抱着圣旨,边走边傻乐。
走着走着,看到萧清远站在不远处,脸色冷峻,眼神漆黑。
我有点怕,拔腿就跑,他却一把抓住我。
“你知不知道和亲是什么意思?没人想起你,你为什么要跳出来?你以为这是闹着玩?”
他抓着我的手腕,拽我往御书房走,像个生气的孩子:“跟我去见陛下,说你不想和亲。”
“不要!”
我甩开他的手:“我要去和亲!我不留在这儿!我讨厌你!讨厌这儿!”
“你都要娶四皇姐了,还来管我干什么!”
眼泪哗哗往下掉,我哽咽着说:“这儿没人管十三,十三要走,远远地走,再也不回来!”
萧清远愣住了,张张嘴,没说出话。
趁他发呆,我甩开他的手,撒腿跑回新宫殿。
一看到新宫殿,我把什么都忘了。
宫殿不漏风,没老鼠没蛇,桌上还有一盘桃花酥!
躺在软乎乎的床上,我忍不住感叹:“和亲真好!”
03
和亲的日子比四皇姐成亲早几天,婚礼却是一起准备。
听说四皇姐闹得厉害,父皇把她禁足了,成亲那天才能放出来。
萧清远也没再进宫,连早朝都不去了。
我在新宫殿里什么也不管,整天躺着吃美食,把自己吃胖了一圈。
和亲那天,我被早早拉起来梳洗打扮。
披上嫁衣,盖上红盖头,我被推上围着红绸的马车。
“父皇母后不来送我吗?”
不是说成亲得拜别父母吗?难道父皇他们还没睡醒?
我掀开帘子四处看,晨雾弥漫,小雨淅沥,周围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
“丽妃娘娘说会来送我的,怎么也没来?”
送嫁的嬷嬷一把扯下帘子,笑道:“时间紧,陛下忙,咱们先走吧。”
对哦,成亲得讲究吉时,不能耽误!
“父皇忙,母后和丽妃娘娘也忙,十三明白。”
我端正坐好,放下红盖头,声音有点鼻音:“没事的,十三听话,嬷嬷,咱们走吧。”
我本来还想问父皇能不能给我取个名字,老叫十三也不是办法。
躲在红盖头下,我脸红了,眼睛也红了。
“十三听话,不想家,也不想母妃。”
我拽着盖头擦干泪,咧开嘴笑。
母妃,十三要嫁人啦,嫁的是顶厉害的羌王。
听说他可有钱了,等十三做了王后,天天给您烧纸钱,让您在地下吃香喝辣,阎王都得给您捶背!
04
春雨如丝,萧氏祠堂前的青石地上淌着刺眼的血迹。
萧清远跪在地上,里衣被血浸透,黑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红雨珠,像血泪。
带刺的鞭子在半空挥舞,劈开雨幕,狠狠抽在他瘦弱的背上。
他脸色苍白,却像松树一样挺直,漠然跪着。
最小的妹妹看不下去了,扑到父亲身边,哭着求:“爹!别打了!大哥知错了!”
萧父握着鞭子,青筋暴起,瞪着最出色的长子,怒问:“事到如今,你还想拒娶四公主,去边塞当兵?”
萧清远缓缓抬头,尽管虚弱,声音却稳稳的:“是,我要去边塞,看看被大齐踩在脚下的羌国怎么变得那么强,让满朝文武没办法,只能拿一个无辜的女孩去换太平!”
“你个逆子还敢嘴硬!”
萧父气极,一脚踹在他胸口。
萧清远仰倒在地,重重摔下。
眼前一切都模糊了,他仿佛又看到小女孩捧着点心对他笑,说谢谢。
她什么也不懂,一块点心就能骗走。
这么单纯的小女孩,连名字都没有,凭什么最后要她去送死?
大雨滂沱,萧清远闭上眼,泪水几乎滑落。
05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整整十五天,这十五天里,我想破脑袋给自己取个好名字。
可我认识的字不多,到羌国也没想出来。
黄昏时,透过帘子,我看到王城门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骑着战马,扬起一阵烟尘,二话不说撩开帘子,拔剑挑开我的盖头。
这不会就是羌王吧?
头发乱糟糟的,还有大胡子,像只狮子狗。
我哭丧着脸想,和亲一点也不好!
齐国的侍卫宫女一进王城就吓得大气不敢出,我也脸色发白。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人打量我。
我抖着嗓子说:“我……我没名字。”
“没名字?”
他皱眉瞪眼,朝后面骂:“大王!齐国皇帝耍咱们!送来个没名字的丫头!”
他拽我下马车,拉着我往宫殿走。
我吓得连哭都忘了,只一个劲儿发抖。
男人把我扔在地上,对王座上的男人说:“大王,这丫头根本不是齐国公主!”
我还没反应过来,王座上的男人已经掐住我的脖子。
“不是她,就杀了,再让他们送一个。”
他的声音低沉,像鬼一样。
我吓得打了个哭嗝,抬头喊:“我是公主!我是公主!只是没名字!”
