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祭祖时，二叔拦住要出门的我：

「小丫头片子就没必要去祭祖了吧，反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你说是吧？」

爸爸点头赞同，让他们先行一步。

我不理解平日里开明的爸爸怎么变得迂腐，正要开口反驳。

下一秒，爸爸就拉起我：

「咱们这就把户口迁走，这么封建的祖宗不要也罢。」

1

在二叔和小姑的连环夺命 call 下，爸妈还是决定带我回老家过清明。

妈妈生我时难产，一脚踏进鬼门关。

爸爸后怕不已，在确认妈妈无恙后，转身就去结扎。

听说生的是女孩，爷爷奶奶都不曾来看过一眼。

在得知爸爸结扎的消息后，更是天天在家咒骂妈妈。

初为父母的爸妈一边为我的出生欢喜，又被爷爷奶奶的怨言缠得疲惫。

直到二叔跪在二老面前发毒誓。

一定会生儿子给张家传宗接代。

小姑也说自己到时候也可以生一个孩子跟自己姓张。

爷爷奶奶才黑着脸来抱抱我。

十八年来，爸妈一直记得他们这份情。

由于爷爷奶奶一直不待见我和妈妈，爸爸很少回老家。

这是二老去世的第一个清明，二叔和小姑每天不分日夜地给爸妈打十几个电话。

爸妈无奈，只得应下。

担心我和妈妈在老家呆久了会不自在，我们在清明当天清晨才回到。

车刚停稳，二叔和小姑就冲向后备箱，嘴里还嚷嚷着：

「回来就回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多见外啊。」

「哎呀大哥，这个燕窝我喜欢，下次多带点。」

「哎哟，坚果这玩意很便宜，大老远带这玩意做什么。」

「牛奶这些家里都能买，海城的龙虾鲍鱼很有名，还有什么鱼胶，你们怎么不多带些？」

嘴里的抱怨声不停，而后备箱也被搬得空空荡荡。

连我放在后座的辣条也被小姑顺走塞嘴里：

「小姑娘家家的，少吃点垃圾食品，影响以后生育。」

我这暴脾气忍不了一点，刚要上前理论，就被沉着脸的妈妈一把拉住：

「没事，咱不和傻瓜论长短。

绵绵乖，咱只是回来祭祖，完事就走。」

好吧。

2

「大嫂，我们忙着准备扫墓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做早饭，就交给你了啊。」

匆匆留下一句话，两兄妹就躲进房间拆礼盒。

妈妈没计较，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去。

二叔的八岁的小儿子跑过来，抱着妈妈的左腿：

「大伯母，耀祖想吃大龙虾。」

小姑二十岁的痴傻儿子见状也有样学样，坐在地上抱着妈妈的右腿：

「大伯母，元宝也要吃大龙虾。」

爸爸扶起两个胖嘟嘟的男孩，看向低着头瑟缩在角落里的两个瘦削堂妹叹了口气。

这荒山僻野的山村，也没有龙虾卖啊。

此时门外响起大货车的喇叭声，六个满载海鲜的冰箱从海城送到这里。

二叔和小姑闻声赶来，迫不及待地翻开每个冰箱查看，嘴角飞上太阳穴：

「哎呀呀，是海参鲍鱼，我们小元宝有口福了啊。」

「哟，还有比巴掌还长的皮皮虾，真是让人稀罕。」

冰箱摆放好后，小姑却从厨房的冰箱拿出一袋冰冻馒头。

「大哥，咱一会还急着去扫墓呢，就简单蒸个馒头垫垫肚子吧。」

二叔锁上冰箱所在的房间，附和道：

「是啊，扫墓要紧，随便吃点得了，反正你们平时在海城也吃惯了这个，来点老家的馒头吧。」

可我明明看到馒头的包装上印着产地是海城。

3

十分钟后，小姑往我们三人手里塞了半个小馒头：

「馒头不够分了，对付一口吧。」

肚子饿得咕噜叫不停，我正要发飙，手里却被塞了几颗平日里爱吃的糖。

抬头对上妈妈温柔的眼神：

「乖绵绵，一会扫墓后咱就离开，以后再也不回来。」

我贴着妈妈的耳朵吐槽：

「我刚才都看到她在蒸笼里偷偷放了两只大龙虾。」

妈妈轻笑一声，不声张：

「没关系，等咱们回海城，妈妈带绵绵去吃更好吃的。」

我只能气愤地一口把包子塞进嘴里，泄愤似地用力嚼。

二叔抱着一个麻袋从屋里走出。

「大哥大嫂，东西准备好了，走吧。」

爸爸看着半袋东西蹙了蹙眉：

「老二，我给你一万买纸钱那些，就买了这么点吗？」

姑姑的大嗓门随之响起：

「二哥，你不是说给的五千吗？」

二叔瞪了小姑一眼，嬉皮笑脸：

「大哥，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这山沟沟的消费水平可一点也不输那些一线大城市，我可没有贪污，是吧，小妹？」

