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废矿之声
第六章 窥视
杨倩的行动雷厉风行，如手术刀般精准。陈迹带队从井下带回的发现——那段铠装电缆上新鲜的、绝非自然形成的划痕——像一把冰冷的钥匙，插入了僵持已久的困局。证据确凿：信号泄密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的、有目的的破坏。
临时指挥部一角被迅速隔出，成了临时的问询室。杨倩带来的设备接入了矿内网络，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她毫无波澜的脸，数据如瀑布般无声流淌。她没有再召开徒增猜忌的全员会议，而是采取了更高效、也更具压迫感的方式：分头谈话，交叉验证。
第一个被请进来的，是四号井的张工。这位老师傅脸上刻着疲惫，但眼神清澈依旧。他作为电缆痕迹的发现者，提供了最纯粹的技术视角。
“张工，以您的经验判断，这种破坏手法的目的是什么？操作者需要哪些条件？”杨倩的问题直接切入核心。
张工摩挲着粗糙的手指，沉吟道：“目的很明确，就是在我们的主监测线路上并联一个‘耳朵’或者‘嘴巴’。操作的人，技术门槛不高，但必须极度熟悉井下电缆的布局，并且有足够的单独活动时间而不被盘问。”
“您认为，谁最符合这些条件？”
老工程师抬起眼，目光坦诚：“杨组长，熟悉井下线路的人很多。但要说能长时间独自在废弃工作面活动而不引人怀疑……”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三号井的李队，和他手下几个负责那片区域巡查的骨干，嫌疑最大。他们有合理的身份，也……够胆。”
第二个进来的是二号井的钱队。他脸上惯常的油滑收敛了不少，代之以小心翼翼的恭敬。
“钱队长，假票事件的调查有了新进展。”杨倩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票据的印刷批次和发放记录显示，问题出在后勤仓库到各井口分发点的环节。这个环节，恰好也归你管辖的‘综合服务队’负责。”
钱队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有些慌乱地把手伸进裤兜，掏出来的是一团用过的、边缘甚至有些发黑的纸巾。他试图将它展开，但纸巾早已揉成一团，他只好胡乱地在额头上抹了几下，汗渍浸透的纸巾碎裂开，留下些许纸屑，粘在了他硬挺的胡茬子上。“杨组长，这、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我的队伍……”
“是栽赃还是监守自盗，公安机关会查清楚。”杨倩打断他，话锋如刀锋般一转，“据你了解，李队或者他手下的人，最近有没有异常的资金往来，或者接触过矿外不明身份的人？”
钱队的眼珠飞快地转动了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向前倾身，压低了声音：“有！怎么没有！李队手下那个叫黑娃的矿工，前几天有人看见他在川掌镇上的‘迎宾’小酒馆，跟一个生面孔喝酒！那人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说话也文绉绉的！”
信息在杨倩这里汇聚、碰撞、交叉验证。她不动声色，但内心已勾勒出清晰的侦查路径：三号井李队的团队，同时具备了作案动机（可能与假票案利益相关）、作案条件（熟悉井下且行动自由）和关联线索（接触不明外人）。突破口，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她准备对李队及其核心成员进行重点突破时，技术组带来了一个更令人心悸的消息。
“组长，我们在反向监测那些外部窥探信号时，有一个意外发现。”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指着频谱分析仪上一条几乎被噪音淹没的、规律跳动的细线，“有一股极其微弱、之前一直被我们忽略的周期性基准信号，并非来自外部。
它的源头初步定位……指向井下的未知样本本身。”
“它不是在回应谁的呼叫，”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它更像是在……主动地、低功率地、持续地扫描着整个矿区，包括我们每一个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个冰冷的科学数据，林月从实验室打来内部电话，她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杨组长，样本的能量读数出现了一种全新的、规律性的低频波动模式。这种模式……经过初步比对，非常接近某种生物性的主动感知节律。它可能……一直就在‘看’着我们。”
电话挂断后，会议室里有几秒钟的死寂。陈迹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悄然爬升，脑海中闪过一连串急速翻涌的画面：从最初在煤壁上发现它时，以为不过是块特殊的煤矸石；到初步检测参数全部失效，沦为无法理解的神秘玩意儿；再到谐振动实验引发响应，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而此刻，它竟展现出智慧般的“窥视”。一个更惊人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脚下这东西，恐怕根本就不是地球的造物。它属于宇宙，是一个不知以何种方式抵达此地、并已在此沉睡或工作了漫长纪元的功能体，抑或就是一个完整的智能体。它可能曾无比安逸地在此执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使命，长达几亿年，却最终被他们的采掘所惊扰……
此刻，井下那黑不溜秋却泛着暗蓝色幽光的石头，其形象在他心中已与来自遥远星海的造物彻底重合——它已当之无愧地，成为一块人间传说的 “魔石” ，或它就是那 “蓝色精灵” ？哦不，是 “宇宙石”。
井下的宇宙石，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信号源或等待回应的呼叫者。它在此刻，展现出了主动的“窥视”能力。内部的调查尚未明朗，而一个更宏大、更诡异的阴影已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或几个藏在人群中的“内鬼”，更可能是一个始终在冷静地、不带感情地观察着他们一举一动的未知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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