看清他的脸,我愣住了,脱口而出:“阿虎!?”
06
男人的眼睛狭长深邃,长发微卷,脸俊得很,皮肤虽黑,却掩不住冷峻的五官。
他浅蓝的眼珠透着暴戾,掐我脖子的手猛地收紧:“冒充她,找死!”
我被提在半空,双脚乱蹬,差点翻白眼:“阿虎……我就是红玉,我还抢过肉骨头给你吃……”
拓跋烈松开手,仔细看我,眉间浮起疑惑:“红玉没那么胖……”
“我只是最近吃多了!”
我有点委屈:“阿虎是不是忘了红玉?”
“没有,是我不好,没认出红玉,是我错了。”
拓跋烈单膝跪下,抱紧我,脸贴着我的脖子,衣服上的毛领蹭着我下巴,暖乎乎的,像只大狗。
他声音像小兽呜咽:“当初我不告而别,对不起。”
我埋进他的毛领子,舒服地眯起眼,声音软软的:“没事的,我怎么会怪阿虎?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拓跋烈像以前那样,用额头蹭我的鼻尖,蓝眼睛湿漉漉的:“红玉真好,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孩。”
07
我和阿虎是在齐国深宫认识的。
第一次见他,我被二皇姐的猎犬追得满宫跑。
不知跑哪儿去了,碰到个乞丐一样的少年。
他脖子上拴着粗铁链,皮肤都磨烂了,眼睛藏在卷发下,阴森森地盯着我。
我一靠近,他朝我低吼,喉咙里发出狼一样的叫声。
我不敢靠近,小心问:“你是人吗?”
他没理我,只是死死盯着。
我甩开了猎犬,本来可以走,可看到他脖子上的烂肉,怎么也走不动。
我看看好不容易抢来的肉骨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扔给他。
少年疑惑地绕着骨头转了两圈,闻了闻,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你吃得真快。”
我咽口水,安慰咕咕叫的肚子:“没事的,二皇姐的猎犬天天有饭吃,再去偷就行!”
可后来我还是没吃上肉骨头。
我总担心这个被拴着的少年,他跟我一样,没娘没名字,像冷宫里的老鼠。
我每天去看他,给他带吃的,还给他取名叫阿虎。
阿虎对我越来越热情,像只大狗,爱扑倒我,用鼻子在我身上嗅。
我不高兴时,他用额头抵我的鼻尖,嗓子发出呜咽,比我还难过。
过了一年后,我教他说话,他变得更像个人了。
只是他笨笨的,老把我的序齿十三叫成红玉。
再后来,父皇夜夜召幸出身将门的丽妃,皇后又开始让后宫节约。
阿虎也不知为什么消失了,那棵拴他的榕树下,只剩一段生锈的铁链。
我活得太辛苦,脑子记不住太多东西,很快忘了那个像狼的少年。
毕竟宫里,好好的人突然死了太常见了。
08
久别重逢,我缠着拓跋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父皇给我的封号,说新宫殿,说四皇姐,说萧清远,说我们相遇的榕树下开了朵小花。
拓跋烈温柔地看着我,耐心地听,偶尔喂我一口牛肉或羊奶。
夜色降临,侍女点上灯火。
烛光摇曳,映在拓跋烈湖水般的蓝眼睛里。
我看呆了,傻乎乎地说:“阿虎……好漂亮。”
他冷峻的眉眼被烛光柔化,勾起唇,揉我的头:“红玉也漂亮,是最漂亮的女孩。”
我咧嘴笑,给他看我的红嫁衣和带来的嫁妆。
他一边听,一边抓住我乱晃的脚,帮我捂着。
男人的体温从脚底传到我全身,像个大火炉。
“好舒服。”
我叹了口气,靠进他怀里,像只撒娇的猫蹭来蹭去。
他随我折腾,玩着我的手指,轻声问:“我走后,红玉在齐国过得很苦吗?”
“不苦呀。”
我笑眼弯弯,迫不及待地说起遇到的好人:“太师偶尔给我送吃的穿的,洗衣服的老婆婆还给我吃煮鸡蛋!”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紧,抱得很紧。
“阿虎,十三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我抱住他,学着母妃哄我的样子,轻轻拍他的背:“阿虎才辛苦吧,从齐国回羌国,肯定很远。”
拓跋烈把脸埋进我颈窝,声音沙哑:“齐国到羌国真的很远,要是再近点,我就能早点接你过来,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
“不苦的。”
我抬头,露出大大的笑:“有阿虎记着我,一点也不苦。”
他抱得更紧,声音像叹息:“以后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红玉再过以前的日子。”
“吃饭能用金筷子?”
“能。”
“顿顿吃肉骨头沾香油?”
“能。”
“能用绸子擦屁股?”
“……能。”
我瞪大眼:“和亲真好!”
09
拓跋烈把睡着的小女孩轻轻放床上,走出屋子,脸上的温柔一点点消失,眉眼间透出冷戾。
“探子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