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日，我重金聘请的替嫁风风光光上了花轿。
我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旁边看热闹的公子问我：「这是哪家接亲，排场这么大？」
我吓得拔腿就跑。
未婚夫你怎么
也逃婚了？
1、
凌府的接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长街，我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这是哪家接亲排场这么大？」旁边的公子问。
除了临安凌府，哪家还能有这么大手笔。
我转过头刚想接他的话。
「自然是……」
……你家！
凌阙你怎么在这！
来不及多想，我撒腿就跑。
却撞到了后边的彪形大汉。
我连声赔不是。
大汉瞪着我，扬起手，眼看巴掌就要落到我脸上。
一只手越过我，稳稳地制止了大汉。
「别多管闲事。」大汉试图甩开他，那手却纹丝不动。
「要多少银子？」
不愧是凌家人。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大汉得了便宜，拿钱走人。
我只得转过身多谢恩人。
「我不记得得罪过姑娘，怎见了我，就如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凌阙不解地看过来。
怨不得我怕，方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凌阙是来拿我回去拜堂的。
现在看来，他并不认识我。
「小女子夜里梦见遭人追杀，公子与那梦中之人有几分相像，这才吓到了。」我随口胡诌道。
「我见姑娘也有些眼熟，许是也在梦里见过。」凌阙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如同受刑一般，接受他视线的审判。
「或许，这便是缘分？」打量了我一会儿，他才说话。
有缘。
真是有缘。
逃婚都能逃到一起看热闹。
我干笑几下糊弄过去。
与他分别后，我继续去凌府打探情况。
新人都在这里，凌府那边是谁在拜堂？
凌阙居然跟了上来。
大少爷您就这么到凌府门前，真的不会被认出来吗？
我是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门也是跟大姐一起戴着面纱的。
「凌大少爷从小体弱多病，不常出门。」
想起大哥打探回来的消息，我沉默了。
体弱？
怎么徒手牵制住大汉的？
我摇摇头，现在深究这些也没多大用处，反正都已逃婚成功。
花轿落在凌府门前，锣鼓喧天中，半响也不见那新郎官出门来迎。
原先，凌府与我爹说好，凌阙身子欠佳，不宜亲自去我府上接亲。
可花轿都已到了。
新郎官自然是出来不了。
凌阙就在我身侧！
门前宾客议论纷纷，还未进门，凌府就这般冷落新娘。
「不好了！大少爷不在府中！」
凌府里人大喊。
他在这。
不然你们往我这边看看呢？
我正想着要不要把这人供出去，就见我重金聘请的替嫁掀开帘子下轿，直接把盖头一掀。
有人认出来，那，并不是我。
「怎么沈小姐也换人了？！」
2、
我亲眼看着那个大红婚服的替嫁用轻功飞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逃到城外去。
我重金聘请你是来干这个事的吗？
你跟凌阙那个替婚的谁拜过堂了吗？你就跑？
「刚刚那可是，新娘跑了？」
凌阙还在旁边问我。
跑了。
真的跑了。
假的也跑了。
原本我打算，过半个月才回家去。
届时，哥哥姐姐应该已经给爹娘做好思想工作，我回去闭门思过几个月就是。
现在，沈二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逃婚啦！
「若是公子大婚上，新娘这般跑了，公子要如何打算？」
跑都跑了，不如我先问问当事人的看法。
凌阙装模作样思考起来。
「隔日上门将聘礼讨回来。」
言之有理……
这亲事黄了，我以为凌阙也该趁机回去，装作没跑出来过的样子，明日上门讨要他的聘礼。
可我刚走出两步，他便追上来，说身上的钱都给了那彪形大汉，现在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凌大少爷，你家就在面前！