小姑反应过来，忙道是。

我再也忍不住：

「你们连给祖宗烧的纸钱都贪，也不怕他们半夜爬出来找你们要。」

妈妈眉眼弯弯呵斥我：

「绵绵！怎么说话呢，那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嘴，幸好你二叔大度不和你计较，是吧，老二？」

二叔气急，却也只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绵绵怎么不回屋里跟两个妹妹玩？难道也要跟我们去扫墓吗？」

「大哥，不是我说，女孩子没必要去扫墓，以后总要嫁到别人家的。」

男娃是自己家的，女娃是别人家的，祖宗肯定是只保佑自家人，你们说是吧？」

爸爸点头赞同：

「你带光宗和耀祖先去，我和你大嫂随后就到。」

二叔应声离去。

爸爸带我们去老屋子一顿翻找，好一会才找到落灰的户口本和相关证件时，小姑冲进来：

「大哥，你们在找什么？」

爸爸头也不抬：

「重男轻女的封建老祖宗，不要也罢，我这就把我们的户口迁走。」

小姑脸色大变，堵在门口立马拨通二叔的电话。

没两分钟，二叔就气喘吁吁地跑来：

「大，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我就随便一说，你何必跟我生这么大的气。」

爸爸一掌拍塌一旁的旧桌子，怒瞪二人：

「你们要是心里真当我是大哥，就不会这么欺辱我女儿！」

小姑赶忙打圆场：

「大哥，家里的习俗就是这样，我以前不也从来不去扫墓吗？况且二哥家翠花和翠柳俩丫头也没去啊。

咱这从来就是这样，二哥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啊，是不是？」

我冷哼一声：

「从来如此就说明是对的吗？」

小姑嘴巴微张，怔怔地看着我。

二叔推了她一下，见她回神，二人眼神咕噜转，不知道在沟通什么。

半晌后，小姑才笑道：

「现在家里大哥做主，当初爸妈也抱过她，也认了这个孙女的。

那就都去，把那俩丫头也带上，一会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离开前，爸爸不动声色地把证件塞进妈妈的大衣口袋。

4

爷爷奶奶虽对我没有半分疼爱，但他们毕竟生养了爸爸。

于是我学着爸爸和二叔去清理墓地旁边的杂草。

在爸妈带我烧香祭拜先人时，大堂弟压抑不住嘴角的笑，低着头啪嗒一声跪在爸爸面前：

「光宗愿意遵从爷爷的遗愿，奉大伯和伯母为亲生父母，替他们养老送终。」

爸爸拉着妈妈和我后退一步，难以置信：

「张光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爸还在这呢。」

二叔上前搭着爸爸的肩膀，略显得意：

「没事啊大哥，我知道的，当年你结扎不就是想着哪天我给你过继一个儿子吗？

我不介意的，你看现在，白捡一个十五岁的好儿子。」

「老爸走之前也就敲定了这件事，长房总不能靠一个女娃撑着，光宗是个孝顺的孩子，你们俩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爸爸甩开他的手，沉下脸：

「十五岁连中专都考不上，还赖在家里混吃等死的好儿子吗？」

「大哥，你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你可就一个闺女，以后嫁出去了你们的财产还能给外人不成？

咱们可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这有什么问题？」

「一个小丫头，养到 18 也就行了，还读什么大学？读那么多书不还是要嫁人？不如你想想办法，让光宗去上这个大学好了，那才叫光宗耀祖呢。」

感受到爸爸抑制不住的怒火，妈妈拉着我闪到一边。

「张国栋！我的东西自然都是留给我闺女的，女娃儿又怎么样，我闺女已经提前被清北录取了，她比多少男娃都更厉害。

你凭什么说她不好？你自己几斤几两就对我女儿评头论足？

「长兄如父，你要敢再提这种事我就用拳头教教你，什么叫不要对别人的东西有太多占有欲。」

爸爸比二叔高出一个头，二叔不敢硬碰，直接趴在爷爷的坟头，哭诉我爸的罪行。

「爸啊，你睁眼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人，当初要不是我承担起传宗接代的任务，这些年他哪会过得这么安稳。

