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大厅的柱子上,嵌着面镜子。
不是普通的镜子。
我夜班值到三点,去大厅接热水,余光扫过它 —— 里面映着抢救室的门,门是关的。
可我刚从抢救室出来,门明明开着。
再揉眼,镜子里的门又开了,门后站个穿白大褂的影子,身高足有两米,头却低着,看不见脸。
我攥着保温杯跑回去,抢救室门口空无一人。
护士站的小丽见我脸色白,递来杯热咖啡:“别盯那镜子看,老护士说,十年前有个护士长在这儿整理仪容,转头就不见了,最后只在镜子后面找到她的发夹。”
我喉咙发紧:“你也见过…… 不对劲的东西?”
她突然摆手,眼神躲闪:“别问,问了要倒霉。”
这镜子正对急诊科,反光里总透着股阴寒。
上周二,我帮患者推轮椅经过,镜子突然 “滋啦” 响,像电流干扰。
轮椅上的大爷突然尖叫:“别推了!镜子里有手抓我脚!”
我急刹车,大爷的裤脚空荡荡的 —— 他三年前就截肢了。
那天后,我再路过柱子,总觉得后颈有风,像有人对着衣领吹凉气。
“在医院上班,有些事你不能不信。”
老医生的话,我以前只当屁话。
直到我蹲守急诊三个月,值班室的抽屉总自己开,白大褂口袋里莫名出现带血的棉签,还有次写病历到凌晨,笔突然掉在地上,滚到床底 ——
床底传来女人的啜泣声。
我不敢捡,缩在椅子上到天亮,第二天发现床底只有积灰,可我的笔,笔尖弯成了九十度。
我叫刘楠,刚毕业的实习医,被塞进心内科。
报道那天,天阴得像要下雨,走廊的灯忽明忽暗。
接待我的王主任,坐在办公室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着盏台灯,光打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
他第一句话就炸我:“你信邪吗?”
我懵了,攥着实习手册的手出了汗:“主任,我信科学。”
他突然笑,嘴角勾得像刀:“上周三夜班,你是不是在值班室听见哭声了?”
我猛地僵住 —— 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他指了指我的白大褂口袋:“你昨天穿的那件,左胸口袋有个指甲印,洗不掉的。”
我低头看,新换的白大褂干干净净,可昨天那件,确实有个淡红色的指甲印,我以为是钢笔水染的。
“记住,午夜十二点到一点,别查房。” 他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雨砸在玻璃上,噼啪响,“尤其是十八床,不管里面传什么声音,别进去。”
我心里发毛,却还嘴硬:“主任,这都是巧合吧?”
他突然凑近,我闻到他身上有股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巧合?去年有个实习医不信邪,十二点零五分去查十八床,第二天被发现倒在走廊,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写着‘该查房了’。”
我后背的汗瞬间湿透内衣:“他…… 他怎么了?”
王主任转身坐回椅子,台灯的光又遮住他的脸:“转去精神科了,说总看见穿墨绿唐装的人跟在他后面。”
数九寒冬,心脑血管病炸了锅。
急诊室二十张床挤爆,抢救室门口堵满家属。
有人席地哭,有人嚼冷馒头,救护车红蓝灯晃得人眼晕,光柱扫过大厅的镜子,总让我想起那天看见的两米高影子。
“没床位了,去别家!” 这话我今晚说第几十遍,每说一次,就忍不住看眼大厅的方向 —— 镜子里的急诊科,好像比现实里暗一点。
突然,一个中年女人扑过来,指甲掐进我胳膊,力道大得能掐出血:“大夫!救我女儿!她才二十岁!再耽误就没了!”
她怀里的女孩昏迷着,脸色青得像被冻过,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我心一揪,转头冲王主任喊:“加张床行不行?七号床旁边能塞,设备够!”
王主任正低头写病历,闻言抬头,眼神冷得像冰:“她活不过今晚,白费力气。”
“放屁!” 我急了,抓过病历本翻到女孩那页,“陈旧性心脏病伴房颤,不是绝症!除颤加抗生素,有三成把握能救!”
医疗资源紧张时,我们确实会筛患者,优先救有希望的。
可这女孩,明明有希望!
没等王主任拦,我已经拽着推床往抢救室冲。
轮子在瓷砖上滑出刺耳的声,像有人在尖叫。
“刘楠你疯了?” 王主任突然冲过来,一把拽住推床,他的手冰凉,攥得我手腕疼,“她会害死其他人!”
我挣开他:“肺炎加房颤,又没传染病!怎么害人?”
他突然压低声,声音发颤,像被冻住的钢丝:“你没看见?有人在掐她的脖子!就在她左边锁骨下面,三根手指!”
冷风突然从抢救室方向扫来,我打了个寒颤。
再看推床上的女孩:昏迷着,呼吸机罩里呼哧响,左边锁骨下面的皮肤光滑得很 —— 但哪有人?
“主任,您是不是太累了?” 我忍不住说,“要不您去休息室躺会儿?”
他却突然盯着我,眼神里的恐惧像要溢出来:“你身上有股味,跟去年那个实习医一样,是‘跟尾香’!再执迷不悟,你会跟他一样!”
我没听懂,只觉得他不可理喻:“救人是医生的本分,我不能看着她死。”
说完,我推着床冲进抢救室,身后传来他的冷音,像冰锥扎进耳朵:“你会后悔的。”
呼吸科赵主任来帮忙,除颤仪的电流击在女孩胸口,她的身体弹了一下,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终于有了起伏。
赵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动作快得像闪电:“床位你加的?”
我点头,做好了被处分的准备:“是我做的,违规我担,大不了辞职。”
他却突然拍我肩,力道不轻:“做得对!这行就得有股冲劲!接下来叫王主任会诊,他心内科经验足。”
我皱眉,嘟囔:“他一开始就拦着,还说有人掐患者脖子,说我身上有‘跟尾香’,离谱得很。”
赵主任的手突然僵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他真说你有‘跟尾香’?”
我心里突地一沉,后颈冒凉风:“是啊,怎么了?”
他没回答,只盯着我的衣领,眼神复杂:“你今晚别穿这件白大褂,下班就扔了,别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