滴水之恩，我是不会以身相许的！
做牛做马也不行。
可我也不能让恩人流落街头，咬咬牙带着凌阙去住店。
走了四家客栈皆满客。
第五家便只剩一间房。
我竟不知临安开客栈生意都如此火爆。
「店内可有柴房，我凑合一晚便是。」凌阙主动问店小二。
店小二面露难色：「公子莫要与我等争床铺了！小的们一人一张床铺，都是掌柜算好的。」
真是位精打细算的掌柜。
「恩人无妨，小女睡地板便是。」
我从来没睡过，不打紧，逃亲是得吃点苦。
我仔仔细细地铺了三层被子，生怕睡得不舒服。
铺完，凌阙才从水房沐浴回来。
「还是我睡地上吧，姑娘家身子薄，夜里着凉了不好。」
你为何不早说？
「多谢恩人，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
我面上感激涕零，从桌上倒了杯水递过去。等着凌阙编。
「在下杨舟。」凌阙说。
我记得，大哥打听回来的消息中，杨舟是凌阙为数不多的好友。
「敢问姑娘芳名？」凌阙客气地将水杯接过去，却没有喝。
「小女子姓江，名晚乔。」
「那我叫你小乔姑娘可好？」
好的不得了。
小乔，先借你名字一用了。
晚上我将床帐一挂，便死死地睡过去。
翌日起来，发现体弱多病的凌大公子发烧了。
我出门请来大夫给他看病。
大夫：「吵架也不能将夫君往地上赶，他身子骨弱，禁不起你这般折腾。」
我与大夫合力将凌阙移到床上，对于大夫的谆谆教诲，我只能点头称是，想着只见这一回，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本小姐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
大夫又让我同他回去抓几份药回来，路上悄声与我传授技巧。
「若是你那夫君闹脾气不肯吃药？你只管喂他就是。」
「到时候有什么小矛盾，也都解开了。」
大夫你是不是脑补过头了？
3、
没想到大夫一语成谶，我出钱让小二帮忙熬了药送来。
亲自端着药用勺子喂他。
这少爷嘴都不肯张一下，药全流到我替他包了一圈脑袋的布上边。
爱喝不喝。
死了算了。
我试图叫醒他，自己起来喝。
人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以及晕过去的人。
我伸手贴了贴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我的额头从未这么烫过。
他的脸色也煞白，不吃药，怕是真的要死。
昨日还叫人家恩人，今日就送人家下去。
虽说，我不满爹娘一手操办的婚事，但我与凌阙之间确实无冤无仇。
本小姐，能屈能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报恩罢了，并非有意轻薄公子您！
我闭着眼睛给凌阙喂药，反复几回，起来拿过帕子抹嘴，余光一扫。
凌阙睁着眼。
公子您何时醒了？
凌阙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显然是要误会什么。
「方才叫你不醒，我才出此下策！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我一时紧张，着急解释，还带上了手部动作，在他面前乱晃的手被抓住了。
他虚弱地开口：「我会负责的。」
凌阙是完全没听我讲的话。
「小女已经有婚约了！」
我心一横，坦言道。
小女也没说谎，父母的的确确是给我定下了婚约。
「如此……」凌阙放开了我的手，目光黯然，「今日之事，我会守口如瓶。」
绝不能让第三人知晓！
我点点头。
忽然听到声响。
看见过来送第二副药的店小二：「……」
他说他什么也没看见。
我信了。
「客官，您的药放这。」小二放下托盘，飞速出门并带上房门。
绝不能让第四人知晓！
我帮凌阙把药拿过来，下楼给店小二封口费。
封口之后，我顺道去雪月楼，讨回我重金聘请的替嫁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的公道。
退银子。
必须退银子。
雪月楼管事的一见到我，就把我领进雅间好生伺候着，问我要如何解决。
「办事不力，全数退还。」
「可，如月姑娘也替小姐您上了花轿不是？」
「堂拜了吗？新郎官她见着了吗？」
最后退了我七成的银子。
本来只打算拿回五成的。