「爸啊，大哥要把张家的财产给那个丫头片子带到别人家去，咱们张家的好日子到头了啊。」

然而这些年爷爷奶奶的不管不顾，早已将生养的情分消耗殆尽。

爸妈后来也明白二叔和小姑当年相助的心思，不过是要吃绝户。

但心想只要他们不提，自己就当没有这回事。

没想到事情突然被放到明面上了。

见我爸爸无动于衷，大堂弟脸上的激动也消失殆尽，规规矩矩跪在爷爷坟前。

相对于二叔的鬼哭狼嚎，小姑的脸上却兴奋得发红。

妈妈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5

眼看着二叔的哭戏唱不下去，小姑强压嘴角上前劝道：

「二哥，咱们都是一家人，就算光宗不在大哥名下，但大哥也不会对他不管不顾的啊。

「你这么说，大哥会寒心的。」

说着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我：

「绵绵，我给你奶奶买了些东西，忘带过来烧了，你帮小姑回去拿一下吧。」

妈妈双手环抱在胸前：

「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给你拿。」

小姑抿唇，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大哥大嫂，东西还是让小孩去拿吧，我们先去把妈那边的坟清理一下。」

「一会太阳就暴晒了，咱们大人没关系，绵绵细皮嫩肉的，晒伤了可不好。」

不等爸妈再说什么，我便点头应下。

毕竟早点弄完，我们就能早点离开这里。

看到我答应，小姑忙不迭拍手叫好：

「绵绵可真是个好孩子，长得漂亮成绩还好，大哥大嫂好福气啊。

对了绵绵，东西我放在你元宝哥的房间，你直接去找他拿就好。」

我微微颔首便离去。

「绵绵姐，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万一东西多，我帮你一起拿。」

张光宗起身，跟在我身后。

我心中纳闷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贴心，毕竟我们可从来不算亲近。

这一路，他喋喋不休地关心我们在海城的日常，我敷衍了事。

行至鱼塘时，他突然变了语气：

「绵绵姐，你说要是没有你，我是不是就能给大伯当儿子了？」

我心中一激灵，还没来得及提高警惕，就被撞进了鱼塘。

泥泞光滑的泥地里，我站不起身。

我不擅长游泳，瞬间被呛得喝了好几口脏水。

「绵绵姐，别挣扎了，安心地死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爸妈。」

听到他提到爸妈，我瞬间冷静下来。

丧女之痛，他们承受不住。

于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着落水自救步骤，终于浮在水面。

见我还活着，他急了。

他朝我丢石头，没砸中，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翠花和翠柳便跑着跟了过来。

怕被发现，张光宗拔腿就跑。

两个丫头身姿矫健，跳进池塘把我拉了上来。

我简单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二人，二人目瞪口呆。

「对了，你们俩怎么也跟来了？」

二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

「绵绵姐，你不要相信小姑，你快点走吧，我听她和爸爸商量着让元宝哥跟你睡觉，还要你嫁给元宝哥呢。」

「是啊，你直接回海城吧，这是我们攒的钱，你快坐那个在天上飞的走，这样他们就拦不住你了。」

「嗯嗯，我们把所有的钱都给你，大伯和大伯母会给我们买衣服，也会给我们带好吃的，你们是好人。」

「对啊，到时候我们还去帮大人捞鱼，挣钱了还存起来给你。」

「元宝哥发病的时候打人可疼了，你不要嫁给他。」

听着她们撅着小嘴吧啦吧啦，我震惊之余又第一次在这片称之为故土的地方，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看着身高只到我胸口处的她们，从屁股里掏出一把加起来不到十块的湿哒哒皱皱巴巴的零钱捧到我面前，好笑之余鼻子又有些酸涩。

「姐姐知道了，不过姐姐不怕，走，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回到家里，没看到张光宗。

虽然有洁癖，但我没有急着洗澡，只换上了备用衣服。

简单洗了手就去厨房加热了大龙虾。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俩姐妹吃完了一只大龙虾。

看着她们餍足后，我安排一番才踏进李元宝的房间。

一进房间，就有人从身后推了我一把，紧接着房门被从里面锁上。

6

一股屎尿的恶臭扑鼻而来，我的胃阵阵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