这下好了，在客栈住两个月也不成问题。
路上打听了沈府的动静，我爹知道了凌阙也逃婚的事，一口咬定是凌府的过错。
而我，是伤心过度才当众离开的。
回去我便寻店小二，问店里可有新的空房，谢天谢地，隔壁房的客官今早正好走了。
我多付了一份钱住进去。
这下可以安心歇几日了，除了还要照顾隔壁房的人。
在琢磨怎么替他擦身子的时候，店小二来敲门，问是否需要热水。
我直接付了银子让小二照顾凌阙。
4、
转眼到了乞巧节。
凌阙前一日托店小二递帖，邀我与他同行。
我装作没瞧见。
城中夜晚热闹非凡，我置办了一身新装出门。
行至路口，见他抱手站在灯笼之下，像是在此等候多时。
偏生他见我来，眉眼一弯，还要说一句：「好巧。」
凌阙笑起来颇有些少年气，我没忍心反驳他的话。
只是从他身旁走过，他抬脚跟上来。
我甩不开他，只能任由他跟着。
街上人挨着人，我被挤得险些摔倒，凌阙手快地扶住我，便不再松开。
他的心思太明显，我不好戳破。
只是凌少爷，你可知我就是你避之不及的沈家小姐。
我照常买了花灯要去河边放，凌阙抓着我，说他也要。
为了住客栈，他一直秉承着身无分文的人设。
就当我借他的，之后一定要让他翻倍把钱还回来。
凌阙挑了一盏与我手里款式一样的花灯。
「小乔眼光好。」
我掏荷包之前，又看了两眼花灯，提醒他：「杨公子可还记得我说过家里已经给我定了亲？」
凌阙踌躇着开口：「只是一起放灯也不行吗？」
「且，江姑娘也是遵父母之命吧？从未听你提起过他。」
我说不过他。
我们提着灯往河边走，灯火通明的酒楼前，我忽然看见江晚乔从里头走出来。
我停住脚步，突然指着一个摊子，说要过去买支珠钗。
幸然，江晚乔没有往这边来，不然以她的大嗓门，见到我必定要扑上来大喊我的名。
我看珠钗只是借口，凌阙却到摊前认真地看了半天，挑了一支，戴到我头上。
我也看中了这一支，才没有阻止他的行为。
摊主笑吟吟：「买一支送你家小娘子吧，很衬她。」
我面无表情，自己掏了银子付。
在河边寻了个空地，将花灯放入河中，我双手合十许了个愿。
事事顺心。
凌阙蹲在我身旁学着我的动作：「愿江姑娘岁岁平安。」
我该不该提醒他，愿望说出来不灵？
应该不打紧，江晚乔自己会保佑她自己的。
我起身，忽然又瞧见另一位认识的人。
「多谢杨舟公子。」我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
凌阙笑了一下，还没起身，就听见一个人边走边说：「不必客气，诶？你是何人？」
我偏头，来人顺着我的视线看见了凌阙。
他一个健步过来将凌阙拉起，「凌阙你怎在这？你爹找了你好些时日，正好，今日跟我回去。」
「凌阙？」我嚼着字，摆出疑惑的表情。
杨舟看看我们，一下子便懂了，「好啊你，拿我的名字在外头勾搭姑娘！」
「这位姑娘，我是杨舟，他叫凌阙，他已经有婚约了，你莫要让他骗了！」
杨舟是个好人。
「江姑娘，你听我解释。」凌阙走到我面前，「我与她并无私情，我回去便去退婚，你信我。」
「好，我也是。」在杨舟震惊的目光中，我微笑点头。
凌阙你可一定要坚守诺言阿！
还有记得还钱。
见我应允，凌阙便随杨舟回去了。
5、
得了凌阙的承诺，第二天我也回家去了，刚进院门就被管家请到前院。
祖母爹娘大哥大姐皆坐在上头，我独自跪在正中间。
看似威严，殊不知，除了我爹，其余四位都是来为我说情的。
以往，两至三人便可以为我开脱，今日情节严重，需得诸位齐齐上阵。
「祠堂罚跪思过。」沈老爷厉声道。
祖母：「淮儿消瘦许多，跪不得。」
娘亲道：「祠堂夜里冷，就在她院里吧。」
大姐：「爹爹先前不顾二妹意愿定亲，二妹也是逼不得已。」
大哥：「凌府那小子也不将二妹放在心上，二妹嫁过去才是受苦。」
「沈月淮跟我到书房。」沈老爷起身，经过我，单独把我点过去。
我一一安慰他们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你既然看不上凌府，依我看，也不用罚了，明日起就给你安排其他家的公子，让你一一相看。」
逃了一个凌阙，还有千千万万个凌阙。
「爹，为何如此着急要将女儿送走？」
「儿时，算命先生说你二十岁之前若是不出府，就要有大难啊。」沈老爷叹气。
我扁嘴上前，宽慰他，道士的话不可全信。
「岂敢不信？」
沈老爷的担心不无道理。
那道士还说我十二岁有大难。
十二岁那年，府里人处处照看我，宴请宾客时人多眼杂，我还是遭人推到了花园水池中。
好在及时被人发现，才不至于丧命。
当时推我之人正是凌府的侧夫人，也不知我何时惹了她。
之后听闻，凌老爷将她扔到了农庄里，我爹才不再追究。
我爹先前也记着陈年往事，只是请人算八字时，据说我与凌阙的八字相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那人前几回算八字相配的几对夫妻，我爹找人打听过，确实都是合合满满的，才不顾我小女子的短见，定下这桩婚事。
我求大哥偷偷带我出门去见了凌阙一回。
那时，他似乎大病初愈，与一众公子坐在一起，好弱不禁风。
席间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禁想到，我之后要整日面对着这样一个毫无生气的人，该是多么可怕！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替嫁，惹恼凌阙，让他书一封休书。再不济，打一顿叫他写。自然，此为下策！
过了几日，我见完唐公子回府，江晚乔在沈府门口等着我。
我才下马车，她便冲过来控诉：「今日，凌阙上我家寻我，与我爹说我是他的心上人。」
「我爹叫我出来询问，凌阙一见我，大惊失色。」
「可是你用我的名字对他做了什么？！」
凌阙竟然真的找到江家去了！
「你怎知是我？」我纳闷，小乔何时脑子这么好了？
「我问了燕姝她们几个，都说不是她们！」
原来是用排除法。
「我不管，害我挨我爹一顿骂，你得赔我。」江晚乔哭丧着脸说道。
「成，明日带你去酒楼吃饭。」我欣然应允。
江晚乔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6、
江晚乔坐立不安。
此时，雅间里坐着我，她，还有许公子。
许公子谄笑：「沈小姐这是何意？」
「只是寻常吃个饭。这位是我发小江晚乔，顺道来了。」
许知谦阴阳怪气道：「照沈小姐这么说，不如到楼下大堂吃，更热闹。」
「好啊。」
我起身叫小二替我们换桌，怕许知谦觉得我是在给他省银子，还大方地表示这顿我结账，让他二人随意点菜。
江晚乔一口气点了七个菜，看着台上说书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要问两句许知谦的看法，打断许知谦与我的搭话。
小乔真好，理应多多带她出来吃饭才是。
不成想，许公子会把事情捅到我爹那里去。
晚上吃过饭，我爹就点我到书房去。
我爹痛心疾首地说我，并要求我这些天先好好待在府中。
托许公子的福，我又自由了，不必再去相看城中其他公子。
出书房之前我爹又叫住我。
「明日凌府的人过来商议取消婚约的事，你也到前院来。」
敢情，我还是有婚约在身。
唐公子许公子你俩怎如此猴急？
我爹派人来叫我时，说凌府的人已经在前院喝茶了。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刚进门，就吓得转身直接出门右转。
跟在我身后的丫头没个眼力见的，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爹在里面问她：「二小姐呢？」
小丫头很诚实地指了指我所在之处。
凌阙怎么亲自来了？
果然从不说假话，聘礼要亲自讨回去。
「让你见笑了，小女从小被我惯坏了。」
「无妨，沈小姐大约也是不想见我罢了，小生并无不快。」凌阙清冽的声音响起。
我才想起，原来近来梦中说话那人就是他。
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
我摇摇头，提着罗裙，跨过门槛，进去准备找他讨债。
我才踏进门，凌阙便不耐地看过来，随后忽然愣住了，倏然起身。
我与我爹皆吓了一跳。
「你是沈月淮？」凌阙轻轻地开口，问。
我爹冷哼一声，「不是她还能是谁，小淮，不得无礼，过来叫人。」
我已经整理好表情，过去施施然向他欠身：「凌公子。」
「小女子与公子无缘，今日一见，也算好聚好散。公子的婚书可带来了？」
我爹见我来了，拿出我家那份婚书拍在桌上。
凌阙下意识拢了拢衣领，「今日出门太急，竟是忘了。」
凌阙你怎么学会撒谎了？
我怀疑他的婚书在他身上，但我没有证据。
我爹也不疑有他，秉承着来者是客，客套地叫他留下来吃饭。
实则，说完就准备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